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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髑髅之花 作者:司马宣王(晋江银牌推荐高积分2014-09-11完结)-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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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甜蜜隐秘的迷醉
  我了解它的缘起
  她一划一划地写。很慢。
  但她感到接纳这笔触的手掌正在颤动。
  我知晓你何时有梦
  也清楚你梦中见闻
  如品鉴书本
  从面容中读出你不语的部分
  ……你还记得吗?爱丝璀德?
  你还记得生满水风信子的小溪吗?你还记得漆黑和雪白的石头摸起来的热度吗?你还记得戴在手上的草戒指吗?
  我懂得在同一时刻
  为何你微笑又哭泣
  我闯入你思绪的丛林……
  “记得!我都记得啊!……”
  螺壳里鼓荡的海声疾奔过来了。那是她无法追逐亦无法拥抱的波涛,托着她曾熟识的碎片载浮载沉。她想奔跑,想用整个胸腔崩裂出呼喊,浪潮迅猛卷起似巨鲸吞噬沙岸,唯独留下她——站在记忆无法侵蚀的立锥之地,呆然无措。月轮行空,笛音如雾。
  是的,就同她和达姬雅娜初次见面那个夜晚。一切尚未发生,后者还是个傲然不群的少女,用长笛在沙滩书写由另一个人馈赠的诗句。
  而今那些句子写在了她掌心幻化的一片白沙上。
  “文字犹如人的肉体,它的含义则如灵魂。”
  “字迹可灭,其意却将永存……”
  爱丝璀德摸索着,一张张纸页的边角在她指间滑过,她看不到墨痕却清晰触探到笔尖的印迹,因写字时几乎竭尽全力而分外深刻。就像写下它们的人身上的伤——她无意中抚摩到达姬雅娜手腕,一个前几天还不曾发觉的新鲜创口赫然黏湿。“你——”
  达姬雅娜牵引着她的手,握笔,在充作封面的第一张纸上落下了标题。
  “他并不惧它们被摧毁,可于我,却想令它们的形状暂时在世上多留存一刻,至少……”
  她昼夜不停地写。分分秒秒,每时每刻。她甘愿让这些从回忆里复醒过来的字耗尽她所余不多的岁月,每一笔每一捺都像是重新描摹一个被呼唤着归来的生命。她用墨水写;墨水没了,用草木的茎汁写;茎汁褪色了,她用野兽的血写;兽血终究也将凝结干涸,于是她用流动不竭的自身的血液。更像是一种仪式,它连接起了在茫茫长夜里如灯光一般明晰的歌声,以及海潮吞没沙岸上诗行的瞬间。
  ——这样的诗集应该有一个名字吧?
  ——它来自世界最尽头的东方,我们的太阳永远照耀不到之处,传说那里没有宗教,没有信仰,那里的诗,是最纯粹的诗……所以我叫它《遥夜集》。
  遥夜集。
  指尖描画着方才牵导爱丝璀德所写下的字。月色惨淡,仿佛病容。
  我永远不可能爱上你。他说。我永远不可能像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那样爱你。只因圣徒不可有婚姻,不可有凡俗的肉/欲。他们的喉咙不能歌唱,不能吟咏,不能哭泣,不能笑,不能告白。也不能爱。
  不。你可知我要的并不是爱啊。
  “……他骗了所有人。那些根本就不是他翻译自东方国度的诗句……每一首都是真真实实地、出自他一人之手;每一句都曾被他调好琴弦弹拨出来,在烛台边唱给我听。我都记得啊!那原本是他亲笔为我创作的歌!……而他假称它们来自异国,唯有如此它们才会被允许保存下来!”
  爱丝璀德用双臂搂紧自己,躬着身,胸膛剧震,说不出是大笑抑或气喘。“贝兰,”她低声念这个名字,薄唇相碰,舌尖抵上颚发音,黑暗开始乘她的吐息之隙而侵入,慢慢凝固、变得坚硬,伸出锋利的棱角从脑内往眼眶外戳刺。有那么一丝纤微的裂缝被刺开了,起先她还不懂那代表着什么,因为它后面依然是黑暗。“贝兰,”她喊道,应和着那深邃海螺中翻卷的汹涛,“贝兰!……贝兰!”
  潮水霎时间涌没了她。
  她看见了达姬雅娜。她看见了一切曾为自己拥有、却又失去的尖锐视线所应当触及的事物。它们仍是黑色,然而凸出、明晰,像被勾勒出边廓的火焰。无法传递的思想,无法唱出声的歌,乃至那些无法发音的字,以仅有她的眼睛能收录的形态跳跃着。尽管海浪倒挂如帘,幕天席地,意图模糊她刚刚才找回来的视觉。
  “至少让这歌能传达到他所爱的人耳中,这字句能传达到她的心中……便足够了。”
  我只要知道你也是一个曾深爱过的人,便足够了。
  达姬雅娜笑着,将盲女那只细沙般白皙的手缓缓收拢。她正要起身,爱丝璀德却拽住了她。从这双失明的杳深眼瞳里,茹丹女子发觉了一道足以将自己洞穿的光束。
  “活下去,”爱丝璀德颤声说,“无论如何…………”
  力气伴着意识脱离了她的躯体。神识闪烁的最后刹那,爱丝璀德隐约感到对方伸过手来,从她怀中探走了什么。是那只盛着水银粉末的墨晶瓶。
  达姬雅娜把一件东西放在爱丝璀德手臂间,令她环抱着它。云缇亚轻轻为昏睡的女人拉上薄毯。
  “你也要走?”他问,表情似是深浸于沉思。
  达姬雅娜直视着月亮。她知道他懂唇语。
  “我不敬畏神,但我相信果报。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等着我完成,此外,我再无遗憾了。”
  云缇亚将手按上腰际。那儿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刀柄。
  “你的父亲吉耶梅茨将军,是我所杀。”
  达姬雅娜的侧脸似乎微晃了一下。
  “按规矩我应该准备一件武器,用来帮你完成手刃仇人的祭典。可是很抱歉……我的佩刀都遗失在哥珊,没什么像样的可供使用。所以能不能请你先好好活着呢?你去哪儿,我没法过问,但我希望你……最少活到目睹我死亡的那一天。”
  达姬雅娜低垂眉睫。大约她从未想过云缇亚会说这些。“有一句俗语,”双眼再度抬起时,她无声地道,“‘人能知其生于何地,却不能知其死于何方……’”
  云缇亚默然。
  这句话听着耳熟,可待他真正细下心来,去回想最开始是谁向他提及时,它便像冬日从嘴里呵出的雾气一般弥散了。
  “而我二者皆明。我生命中全部的欢欣来自精神,我生命中全部的苦痛来自肉体。摒弃只能折磨禁锢我的事物来令欢欣长存,岂不很好么?”莫勒在一旁召唤,她应声而去,走过云缇亚身侧。
  “你、我,还有父亲,都是短短字句。有人被写在沙滩上,有人被写在纸上,有人被刻在岩石上。沙滩上的只能存留一刻,纸上的不出几十年也要腐朽,岩石上的经过数千上万年,一样会化成尘埃。然而……”
  云缇亚回过头。他见到的是茹丹女子的背影,因此“然而”之后的那些,只是他终不可知的唇翕。
  莫勒将壮实的手肘搭上云缇亚肩膊。“我不再送你了。”他粗着嗓子说,“在哥珊还有人等我回去。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酒保,只想跟老婆、老板娘共同面对命运。至于你,”他瞥着被少年和女孩重新点燃的营火,“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无非就是保护好孩子,和你的女人。”
  云缇亚顺着他的目光,慢慢地,展开微笑。面朝达姬雅娜,他做出一个十指相触、双手呈三角形的手势,贴在额前。这是同族之间最常见、但也含义最深的礼节。
  “那么,”他用茹丹语说,“保重。”
  达姬雅娜转身,对他回以同样的礼仪。在手势遮挡住眼帘的一刹那,云缇亚隐约看到她唇瓣开启。再见。她说。
  这个词伴随着静寂吐出来是如此干脆、迅捷,如同没入林中的一阵轻风。
  很久以后云缇亚才发觉那一刻自己的视觉出了偏差。尽管某些字眼,在没有“永恒”之谓的茹丹人的语言里是如此相近。
  她说的不是“再见”,而是“永别”。
  爱丝璀德睁开眼睛。她看见黑色的溪流在黑暗中流动,黑色的烟缕在黑夜里飞行。她能分辨这一种黑与那一种黑有何区别,清晰得像具有能靠手指的触觉所识认的特征。最初她以为自己是一个灵魂,穿越过被融化的界限与别的灵魂相贴近,就像棉布吸水一样汲取它们的过去、现在、对将来的预感,汲取它们的智慧,汲取它们的秘辛与爱憎。
  她是干裂的大地。而几度离弃她的力量如雨点般降临在她身上。
  她睁开眼睛。
  云缇亚的手覆盖着她手掌。
  “他们走了吗?”轻声问,她知道已经无可挽回。
  他怔然地抚摸她眼角,似在等待眶内晶莹落下。
  “……曾有一个人,他比你爱我更深,比世上任何人更深。他为我写过许多诗歌,可有一天,他为它们署上另外的名字,并送给了别人……因为他不能再爱了。他这样又活了十年,直到死去。我该怨忿么?或是该感激,为十年来他连同属于我的那一份记忆与苦楚都一并承担?”她笑,眼窝里的湿潮却迟迟不肯涌溢。
  云缇亚低下头。埋藏在深颅中的那些针芒开始攒动了。
  爱丝璀德仿佛同感了他的痛觉。“走开。”她说。
  他没有动。
  “让我独自静一静。”
  她听到衣声簌簌,和极轻的脚步。接着不再有任何声音。
  我懂得在同一时刻
  为何你微笑又哭泣
  我闯入你思绪的丛林
  那不可捉摸的芳心
  你笑了?……将来某日
  你将明白,姑娘,一切的原因
  你感触良多,又一无所知
  而我不再体会,却已看得分明
  “……这十年,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在最后……记起了你。”
  她枕着名为《遥夜集》的纸稿被风翻动的沙沙鸣响。那儿有一首歌正在缓慢涨起。她感到自己怀里冰凉,有什么两手恰能捧握的东西如婴儿般躺卧在她臂弯间。而她一度觉得自己拥抱着月亮。
  当她将那件冷、硬、甚至生着裂缝的物体贴近唇边时,泪水忽地就浸润了它。
  车轮碾过树林中的泥土,碾上荒原。男人在前面拉着车,银发长披的女子倚在辕上吹响草叶,笛音浮游在四野了无际涯的静穆之上。蓦然,她抬头向月。
  它悬于夜幕的柔怀中。
  就像一枚留给爱者深吻的洁白的钤记。
作者有话要说:  水银粉就是轻粉,至于在传统医学里内服用来治什么病,可自行搜索~
  达姬雅娜,这个人物的名字来自《叶甫盖尼·奥涅金》,一个爱好诗歌的贵族少女。她爱上忧郁的诗人奥涅金,被拒,嫁给他人。此后,奥涅金屡经风霜,最后发现自己深爱的是达姬雅娜,于是反而追求她,达姬雅娜说:“以您高贵的情思,难道竟/ 屈从于这种浅浮的感情?”他们终于未曾结合。

☆、Ⅷ 此间(4)

  他又在上升。从浑沌泥泞中,渐升往熹微高空。
  不同于此前所有做过的梦,他身下并无立足之点。不是起吊台运载着他,也没有一只想象中的巨大手掌将他向上托举,这感觉大约更接近漂浮。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总有湿厚的黑暗粘在他脸上,光线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却若即若离地渗透不进他的眼睑。他濒临窒息。可这种上升分明似是有人要救他脱离深渊。
  影子像泥浆和滚动的碎石在他身周向下流去。
  它们坚硬且锋利。有的还割伤乃至刺穿了他。尽管知道他不能视物,它们有办法通过剧痛来勾起在他记忆中的形象。仿佛趟过一条利刃的瀑布,他趟过这些影子,然后发现它们属于曾经、或即将死于自己手中的人。他的眼张不开,但他看见了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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