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火焰 一半是海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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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已经体验了一百多个,还没够?死得过儿了。”
“每一个和每一个不一样,连面条现在也能做成一桌面条宴,世界是那么日新月异地发展。譬如说,一周前,我做梦也没想到会遇到你,现在我们却在一起吃晚饭,推心置腹地谈话。天知道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没准会很精彩,全看我们俩了,这不是很有趣,很鼓舞人活下去?”
“你说,”吴迪感兴趣地问,“我们还会有什么发展?”
“没准你会爱上我,”她上钩了,我很高兴,“我也会爱上你。”
“可我已经有朋友了。”
“那算什么,没准你这个朋友,韩劲,是你将来最憎恶的人,没准你还会死在他手里。一本书,我翻开头,就能告诉你下面是怎么回事。可生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甚至自己还能决定是喜剧还是悲剧。你看电影喜欢悲剧还是喜剧?”
“悲剧!能让我哭的电影我就觉得是好电影。”
“我肯定能让你哭。”
“你想害我?”
“怎么能说是害呢。假如说你爱上了我,假如啊——”
吴迪笑着点点头:“你说吧。”
“你爱上了我,吃完饭就跟我走了。我也爱上了你——这不是没可能的——深深地爱上了你,别笑嘛。可你是个水性杨花的姑娘,又爱上了别人,我悲伤而高尚友好地和你分了手。几十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又在这家饭馆偶然相逢。我孑然一身,你也晚景凄凉,感时伤怀,你哭了。”
“我看你不是什么书都不看,”吴迪笑得刚喝的一口酒赶忙吐进碗里,张着湿润的嘴唇说,“伤感小说就没少看。”
“你说可能不可能吧?”
“才不会呢,故事只能是这么个故事:我爱上了你,可你根本不爱我,我为你而死,你……”
“我看我们都可以当小说家了。”
“都是男的坏。”
“好啦好啦,往后看吧,关键是咱们得把这故事进行下去。现在,第一章,我已经爱上你了。”
“我还没爱上你。”吴迪笑,红着脸正视着我含情脉脉的目光。
服务员来结帐时,吴迪坚持要由她付款。为了保持她的自尊心,使这个阴谋更像一个纯情的故事,我随了她。
从餐厅出来,天已经黑了,街上人仍然拥挤,车流活泼。吴迪再次挽上我时,我知道我已经成功了。这不是技术性的、在人群中走路的正常反应,而是恋人那种含羞带怯的紧紧依偎。如今是传统道德受到普遍蔑视的年代,我没费多大劲儿,就完全克服了她对韩劲残存的一点责任感和因此引起的微微踌躇。
方方这套房子是那种大批兴建的普通公寓,墙壁很薄,房间闷热,脱衣服很顺利。我没开灯,这样可以使她勇敢些。她的确很镇静,甚至在接吻时我还觉得她挺老练。当然,她告诉我她是“第一次”,我也跟她说我是“第一次”。后来,她疼哭了。她竭力忍着,我没听到一声啜泣,房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已经感到有点不对头了,她没骗我!我摸她的脸,摸到一脸泪水。
“你真是第一次?”
她没吭声,我有几分惊慌。我知道第一次对她意味着什么,这对下一步的诱惑实在不利,我还可能被她死死缠住。我不爱她,不爱任何人。“爱”这个字眼在我看来太可笑了,尽管我也常把它挂在嘴边,那不过是像说“屁”一样顺口。到了清晨,我迷迷糊糊醒来,无动于衷地看看我身边坐着的那个女孩子。她一夜没睡,鬓发散乱,泪光莹莹地俯身端详、亲吻着我。
“醒了。”她冲我一笑,笑容里带着讨好和谦卑。我闭上眼,由于过着放荡、没有规律的生活,我的身体亏得很厉害,这会儿是又累又乏,连还她一个微笑都没力气也没兴趣。再说,我也用不着再向她献殷勤了。
“你爱我吗?”她抚着我的脸轻声问。
“爱。”我想着怎么才能摆脱她。“我也爱你,真的,你不知道我多爱你。”
“我知道。”
“你和我结婚吗?”
我哼哼笑了两声,不想破坏她的好兴致。
“我们俩将来一定会幸福。”她兴致勃勃地搂着我遐想,“我要对你好好的,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永远不吵嘴,不生气,让所有人都羡慕我们。你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她问我。
“二尾子。”
“讨厌。你别睡,别睡。”
我睁开眼:“困着呢。”我欠身看看桌上的手表,“你该上课去了。”
“我不去了。”
“那怎么行,你还是去吧,学哪能不上。”
“我不想去,我要一直在这儿瞧着你。”
“有你看够的时候,现在我想睡觉了……怎么啦?”
她紧咬着嘴唇,眼中噙满泪水,一言不发。
“好啦好啦。”我拍拍她的脸蛋,“课不能落,下午我给你打电话。别生气了,我是为你好。”我用嘴碰碰她的嘴,她的脸色柔和下来,抱住我亲了亲,下床穿衣服。
“你送我吗?”她穿好衣服,对着镜子用皮筋扎好头发,回过头来问我。
我已经有几分烦了,还是说:“这儿的邻居挺讨厌,看见咱们俩一起出去会说闲话。”
“好吧,我不用你送了,下午几点给我打电话?”
“睡起来就打。”
“早点打。”她走过来,捧住我的头,使劲、长长的亲了我一下,我差点窒息过去。
“再见。”她喜洋洋地走了。
“再见。”我愣了会儿神,翻身睡着了。
四
“好吧好吧,我去,你在门口等我吧。真要命。”我挂了电话,生气地点着一支烟,走回牌桌看亚红的牌。
“又是吴迪?”方方看看自己的牌,打出一个“白板”。
“简直是追杀。”我帮亚红打出一个“红中”:“这玩艺留着干吗?”
“你去吗?”方方抽了口烟,碰了另一个姑娘的“幺鸡”,问我。
“不去,听哪门子音乐会呀。呆会儿,你替我跑一趟,跟她说我不能去,有事。”
“你叫我去,我可不客气了。”
“随便,你能勾搭上她,我谢你了。”
“要不,我去吧。”亚红冲另一个姑娘挤了下眼,笑着说。
“别起哄,起什么哄呀。”
方方“和了”,我们推了牌,坐着说了会儿话。方方看看表:“你跟她约的几点?”
我也看看表:“现在就可以去了,知道哪儿吧,海淀影剧院。”
“车钥匙。”
我把车钥匙扔给方方:“你可快去快回,别误了晚上的事。”
“这种人。”方方接了车钥匙,站起来说,“放心,我不戗你。”
“我才无所谓呢。”我笑着说,“你也没戏,她现在正是刀枪不入的时候。”
方方走后,我和亚红她们下楼到街角小饭馆吃了点烧麦,又回到家里看电视。今晚有场亚洲杯足球赛的中国队比赛实况。皮球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滚来滚去,双方球员在屏幕上争抢,我靠着亚红斜眼看着电视。中国队一个著名中锋在中场拔脚怒射,球飞向观众台,“臭大粪。”我们齐声骂。
方方走进来:“谁臭了?”
“你回来了,这么快。”我坐直身子。
“她也来了,非要跟我来。”
我向门口看去,一个黑黝黝的人影迟疑地往前走了两步,在电视屏幕的荧光下,吴迪的脸雪青。亚红也回头看了看,站起来:“坐这儿吧。”
“谢谢。”吴迪冲亚红笑笑,亚红冷眼打量她。吴迪在我身旁坐下,一声不吭。
“我不是让方方告诉你我有事吗。”
“他跟我说了。”
“我一会儿就得走。”
“我也一会儿走。”
我们不说话了,继续看电视。中国队大门被对方一脚射穿,看台上的外国观众立刻跳起来;五颜六色、旗帜挥舞的观众席像波涛一样涌动,欢呼震天;中国队门将从草地上沮丧地爬起。
“妈的,”我骂,“一群废物。”
“哎,我们得走了。”亚红叫起那个看得津津有味的姑娘跟我说。
“好,一会儿见。”
方方开门送她们出去,回来坐在吴迪旁边和她说话。我只顾闷头看电视,不理睬吴迪。中国队拼死拼活终于在终场前攻进一球,把比赛扳成平局。比赛完了,方方关了电视,我的心情也好了一点,对吴迪说:
“你该走了,过会儿没末班车了。”
“我们宿舍一个人的妹妹来了,今晚睡在我床上。”
“我这儿也没地方。”我不高兴地对她说,“晚上她们还要回来。”
“我不在你这儿住。”吴迪把脸扭到一旁,盯着书架上一只造型活泼的熊猫。
“我不是撵你……”
电话铃响了,方方伸手去接,嗯哼了几声,放下电话,对我说:“该走了。”
“我得走了。”
吴迪拿起她的包,站起来,我望着她。她看我一眼:“走啊。”
我站起来,穿上西服外套,我们三个走出门,下了楼。街上已经人车稀少,很安静了,楼区大部分窗户也熄了灯。方方去发动车,我跟吴迪说:
“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不打也可以。”
方方把车开过来,停在我面前。
“你去哪儿?”我问吴迪。
“反正我有地方去。”
“要不,”我哦吟片刻,觉得实在对她太恶劣了,“你就在这儿住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不用!”
“送你一段?”
“不用!”
吴迪向灯火通明的街上走去,我注视着她的背影,方方催我,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汽车追上她、超过她开走了。
“燕都”饭店的大厅很冷清,今天没有夜航班机。酒吧里正在播着最后一支曲子,喝酒消遣的外国客人已陆续散去,侍者在收拾桌子。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在总服务台和卫宁交代着什么,卫宁看到我们进来,就分了神。
“等会儿上去,卫宁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咱们说。”
我和方方坐在门厅能看到总服务台的沙发圈里。抽完一支烟,经理还没走,卫宁的样子已经很焦灼了,又不能跟我们明白地示意。这时,两个男人从降下来的电梯间出来,经过沙发圈时看了我们一眼,我吓了一跳,这两个人是饭店保卫科的干部。
“坏了。”我小声对方方说,“今晚要出事,咱们得马上走。你去给亚红她们打电话,叫她们也赶快出来。”
“好。”方方站起身去酒吧打电话。
两个保卫科干部走到总服务台同经理小声说了些什么,总服务台的人都转脸看我。与此同时,我听见由远及近的警笛声。两辆警车闪着灯驶到饭店门口停下,关了警笛,跳下七、八名警察。他们逐个通过转门,进了门厅,保卫科的干部迎上去,和为首的警官握了握手,一个保卫干部领着警察去乘电梯上楼。
方方打完电话回来,问我:
“走不走?”
“现在不能走。”我看着那个留下来的,不时用眼睛瞟着我们的保卫干部,轻声说。
一会儿,电梯间开了,亚红她们被警察带出来了,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姑娘。亚红走过我们身旁没看我们,径直上了警车。上楼去的那个保卫干部和留下来的这个嘀咕了几句,留下来的这个向酒吧走去。一会儿,领着一个女招待出来,指点我们,女招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