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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逐鹿风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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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断弦之声,九王长期狩猎于山林之中,这一声无异于惊雷。右手早已握住剑柄,恰在此时,一团黑影闪过九王紧绷的眼角。铿锵一声,九王利箭出鞘,右脚踏下,半跪在自己的座位上。 

赵玄哲怔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持剑的舞者跳过九皇子的坐席,九皇子拔剑在手。 

大燕律,庆荣大殿,君主面前拔剑者视同谋逆。 

舞者的手中不过是一个木块,九王的剑却锋利地闪着寒光。 

宁皇后惊呼一声,九王的脸瞬间惨白。 

「贺父皇龙威,谨王拔剑,请与伶人同舞。」太子拖长的嗓音,声如利箭,射中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为谋逆罪开脱,是宫中大忌,极易引火烧身。 

赵玄哲在一瞬间脱口而出,连自己也觉得惊异,一个冷静的人,不该在此刻开口,纵是要救九王,至少也当回去后,从长计议。然而先前九王一句「父皇会伤心」提醒了他,武烈帝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亦是他们的父亲,赵玄哲赌得是武烈帝的不忍,赌这种不忍让武烈帝站在自己这边。 

有一瞬间,庆荣大殿安静得如同坟墓。 

「你去吧!」半晌武烈帝看向九王,「让寡人看看你的剑术。」 

「儿臣遵旨!」九王将剑鞘丢开,走到场中。 

乐声再起,如同玉珠落盘,铮铮不止。舞者挥动着木剑扑向九王,他的动作早不及先前沉稳,充满了疯狂绝望,一出手就是疾风骤雨般的连砍乱刺。九王是夜身着白色锦袍,在黑影边,游刃有余。如一条白龙。 

「当——」一声巨响,九王的利刃削在舞者的木剑上,木剑却未断,一段木壳裂开,落在庆荣大殿的大理石地上。木壳里,金属的光泽刺痛了武烈帝的眼睛。 

舞者是八皇子离王所献。 

一柄木剑,剑身轻浮,剑风过于无力,不足以引起九王的警觉。没有人会去检查一柄木剑里是否隐藏着一把真正的利器。离王狡猾却终不及邵阳太子缜密严谨,自以为万无一失,却是画蛇添足。 

若换了邵阳太子,必定宁愿错失,也绝不冒险。年轻的离王输在这里。 

赵玄哲松了一口气,背脊汗如雨下。 

***** 

离王被押入天牢,自始至终咬着牙,一字未说。 

宴会不欢而散。九王与赵玄哲同回景熙殿宫,都是若有所思,一路无语。 

待到了东宫门口,九王突然拉住赵玄哲:「五哥,我不想回去,我们去骑马好不好?在燕北的时候,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去骑马,在荒原上跑得飞快。」 

赵玄哲抬头看看天色,繁星满天,这时候去骑马?去哪骑?推脱道:「我这辈子,最不善的就是骑马射箭,昨天已经折腾了一天,今天就免了吧!」 

九王却来了兴致:「没关系,我带着你就好,我的马术,连外公那个臭老头都赞口不绝。」 

「可是……」赵玄哲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九王拉着离东宫越来越远。 

是夜,玄武门的守卫们呆呆看着谨王与太子同驾一匹马冲出了皇宫,而京城的商人抱怨不知道哪家的两个纨裤子弟,乘着一匹马跑遍了京城的每一条街道,差点砸了整个夜市。而年轻的女子们,则对马上两个俊美青年,议论不已。 

赵玄哲当然不知道这些,他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在九王身后,双手扶着九王的腰,感觉凉凉的夜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黎明十分,二人回到东宫,都累个半死,不顾礼仪,七仰八叉地倒在东宫太子寝室柔软的大床上。 

「五哥,为什么一切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以前我从未想过,离王他会想要杀我。」 

赵玄哲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他不是冲着你去的。」玄钰与自己过于亲密,又得父皇宠爱,如果换成自己是站在平王那边的离王,也会赶在他得到相当势力之前下手。 

「可是……」 

九王还想说,却被赵玄哲打断了:「钰儿,你好象很喜欢燕北?这么喜欢,为什么要回来呢?」 

「五哥在这里,母后也在这里。」九王回答,「何况,我不是说过,等我长大了,会回来保护五哥。」 

赵玄哲苦笑:「你并不适合这里。」 

「难道你就适合吗?」九王反问。 

赵玄哲没有回答。 

你比任何人都更适合成为大燕朝的君主,太傅谭翊这样告诉他,你的心里只有责任,没有感情。 

九王的问题,赵玄哲后来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答案。然而,他在这个皇宫生存了十八年,日后也依然是要在这个皇宫生存下去。而眼下首要的事,便是武烈帝会如何处置押在天牢的离王。 

待宴会风波稍歇,赵玄哲被武烈帝宣入干华殿单独召见。此刻他立在大燕朝历代天子居住的地方,犹记得第一次来此,自己还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孩子,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那些梁柱上雕刻描画的蟠龙太过狰狞,而现在赵玄哲却连这些感觉也没有了,干华殿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 

「离王的事,你怎么看?」武烈帝单刀直入。 

「八皇弟的事,儿臣不便置喙。」邵阳太子处事严谨,情况未明,绝不会让人触及自己的心思。 

武烈帝叹了一口气:「同是兄弟,你救了你玄钰,却不愿帮离王。」 

赵玄哲有些惊讶于武烈帝无奈的语气:「九弟心思单纯,是为人陷害,离王却……未必如此。」 

「你原本是想说离王是咎由自取?」武烈帝道。 

「儿臣不敢!」 

武烈帝却又叹一声,「咎由自取也罢,离王母亲死得早,他从小一个人熬过来着实不易,你明日朝堂上,为他开脱开脱,流放出去,永不回京,也就罢了。」 

赵玄哲有一刻的动摇,然而谭翊先前的话终于说服了他「离王是一个楔机,当趁此将平王等人一网打尽,绝不可放过,否则后患无穷。」 

「可是父皇,儿臣担心,此举不能服众。」赵玄哲静静答道。 

「不能服众?」武烈帝有一刻的失望,冷哼一声,「寡人开了口,你也开了口,还有谁会不服?别忘了,寡人也是在这皇宫里长大,景熙殿也曾是寡人的东宫。离王一次失手,同样的事你难道没有做过?不过比他高明,不曾露过马脚罢了。」 

「儿臣惶恐,父皇明鉴。」赵玄哲慌忙跪下。 

武烈帝摇摇头:「罢了,罢了。你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只是盼你多少顾念兄弟之情,不要非赶尽杀绝不可。」 

赵玄哲低下头,正犹豫间,忽听得殿外疾呼传来:「皇上,皇上——」 

武烈帝皱起眉头:「什么事?」 

「平王兵临玄武门,请皇上示下。」 

赵玄哲楞住了,兵临玄武门?这不是一个理智的人,会在这种时候做出的事,平王的这种疯狂,简直就像绝望的飞蛾正扑向熊熊的火焰一样。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武烈帝。 

武烈帝站在那里,沉默而悲怆,脸色铁青,每一根神经都绷的紧紧的,双眼怔怔地看着前方。 

半晌大吼一声:「把我的定影弓拿过来!」 

即使很多年后,亲生经历那次仓促兵变的人,还是不曾有一点淡忘玄武门前惨烈的惊心动魄。 

高高的城楼上,武烈帝的箭贯穿了两层盾牌,直直刺进了平王的喉咙。在平王睁着眼睛,难以致信地从马上直挺挺地摔下的同时,城楼上哀恸的君主一口鲜血喷出,也往后倒了下去。 

富于戏剧色彩的是,儿子沾满血丝的嘴微微动了几下,笑着去了,而父亲紧绷的眼角却落下了一滴浑浊的泪水。 

「你会是一个好皇帝,只是不要连自己的心也丢了。」武烈帝失去意识前,紧紧抓着太子赵玄哲的手臂,有力的食指,几乎要掐进肉里,待松了手,口中却喃喃念起一首歌谣,「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二摘使瓜稀,三摘犹尚可,四摘抱蔓归……」 

未久,武烈帝驾崩,十日后,邵阳太子赵玄哲即位,世称英桓帝。 

登基前,赵玄哲去天牢看离王。一见面,彼此心中都是沉重。 

「你这种人怎么会把自己卷进来?」赵玄哲叹道。 

离王却是笑了:「殿下心思精明,应当知道多年前司皇后与昭明太子的事与殿下的母后不无关系。」 

赵玄哲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离王又道:「我不比太子,庶出又没见过母亲,司皇后在世时却时时来看我,昭明太子与平王待我也是如兄弟一般,后来司皇后与昭明殿下被人陷害,平王执意报仇,我却又怎能袖手旁观?」 

「平王仓促起兵,你可知原因?」赵玄哲问出心中的疑惑。 

离王看了赵玄哲一眼,反问道:「宴会上,九殿下拔剑,殿下出言相救,难道没有想过自己也可能被牵连?」 

赵玄哲没有回答。 

「平王是个好人,却也是个傻瓜。」离王又道,「明知道斗不过殿下与宁皇后却还是要斗;明知道救不了我,也还是要救。」 

赵玄哲苦笑:「我与你们斗了这些年,现在才发现跟我斗的不是平王,却原来是你。」 

离王亦笑:「太子过奖了。」 

「罢了,罢了!」赵玄哲看向离王,「我来是告诉你,父皇生前本就有意放你一条生路,现下平王兵变,朝中的人都看着那件事,你在庆荣殿上武刀弄剑倒是小巫见大巫,没什么人记着了,平王也算是救了你一命。」 

天牢中离王神色却黯淡下来,喃喃叹道:「本来也只是想着送了这条命算是报了他们的恩,只是没想到,如今父皇平王都死了,我却还要继续苟活着吗……」 

赵玄哲没有说话,默默走了出去,迎面一个人影却是四皇子博王——昭明太子与平王的胞弟,司皇后最后留存的皇子。 

四目相对,赵玄哲心中不免触动,只能勉强礼貌性地笑了笑:「怎么四皇兄也在这里?」 

博王一派坦然:「自然在等太子殿下。」 

「却不知四皇兄找本宫,所谓何事?」赵玄哲心中诧异,博王一直极力避免将自己卷入纷争,虽未参与平王对抗自己,平素往来也是极少,此时出现在这里着实不知是何缘故。 

「玄缙此番前来,是替平王谢过太子对离王及跟随他的十万兵马网开一面。」博王答道,「此事皆因平王而起,平王泉下有知,必当感激太子殿下。」 

「这倒奇了。」赵玄哲笑道,「放过离王是父皇遗命;至于如何处置那十万兵马还尚在议中,本宫何曾说过放了他们,您却谢什么?」 

「殿下不忍心杀离王,难道却忍心看十万兵士无辜蒙难?」博王摇摇头,「许多事太子并不愿做,却为何偏偏违心为之?」 

「大燕国法,忤逆兵乱着,纵是不忍,若放过了岂不是未来的隐患。」赵玄哲拧起眉头。 

「为了这十万兵士,有何不可?」博王争辩,「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如今平王已死,若苦苦追究,太子你于心何忍?」 

「四皇兄,你我往来不多,你也从来不显锋芒,我却素闻你仁智过人。」赵玄哲直视着博王的眼睛坚定而怆然,「然本宫既身为储君,怎能让大燕朝担当风险?」 

博王良久无语,待开口时,语气分外惨淡起来:「太子,你又何苦,如此残忍,对他们残忍,对自已又何尝不残忍。」 

赵玄哲闻言,只得苦笑:「他日皇兄若处于我的立场,自当明白。」 

博王知道自己劝不住赵玄哲,便也不再多说此事,略略沉寂,却忽然抬起头来:「他日太子登基,可否让玄缙前往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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