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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含笑花(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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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一阵后南宫寒潇突然停了下来,看着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云漫天,他的眼神渐渐凄迷。就算打死了他又能怎样?——他心中突然前所未有的悲哀与绝望。一颗心象是一间四处漏雨的破屋子,补了这个缺口,却又立即发现了许多新的。 

转过身,望着桌上残破的骨灰盒,他恍惚觉得自己在一个惶惶的梦里。可是这场梦那么长,再没有结束的一天了——他不由自主跪在地上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肆无忌惮地,撕心裂肺地——他再也不怕任何的耻笑与蔑视了,他什么都不怕了! 

云漫天捂着心口急喘着气躺在地上,他有些惶惑地看着完全失控的南宫寒潇,脑中却是白茫茫的一片。他颓然闭上眼睛,黑暗里那哭声渐渐淡去,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隐约回响着:“我愿意陪着你——假如这能使你好过些……” 

假如这能使你好过些……云漫天猛然睁开眼睛:他竟希望自己好过一些!突然有东西在他心里噼里啪啦炸开了来,炸得他满腹满心都是生疼,他捂着心口的手也不禁更紧了些。无边无际的悔恨向他袭来,渐渐侵入了他的四肢、五脏、六腑,最后在他的心口处汇聚,沉沉压在了上面,让他不能呼吸。 

窗外的淡黄的月突然沉下去了,带走了他眼前最后的光,头顶的黑暗一步步朝他逼近,仿佛瞬间就要将他吞噬。 
他突然觉得疲惫,于是闭上了眼睛,恍惚中生命点点滴滴从他身体里流逝,他无力阻拦,也不愿阻拦——终于他晕厥了过去。 
谈怀虚站在院子里看着上下翻飞舞剑的南宫寒潇,除了惊叹再无别的想法。三日前他把南宫嘉炎留下的《惊雷剑法》剑谱给了南宫寒潇,想不到短短的时间里南宫寒潇便已如此得心应手。假如不是由于南宫寒潇缺乏实战经验,惊雷剑法又对内力要求极高,谈怀虚怀疑自己并无十分把握能胜过他。 

原来南宫世家的惊雷剑法与藏花阁的藏花剑法其实同出一脉,百年前两家的祖先同门学艺,在祖师爷的指点下各自创造了一套剑法。惊雷剑法与藏花剑法一刚一柔,相生相克,两家祖先虽有比试,却一直未能决出胜负。此后百年因为两家交好,惟恐比武伤了和气,因此再没有正式切磋过。到底哪个剑法更胜一筹一直还是个谜。 

一束剑光飞速射向一颗大树,随即“砰”一声巨响,大树拦腰截断,向院中小亭直直压了过去。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后那小亭便被砸了个稀巴烂。 
谈怀虚面上微显出惋惜之色,他朝收了剑的南宫寒潇看了过去,见他满面的戾气,心里不由吃了一惊。他缓缓走了过去,扬声道:“你的剑术如今在江湖中已是一流。我已无能力再指导你了。”因在细风湖那夜他答应了云漫天指导南宫寒潇剑法,所以此刻他有此一说。 

南宫寒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似乎对此根本不以为意。他顺手拿过一块布拭了拭手中的剑,那不过是一把极普通的剑,可是他的神情却异常认真,仿佛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把上古利器。剑锋反射出夕阳昏黄的光,在他面上一晃一晃的,带着凄绝的瑰丽,象是用血染成的一片晕红。 

见云漫天走了过来,谈怀虚忙迎了上去,带笑道:“寒潇果然是奇才。我看我已没有能力再给他建议。” 
云漫天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两人站在树下闲闲聊着,云漫天的眼睛却不时衔着南宫寒潇。自那夜他摔了南宫忘忧的骨灰之后,南宫寒潇便再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云漫天虽有些烦闷,却也不打算去打破僵局。见这几日南宫寒潇发了狠地练剑,显然他并未放弃替南宫忘忧报仇的打算,看来两人之间的交易应该仍然有效。这样也就够了,反正再过半月多自己便要毒发身亡,又何必再去费那个心思? 

然而他虽然想得豁达,事实上却不能自己地感到郁烦焦躁。他不由自主地留意着南宫寒潇的一举一动,只可惜从南宫寒潇的眼中他看不到任何情绪,甚至连憎恨也没有一丝。这让他感觉自己象是走在一条漆黑的通道里,随时可能有暗器飞出来射中他,然而也有可能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他不过是白担了惊吓。 

云漫天这边厢目光不离南宫寒潇,却不知谈怀虚也一直在打量着他。细风湖那夜次日的清晨,谈怀虚发现云漫天浑身是伤躺在床上,追问他原因他说是起夜时脚没踩稳摔下了楼梯。谈怀虚当然不信,因为他身上的伤痕明显是被人打出来的,可是他并没有追问——他又何须追问?含笑阁里只住着两人,答案是明摆着的。他虽然不知道南宫寒潇为何会把云漫天打成这样,可是这个结果既然对他没有害处,他也就姑且不去追究了。 

这时阿凉惊惶失措地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嚷着道:“不好了!不好了!两个小少爷中了毒!夫人请云道长赶快去看看!” 
三人疾步赶到谈思晴的住处时,月落与沉星正口吐着白沫并排躺在床上。谈思晴坐在床沿上哀哀哭着,旁边南宫夫人正劝着她。一看见云漫天进来谈思晴立即扑了上来,抓着他的手臂哭着道:“道长你快救救我的孩子!” 

谈怀虚见她情绪失控,忙拉住她低声安慰。云漫天走到床边试了试脉搏,又翻了翻孪生子的眼皮,沉吟了片刻后道:“他们中的毒叫‘夺魂引’……” 
“可有办法治?”谈思晴哽咽着追问道,见云漫天面露难色,又哭着哀求道:“道长你想想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 
云漫天淡然看了她一眼,道:“想要救治他们只有一个法子,便是分别取下他们父母三分之一的心脏,加上适量砒霜做药引让他们服下。”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其中那个关节出了问题,他们便会被砒霜毒死。” 

(二十三) 
谈思晴一听,娇容立时灰如土色。南宫寒潇的面色也是一阵青白,茫然站在那里看着床上两个孩子不说话。云漫天见他担忧之色溢于言表,明白他其实很疼爱这两个并非他骨肉的孩子,可是如果找不到孩子的亲生父亲,自己也是无计可施。 

谈怀虚见气氛似乎有些古怪,于是喝退了下人,待房里只剩下他、云漫天、南宫寒潇夫妇以及南宫夫人时,他才开口问云漫天:“割下三分之一的心脏可会伤人性命?” 
“若是由我来亲自施刀便不会。”他扫了谈思晴一眼,“只是不知二少奶奶是否答应?”他因不知晓南宫夫人以及谈怀虚是否知道孪生子并非南宫寒潇亲生,所以先问谈思晴,等于是给她一个台阶下。 

谈思晴睁着红肿的杏目惨白着脸望着云漫天,哽咽着道:“难道除此之外就无别的法子么?” 
云漫天斩钉截铁道:“没有。” 
谈怀虚以为谈思晴畏惧那割心之痛,于是劝慰道:“思晴,漫天医术高明,你尽管放心便是。到时让他喂你一些麻药,你不会觉得太痛。”又朝南宫寒潇道:“你可以么?”他这么一问,云漫天立即明白了他根本不知孪生子之父另有其人之事。 

孪生子的父亲究竟是谁?云漫天不由自主开始猜测起来。他心里突然一跳,“难道是南宫嘉炎?”他曾听见府里下人私下议论,说是谈思晴原本是要许配给南宫嘉炎的,后来因为南宫嘉炎离家出走,谈思晴才转而嫁给了当时年仅十七岁的表弟寒潇,成亲才七个月便产下了孪生子。 

这时一直沉默的南宫夫人突然幽幽叹息了一声,道:“思晴,这个时候就不要在乎那些虚名了。我看还是派人放出消息,让嘉炎赶快回来罢。” 
听了南宫夫人一席话,云漫天心里立时雪亮,他瞟了南宫寒潇一眼,见他担忧中带着几分迷茫,但并无惊讶之色,猜想他早就知晓此事。当年他多半是为了替兄长遮羞,这才心甘情愿娶了他并不喜欢的表姐为妻。 

在场的只有谈怀虚起初有些迷惑,然而他本是聪明绝顶之人,观察几人神情,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玄妙,虽然满腹疑团,却也知此时不是究根问底的时机,于是向南宫夫人道:“姑妈,我这就出去找嘉炎。” 

这时谈思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道:“不是他,不是他!姑妈,我以前骗了你!”她捂着脸跪倒在了南宫夫人脚前。 
南宫夫人一惊,面色顿时难看起来。片刻后她起身扶起了谈思晴,沉声道:“别哭了,有话好好说。”又朝其余三人道:“你们先下去罢。” 
谈怀虚又吃了一惊,如果说孩子的父亲是南宫嘉炎,他惊讶之余倒也觉得合情合理,可眼下看来竟似另有其人。又下意识看向南宫寒潇,见他神情迷茫,一时也猜不透他是否知道真相。他心事重重地随着南宫寒潇与云漫天一起走出了房间,一出门便看见秦均成在院落里张望。看见三人出来他连忙跑了过来,向谈怀虚打听道:“听说星沉月落中了毒,毒解了么?”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谈怀虚摇了摇头,含含糊糊道:“还在找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秦均成追问道,“我们赏剑山庄备有不少稀世奇药,你说出来看看,说不准就有。” 
谈怀虚又颓然摇了摇头,道:“那味药引是活的,你们赏剑山庄不可能有。” 
“那可说不准,我们山庄还养有不少数百年的巨蟒呢!” 
一旁的云漫天不耐烦地扫了秦均成一眼,心里却突然一动,想到那日在锁春园里听见秦均成对谈思晴的表白,心下暗忖道:难道会是他? 
这夜云漫天与谈怀虚又坐在了一处饮酒,不过这次的地点是含笑阁楼下的小厅里。其间谈怀虚问了云漫天一些有关“夺魂引”之毒的事。云漫天告诉他说此毒是西域一个叫做“幻毒门”的门派所创,这幻毒门擅长迷幻之毒,主要用来迷人心智。只是幻毒门行踪诡秘,已消声匿迹了二十多年,云漫天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用幻毒门的毒药来害人。 

谈怀虚迷惑不解地道:“如果说是射月教的人来报仇,一剑杀死两个孩子岂不干净?又何必要下毒?” 
云漫天用手指轻轻敲打着青瓷酒杯的边缘,望着杯子里清澄的酒沉吟了片刻,道:“如果下毒之人与射月教的人无干呢?与其用剑杀让人看出端倪,倒不如毒死来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停下看了谈怀虚一眼,淡淡道:“不是我想怀疑什么。令妹与那秦均成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想起那日秦均成曾劝说谈思晴离开南宫世家,而谈思晴却以两个孩子作为借口拒绝了,秦均成应该是有动机害死那两个孩子的。 

谈怀虚见他怀疑谈思晴与秦均成有染,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我们四大世家的子弟自幼就认识,均成他对谈思晴一直有意,只是思晴从小就许配给了嘉炎,他也只得罢了。”他叹了口气,又接着道:“不想嘉炎后来竟离家出走,思晴与他的亲事也只好跟着不了了之。之后均成便遣媒人去象我爹提亲,我爹问思晴意思,思晴只是不从,最后由姑妈做主嫁给了寒潇。” 

云漫天沉吟着点了点头,道:“这样看来那孩子不该是秦均成的才是,否则令妹当年没有理由拒绝他的求亲。” 
谈怀虚有些尴尬地“嗯” 
了一声,见云漫天若有所思,便问他可是还有什么别的想法。云漫天默然了片刻方回答道:“我有些疑心下毒之人的本意不是为了害死那两个孩子——关于这‘夺魂引’其实还有个掌故,传说当初发明此毒之人的本意是想要逼出妻子的奸夫,他儿子的亲生父亲,所以此毒又叫做‘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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