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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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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嗓子里面也是可怜巴巴的低沉的哀求,嗷嗷的,断断续续的,好像生怕惹我生气。
  我举着刀的左手僵化在空中。
  我打还是不打?
  它继续看我,甚至还往前爬了爬,跟受过训练的狼狗动作一样。
  它的意思是我离你近点,你打我的头方便点。
  我看着它的眼睛。
  一个母亲的眼睛,在哀求我。
  我的刀很慢很慢的放下了。
  它一下子起来,我的刀又举起来,它又赶紧趴下跟训练有素的警通中队的狼狗一样。它嗷嗷哀求着叫着,意思好像是你别误会我把孩子带走。
  我的刀又放下了。
  它慢慢的看着我站起来,眼睛里面没有凶光,我这回仔细看着,也就没有举刀。
  它对着小狼崽子低沉的呼唤几句,仨小狼崽子跟灰毛球一样滚过去在它的腿边滚来滚去还往它身上爬老掉下来,笨拙的跟小狗熊一样。才两个月啊!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狼就警觉的看我,我赶紧举刀。
  它看出来我没有恶意,就轻声呼唤着小狼崽子慢慢的后退慢慢的看着我。仨小狼崽子滚来滚去,跟着它一直跟到林子里面去。
  然后我就看见它转身带着仨小狼崽子走了。
  消失在丛林深处。
  我举刀的手一下子软下来。
  刀咣啷一声掉在身边的河滩上我也倒了四仰八叉全身松软这会儿感觉到后怕浑身发抖哆嗦着跟打摆子一样连光头的头皮都哆嗦着脸上还流眼泪鼻子还流鼻涕。
  然后我就这么哆嗦着躺着右手还紧紧握着兰花。
  我把兰花放在鼻子前面闻着芬芳。我的手还在哆嗦着于是兰花也哆嗦着。
  小影的芬芳。
  然后我看见天色黑下来了。
  这一天,对于我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第44节 过了多久了
 
  记不清过了多久了,我才慢慢的坐起来。那个时候天色已经全都黑了,四周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也是一种恐怖的漆黑。我真的没有这么晚一个人在山里呆过,步兵团的侦察连不会这样作,军区侦察兵比武也不会这样作——但是这个狗日的狗头大队是会这样作的。
  这种孤独的感觉,我不会忘记的。虽然以后我习惯了这样的孤身训练,但是我说过了第一次的经历会很深刻的。
  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指北针和地图了,我就看天上的星星和周围的地形地物,凭着自己对地图的记忆辨别自己的位置和通往目标的路程。按照那张地图,我现在应该是在那条叫做小清河的河边,往前面走10公里左右有一条四号公路桥,我要穿过这条公路桥才能继续前进——我已经可以肯定了这一点。我当然不能沿着公路走,那是傻子才作的事情,但是我可以按照公路上的里程路标确定自己的准确位置,下面的路就好走多了。如果我天亮前到达那条公路桥,那么我就可以在桥边的树丛中间休息一个小时,公路两侧的树林是有风的,山里的公路总是相当于整个大森林的一个通风口的角色再加上有河的通风所以是一个十字通风口风力很足,又有早上的阳光,我可以晒晒湿透的衣服,干燥点跑路,虽然很快就会潮湿,但是总是比一直潮湿好的多的多。
  这个时候我的哆嗦没有停止,不再是因为害怕,而是寒冷。
  山里的气温下降极快,本来是又潮湿又炎热,但是太阳一下去就变成了又潮湿又寒冷,几乎没有什么过渡,好像就是一下子变成这样的。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我至今也不明白,这不是我们小兵操心的事情,我们只操心怎么对付寒冷,原理留给科学家那些坐办公室的。
  关键是现在我怎么对付?
  我浑身潮湿风一吹那种寒冷嗖嗖的连骨头都开始打战,我嘴唇哆嗦着把开山刀插进背后的刀鞘,然后撑着拐杖拿着兰花站起来。然后我再次感到脚腕子的疼痛,因为寒冷疼痛加剧了,但是还是在我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不过我知道走路是比较麻烦的事情了,尤其是我的目标是沿着河滩上的鹅卵石走10公里到达四号公路桥才可以休息。不然你怎么办?在这种野狼出没的劳什子山里睡觉?虽然公路上也会出现狼,但是毕竟有人类的文明痕迹,心里踏实一点。
  当时还有一个悲凉的想法,要是在公路附近被狼吃了,残骸还有机会被人发现。要是在这片大山里面,谁知道有没有下一个弟兄从这里路过呢?这个几率太小了,死了还是有个什么东西留下好,不然怎么给老爸老妈交代?怎么给小影——一想起小影我的心又开始疼。
  走!
  解放军战士死都不怕我还怕疼怕走路?
  我当时真的是拿这句话来激励自己,因为我那时候已经彻底的是一个军人,一个合格的士兵。
  虽然还不是一个合格的特种兵。
  我迈一步就疼一下迈两步就疼两下迈三步就钻心的疼然后这种疼就连环起来,中间不分下了就是连着疼。
  我在阴风中一直打着哆嗦但是必须坚持。
  因为我若隐若现总是听得见狼叫。
  我实在没有勇气再次面对那张灰色的瘦削的脸了,我真的知道什么是阴森森的狼牙了所以我必须赶紧走。
  如果走到四号公路桥,明天天亮我开始走,走到天黑前50公里怎么也能走完——要是脚腕子没有受伤的话我有这个自信,但是现在没有。
  但是也得走!
  我哆嗦着嘴唇轻声哆嗦着唱歌给自己壮胆不敢大声唱因为怕招来狼:“过得硬的连队过……过得硬的兵……过得硬的战士……战士红彤彤……过得硬的连队过得硬……过得硬的兵……过得硬的战士样样红……”
  唱着唱着泪水再次滑落现在是不缺水了因为河就在旁边。
  但是我冷,我饿,我疼。
  但是还是得走。
  狗日的高中队!狗日的狗头大队!
  我在心里骂着嘴里唱着队列歌曲想象着苗连陈排走在我的身边笑容满面:小庄小庄坚持就是胜利革命军人要有老红军的传统精神要发扬南泥湾精神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我还想着小影在前面连跑带跳不时往河里扔个石头打水漂玩一下子在水里能跳4 下一飞好远,她在中学打这个有一套:小庄你看我的打的好不好看?说啊,我打的好不好看——
  “好看。”
  我哆嗦着答应着,泪水在脸上一流下来就被风吹的淅沥哗啦。
  风一吹更冷了,但是我不敢离开河滩进入丛林。我只能这么在风口走,一步一步忍着疼痛踩着鹅卵石坚持往前走不敢停留更不敢回头不敢东张西望就这么坚持着蹒跚着往前走。
  因为,我知道林子里面有狼。
  它们不知道在哪儿看着我。
  和死亡比起来,寒冷、饥饿、孤独、疼痛算得了什么呢?
  我就反复低声哆嗦着唱着那首《过得硬的连队过得硬的兵》那首全军战士都会唱的队列歌曲,脸上不时流过眼泪,有时候还跟小影说几句话。
  小影连蹦带跳一直在我的前面带着我。
  她的身影带着我。
  她的芬芳伴着我。
  很多年前,那个18岁生日还有16天的小列兵就是这么走在那条叫小清河的河岸。
  他的脚腕子崴了生疼生疼的,浑身湿透浑身哆嗦但是一直在唱着革命军歌心里想着一个女孩就这么蹒跚的走着。
  走着。
  而这,在他真正的特战军旅生涯里面跟那些孤独寂寞恐惧寒冷等等相比,只是一个开始。
  路,其实不在脚下,在你的心里。
  我不到18岁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道理。 
 
 
 
  
 第45节 路在心里
 
  我远远看见四号公路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几点了。我其实看见的是桥的剪影,青色的天幕下面一道黑色的直线,没有车来车往。这一带除了我受训的那个狗头鸟大队,还有其他的一些部队单位,连老百姓都很少,是所谓的军事重地。
  ——据说山里也是空的,但是我一直到退伍也没有去过。
  我的浑身都是冰凉的汗,倒是没有结冰但是也是冷的够呛。
  我打着哆嗦,已经走了几个钟头了歌也不唱了脑子也麻木了什么都不想了。
  就一个念头——走。
  疼吗?绝对的,我记忆中那种疼是一直到骨子里的,因为时间太长了而且我还一直走。
  我的右手还是握着那束兰花。后来我把它送给小影的时候已经是标本了,但是小影还是收下了。她没有问我从哪儿摘的,我也没有告诉她自己为了这束花吃了什么苦头——因为我送给她这束兰花的标本的时候,已经吃了比这个多的多的苦,已经无苦可说了。苦到今天你就不知道苦了,舒服了反而不习惯,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
  关于这束风干的野兰花,芬芳依旧存留,还继续有一个故事。我们以后再讲。
  我向着那个公路大桥前进,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类文明的痕迹,心情的激动不是一点半点的。在原始森林崴着脚脖子走了20公里,你们想想看我见到这个大桥激动的是个什么操性?
  我好像脚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饿了身上也不冷了就是赶紧拄着拐杖走啊走一直走。
  我看见了大桥它离我那么近。
  我看见了大桥它在等我来临。
  我恨不得扑在桥柱子上大哭一场而我确实又再次流出眼泪。
  然后我就停下了。
  因为我的脚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鹅卵石的河滩踩进了泥里,而且很软的泥。
  我在往下陷。
  我一激灵就赶紧往后到幸亏脚陷的不深我倒下了,然后我看见自己在一片开阔地之间,前面是一片泥泞后面是一片河滩我躺的位置是中间过渡的部分也就是说我的命还真大没有忘乎所以一直走进沼泽。
  我赶紧往后退拐杖丢了但是兰花没有丢。
  我的上半身接触了略为坚硬的地面再往后退就是更坚硬的地面再往后退我的脑袋就碰在了鹅卵石上生疼。
  我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这才知道我的命比较大。
  我爬起来跪在鹅卵石上面看着前面。
  远远的一直到那个大桥,都是一片看不到边的泥泞。
  这是在我的地图上没有标识的沼泽。
  狗日的狗头高中队!
  这么大一片沼泽没有标识出来是要我的小命啊?!
  我的心开始悲凉。
  现在怎么办?我不能回头因为回头就越来越远而且离狼的地盘越来越近。
  我又不能前进因为黑灯瞎火一片沼泽我进去就是送死不会犹豫的陷下去。
  我看过《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所以我知道沼泽陷人是什么概念。
  但是我不能不前进!我要绕过沼泽的可能性没有,我要游到河的那面去也不可能因为我的脚腕子崴了而且过去未必不是沼泽。
  我该怎么办?
  狗头高中队我操你全家!
  我大声骂着用尽全身的力气然后大声吼着。
  然后大声哭着。渐渐的声音小了,成了嘤咽。
  那桥离我越来越近顶多还有1 公里但是我就是过不去。
  我哭着哭着渐渐的困意上来但是我不能睡觉。
  渐渐的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就在那个河滩子上……
  在梦里,我梦见了小影,她抱着我,但是她跟一个冰美人一样怀抱坚硬冰凉。
  我回去以后才知道,不是狗头高中队整治我,他还没有这个胆量。所有的地图无论民用军用手绘机绘都没有这个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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