步步生莲-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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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浩“喔”了一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勾画的草图,原本就是随口问起,一听是与他这等小民的生计活路全无干系的甚么狗屁名士,更加没放在心上,便拱手笑道:“原来如此,杨捕头您忙着,小民不打扰您了。”
杨捕头一笑,也向他拱拱手,正欲举步前行,车中徐知府已看到了丁浩,连忙一踢挡板,车马停下,徐知府微微欠身探出头来,向他微笑道:“丁浩。”
丁浩连忙上前揖礼:“知府大人。”
徐知府抚须一笑:“呵呵,不必拘礼,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呀?”
丁浩从实答道:“听说程府老太君大寿之期将近,小民奉家主之命采买些礼物,聊表家主心意。”
“喔?”徐知府目光一闪,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那你自去忙碌吧,本府与你一见如故,可惜两次三番行色匆匆,总是没有机会叙谈。呵呵,程老太君大寿,本府也是要去的,到时你我再见吧。”
“是,小民也希望有机会能聆听府尊大人垂询指教,府尊大人慢走,小民恭送大人。”丁浩从容退至一旁,长揖相送,礼数周到,徐知府踢踢挡板,瞟了丁浩一眼,颔首微笑。
车驾启动,坐在徐风清身旁的清瞿长髯老者嗤笑一声,唤着徐知府的字道:“徐水兄,你是堂堂一府之尊,路遇一介小民怎么也要停车问候,不怕折了自己的身份。”
徐风清呵呵笑道:“仁嘉兄,小弟公务羁縻,比不得你名士风流,一身轻松啊。这广原知府,与中原的官吏不可同日而语,小弟在此做官,那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日三省吾身,不敢稍有差迟。这个丁浩,虽是一介草民,可是说不定哪一天就是程将军身边得用的人物,小弟便折节下交,又有何不可?”
中原名士陆仁嘉不屑地道:“徐水啊,你少年时的锋茫,已被这官场磨砺的消失殆尽啦。一个程世雄,便叫你如此忐忑,为兄见了,只是为你可悲。”
徐风清神色有些尴尬,陆仁嘉视若无睹,冷诮地一笑,傲然道:“那程世雄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前晋杜重威府上的一介家奴,你读圣贤书,十年寒窗苦,拼熬出来的两榜进士,反倒要仰他一介匹夫的鼻息?哼!徐水,你且看着,待朝廷解决了南汉与江南之患,这些藩镇,必然一一铲除,江山一统。”
徐风清听了脸上顿时变色,这个陆仁嘉,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夸夸其谈、不知轻重!这样的人物,也只好笔墨间风流、唇齿上纵横,眼高手低,难成大器。这番请他来,本是想借他名气为程府贺寿,如今看来也不知是对是错,千万不要让他惹出什么祸事来。
徐风清心中暗暗懊恼,忙道:“仁嘉兄,你这话从何说起?文也罢、武也罢,大家都是为朝廷效绵力,为百姓谋福祉。小弟任广原知府,牧守一方,正当与程将军文武融洽、相互提携,这样的话仁兄再也休提。”
陆仁嘉老大不悦,瞪眼道:“你……”
徐风清赶紧放下轿帘,干笑道:“好了好了,马上就到了,小弟已吩咐府中备下酒席,一会儿,与仁嘉兄再促膝长谈。”
目送徐知府的车驾远去,路旁一个卖皮货的摊子旁,一人低低说道:“多难得的机会,我们为什么不动手?”
皮货摊子前蹲着三个人,都穿着臃肿的大羊皮袄,戴着有遮耳的狗皮帽子,连男女都看不出来,只见蹲在中间略显瘦小的一个人一边假意翻拣着那些廉价的皮货,一边低声道:“杀他有甚么用,徐风清在广原,那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只有杀掉程世雄,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听声音是个女人声音,而且年纪不大。
她抬起头来,朝丁浩远去的背影瞟了一眼,她的脸上蒙着北方人遮挡寒风时常戴的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浓黑的眉毛,妩媚的眼睛,颇有惊艳之感。
只一瞥,她又低下了头,轻声吩咐道:“我们刚到广原,要尽快摸清程世雄的行踪路线十分困难,再者说他堂堂广原将军,身边铁卫个个武艺高强、机警过人,我们纵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怕也没有机会下手。时间紧迫,也不容我们从容设计,方才那个姓丁的人既说程世雄之母大寿在即,说不定倒是个机会,你马上去打听清楚,说不定我们能从这方面着手。”
另一人称许地道:“不错,他再如何机警小心,在自己家里,又是老母大寿之时贺客云集,也必然放松了戒备,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问题是,能得到程家请柬的必是广原府底的官吏豪绅,我们要如何混入程府?”
一阵锣儿钹儿的响声打断了三个人的商议,三人抬头望去,只见三辆大车插着彩旗,几十个人簇拥着大车,头前几人走着,时不时的还要在雪地上翻几个俐落的空心筋斗,引得路人一片叫好。
在猴儿般翻筋斗的几个人后面,一个胖大汉子大冷天儿的裸着上身,一身肥肉颤颤悠悠,他单手托着一杆三丈高的大棋,大旗上有一行大字:“吴家乐棚,程府贺寿!”
眼见那些瓦舍乐棚的伎人走到了面前,三人忙又低下头去……
第二卷 小荷初绽 第016章 赴宴
丁玉落那边的事进行的很顺利,若是求那些官吏向程世雄求恳放过丁家和下家的生意,在明知程世雄因为军粮延误十分恼火的情况下,那些官员们纵然肯为丁家出头,一见程世雄也自怯了三分,这情还如何说得下来?
可是让他们撇开丁家的私事上书言事,请求扩建官仓,这是正儿八经的公事,提起来也就理直气壮了。一些官职地位不比程世雄逊色多少的,还直接提笔给发往府州的公函里郑重提起了此事。
这些人中武将直来直去,直言不讳,文官们则摇动笔杆,笔走龙蛇,花团锦簇,妙笔生花。程世雄每日让幕僚师爷给他念这些弯弯绕儿的东西,光听都觉得头痛,不过对于请扩官仓的建议,他倒是乐见其成,于是把这些文柬也一概发往府州。他不识得字,一般手下官员有什么建议,他同意的就画个圈,不同意的就打个叉,然后一概发往府州听凭折大将军发落,此是惯例,倒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别树一帜。
至于丁浩这边,则找来一群匠人,在营房里单独辟出一个大院落给他们居住,丁浩绘制了草图,又同匠人们亲自解说了一番,他想的玩意儿并不复杂,只是能想别人所不能想而已,所以那些匠人们一听就懂,具体的制作和尺寸,他们看看草图心里便有了谱,倒比丁浩更有把握。
东西制作的很是顺利,丁玉落几次往匠人们处观看,待见已成雏形的那些东西,连她也感到新奇不已,真不知道丁浩是怎么琢磨出来,要不是那些东西上漆上色,正在等待晾干,丁大小姐几乎童心大发,也要上去试一试这新鲜玩意儿。
这一日,正是程老太君大寿之期,丁玉落精心打扮一番,给丁浩也弄来一套士绅的常服穿戴起来,打扮的体面,叫人找来几套大车,把丁浩授意制作的那些玩意儿都搬上车,盖上棚布,神神秘秘的直奔程将军府。
程府今天张灯结彩,贺客盈门。往来程府的,自然没有一个白丁,身份地位低些的官员商贾只有在大门口递上礼物,陪笑看着程府管家在礼簿上写下自己名字,便心满意足地离去的份儿。丁玉落没有接到程府的请柬,又不是程府家丁熟识的客人,一到门口儿便被拦住了,丁浩连忙趋身上前,说明自己身份。
程府上下谁不知道前两日小公子被掳的事情,听说自家太尉还与夫人给这丁浩行过大礼,叩过响头呢,得知此人就是丁浩,那些家丁倒也不敢怠慢,连忙使人进去传报。
不一会儿,一个青衣青帽、腰系红绫的老家人喜气洋洋地迎了出来,看大门的几个家丁一见连忙唤道:“老管家。”
“嗳嗳嗳”,老管家呵呵笑着,迎上丁浩,叉手一礼,说道:“丁小哥儿是吧?呵呵呵,我家老爷正在陪着几位贵客,一时抽身不得,得知恩人驾到,特命老彭相迎,小哥儿,快快请进。”
丁浩忙道:“老人家,听说老太君今儿六十大寿,我家小姐备了薄礼前来拜候,丁浩是陪我家大小姐来的,老人家你看……如何安排一下才妥当?”
“哦?”彭老管家看了丁玉落一眼,见这姑娘亭亭玉立,气度不俗,便道:“小哥儿,你家小姐是?”
“我家小姐是霸州丁氏,广原粮草都是出于丁家贩运。承蒙太尉照顾了这许多年的生意,听闻老太君大寿,我家小姐便想拜望一番,聊表心意。”
“这个……”老管家犹豫了一下,心道:“今日贵客如云,老爷哪有闲瑕理会这些事情,我若返身再去请示,丁小哥儿脸上势必难看,再者说,老太太对这有恩于程家的少年喜欢的很,不就是在后院儿添一副碗筷么,我把这丁小姐安置了便是。”
想到这里,老管家换了一副笑容,迎上丁玉落道:“呵呵,我家老夫人今日大寿,多承丁姑娘前来探望,请进请进。”
丁浩道:“老管家,你看我这几辆大车……”
彭管家一看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家小姐送给老太君的礼物。”
“啊?”彭管家咋舌不已,在程家这么多年,他见多了送礼的,一般来说,那都是礼匣越小,礼物越金贵,丁家这是送的什么呀,不会是一车麦子、一车大豆、一车……
见他发怔,丁浩凑到他耳边轻轻低语几句,彭管家奇道:“当真……这……这倒是一定要收下了,我家老夫人一定满意的很。可这几辆大车进不了府门,这么着,我找个人引你从侧门儿进去,老彭先引着你家小姐去后院儿,一会儿咱们西厢再见。”
“如此,劳烦老人家了。”丁浩说着,一锭银子已经递了过去,老彭把银子袖在手中,不动声色地转身喊道:“刘晓,你引着丁小哥儿的大车,从侧门儿进去。”然后向丁玉落肃手道:“丁姑娘,请。”
丁玉落看了眼丁浩,随着彭管家进了大门,丁浩指挥着那几辆大车绕到了侧门,先经府上兵卫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开门放行,进了院子,丁浩让人把东西都卸下来,这时彭管家派来的十几个家丁也到了,丁浩忙请他们把东西搬起,随着他们曲苑回廊的绕到后宅,不一会儿彭管家也到了,丁浩把那些东西都装配安置好了,又向彭管家交待一番,这才随着一个家丁返回了前院儿。
程家今天贺客极多,每个贺客又带了亲眷或亲信的下人,再加上程府的家丁侍婢,请来的戏班子歌舞伎,穿梭往来,简直没一处清静的地方。
这样的寿宴虽说气势很大,不过在程夫人眼里看来肯定是有点不上档次的,可是老太太喜欢这种热闹劲儿,她过大寿,谁敢给她添这个堵儿,好在女眷、女客都在后院,程夫人眼不见心不烦,也懒得理会。
这些能进府来的客人又分三六九流,除了女宾一概安置在内院,男性贵客安排在白虎大厅,由程世雄亲自款待,次一等的,在中厅,由总管和程世雄身边一个亲信的裨将照应,军伍中的客人都单独安置在偏厢,另设酒席款待。最前边一幢院子,照壁下搭着戏台,正对面的屋子摆开了流水席,供客人们饮用,外边也站了许多人,看戏的看戏,谈笑的谈笑,如同集市一般喧哗。
丁浩还是头一回看见古人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