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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九州●缥缈录6-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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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气焰低落。可内监到时,只看见息衍正对着天窗嘬唇吹口哨,去逗弄一只在那里歇脚的鸽
子,一脸的懒散。内监回报百里景洪之后,百里景洪怒火烧天,下令把息衍关入臭气弥散的死
牢,和那些卑贱的囚徒吃一样的牢饭。
百里景洪之后没有再派内监来探,否则他会越发的恼怒。因为看起来息衍只是有点抱怨周围囚
犯身上的臭气,却对这个比较热闹的地方并不很排斥,入夜就隔着铁栏和其他囚犯神侃。他会
说市井里粗人的俚俗语言,囚犯们也乐得听这个失势的大人物讲点轶闻,息衍在这帮人里面还
算有点人缘。
又过了一阵子,息衍又发觉他隔壁那个老囚犯双陆下得不错,可惜石墙隔着两个人从来不能见
面,于是各自弄了差不多四方的石子儿来做骰子,在地上画了双陆棋盘,靠着敲墙来下棋,一
个晚上能有三四把输赢。
“说起来老东西你是犯了什么事儿?”息衍捏着手心里的两枚石子儿,捶了捶墙壁。
“假造金票,是杀头的罪。”对面的老囚犯倒也不很沮丧,答得很是坦然。
“假造了多少?”
“也就二十万金珠。”
息衍愣了一下,笑出声来:“难怪是杀头的罪,你假造的金票可以买半条紫梁大街了。”
“那您是犯了什么事儿?您可是南淮城大名鼎鼎的息将军,能沦落到这里来,犯的事儿不会小。”
老囚犯反问,他们这些人都比息衍关得久,跟外面不通消息。
息衍抓了抓头:“说起来被抓到了把柄的事儿也就是私下里调动军队。”
“调动军队?调动了多少人呐?”老囚犯追着不放。
“也就三四万人。”息衍学他的口气。
“难怪是杀头的罪,你私下调动的人能把一国给打下来了。”老囚犯得意洋洋地报复。
两个人一齐笑了起来,看起来对于彼此要被杀头这个事情倒是有几分欢悦。
“其实我觉得我还算运气的。”老囚犯说。
“你是说没有判磔【zhé 类似车裂】刑算运气?”
“不是,”老囚犯说,“反正我没家人,死了就死了,没什么牵挂的,这就是运气。早知道造它两
百万金铢的票子出来,也还是砍头吧?”
“你倒也想得开。”息衍笑。
“这年头四处都打仗,我看这南淮也安静不了多久了。打起仗来,谁敢说自己就能活命?犯了王
法的不犯王法的,刀砍过来都是人头落地。这就是乱世啊,个个都是身不由己,个个都是图口
饭吃,跟讨活路的狗差不多。我就是运气差点儿。”老囚犯叹了口气。
息衍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看向墙壁上唯一的窗,冷雨从窗外泼洒近来,外面一片漆黑。
“别扯这个了,我盘面大好,我这把可要赢你了,快投快投。”老囚犯一迭声地催促。
息衍刚刚回过神来,就听见令人牙酸的声音。死牢大门生锈的铁轴缓缓转动,打开了。火把的
光照在阴湿的地面上,两条影子投射得极长。囚犯们忽然安静了,呼吸声都轻微起来。死囚是
不能放风的,大门只在送食水和杀人的时候打开,听到铁轴转动的声音,就像催命,只不知道
轮到谁死。现在是深夜,狱卒断然不会好心地给囚犯们送点吃喝,那么是杀人?这么恶劣的天
气,刽子手愿意杀人?
“这天就是个要死人的天啊!”不少人心里都这么想。
两个人沿着走道向前,其中一个人明显是狱卒,用铁棍在铁栏上趟过去,发出一串让人心惊胆
战的叮当声。另一个人则没有发出丝毫声息,脚步如猫一样静。两个人最后停在息衍的牢房前,
息衍看见一身熟悉的黑色大氅,风帽遮住了那人的面部,大氅下隐隐的是铁甲,他配了一杆修
长的刀,刀镡上的空腔里有一枚银亮的铁珠。
那是雷碧城四名黑衣从者之一,殇阳关下这四个人保护雷碧城在千军万马环绕下通过,强大而
沉默,犹如神明的护军。
“你是来处死我的钦差么?”息衍打量完毕,点点头。
“天启七御史对息将军的案子已经下了判决,息将军通敌卖国,结党谋逆,罪当处死,无赦。”
黑衣从者展开手中的卷宗,递给铁栏另一侧的息衍。
息衍接过,扫了一眼,扔在旁边:“不必了,我相信你说的。如今你们已经控制了皇室,就算没
有这样的判决,你们也可以写一份出来,加盖皇帝的国玺。”
黑衣从者不回答,算作默认。
“你杀了我哥哥,但我并不恨你。”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说。
息衍一挑眉,再次打量黑衣从者:“殇阳关那个尸武士?他是你哥哥?看起来你们兄弟之前差得
很多。”
“我比不上哥哥,在所有的学生中,哥哥是最得老师欣赏的。”
“你说不恨我?为什么?”
“因为你和我哥哥一样,都是神之祭坛上的牺牲。”黑衣从者淡淡地说。
息衍沉默了一会儿,笑笑:“你修为上差点,不过说话讲理,脑筋清楚,这个就比你哥哥强得太
多。不必废话,对一个将死的人,是否能满足最后的要求?我要一张三十六弦的箜篌,一壶酒,
一些吃的东西,一个女人,会吹笛子的。在我奏琴的时候,她能用笛子为我伴奏。”
“去紫梁街上,为息将军买一壶酒,一些吃的东西,买最好的。还要一张用过的老箜篌,三十六
弦的。”黑衣从者对狱卒下令。
狱卒看着外面飘泼德大雨,心里十万个不愿,却不敢对这位帝都的钦差多说什么,只觉得这钦
差比起上次的那个可难伺候得太多了。他把油布雨披罩上,咬咬牙出门去了。
狱卒没说话,心里却突然一跳。这张琴是他冒着雨去敲一个老琴师的家门,便宜价买回来的,
那个老琴师以前常在街坊里说书,将蔷薇皇帝那几卷老故事,赚几个小钱,活得很是潦倒,上
个月刚死,儿子留着这张琴没用了,一个金铢就卖给了他。
息衍的指尖在弦上一挑,羽音清冽,衬着外面的雨声,忽的一股寂寥慢慢地漾开。他的神色变
了,不再笑,目光寂寂地看向窗外的黑暗,看着雨水打在窗台上飞溅。忽然间,他显得有些苍
老,这时候他才真的像个三十多岁的人。
“你说你那样的人,本来就该在四处像孤魂那样游荡,只是不小心进了牢笼,”息衍幽幽叹了口
气,随手理弦,“其实每个人何尝不是不小心进了牢笼,从此就不敢出去……”
箜篌被息衍催动到极点,不再是白色凤凰的华美端雅.而是如一只直冲天顶的巨鹰.笛声也随
着扶摇直上,不肯有丝毫落后.黑衣从者一口气极长,笛声几乎不受呼吸助制约,可此时那管细
竹却拢不住笛声了,笛声像是—条挣扎着要摆脱约束的龙.囚犯只觉得照这口气吹下去,那笛子
就怕要裂了,那三十六根弦也怕要断了.不知—个钦差—个死囚到底玩什么把戏。笛声箜篌声
已经压过了风雨,每个人都揣着不安,隐约觉得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
是的,绝大的危险。就像是黑夜里游动的黑蛇!
息衍的箜篌声忽地一顿,翻上新高,同时放声而歌:
“人寿百年尔,谁得死其所?
有生当醉饮,借月照华庭。
我不见万古英雄曾拔剑,铁笛高吹龙夜吟;
我不见千载胭脂泪色绯,刺得龙血画眉红。
……”
笛声中断,黑衣从者拔刀,刀色生青,刀身笔直,刀镡中那粒铁珠急震,露出浑身铁鳞甲,每
一片乌铁上都隐隐透着冰丝花纹,那是淳国特产的冷锻鱼鳞钢,风虎铁骑便是使用这样的刚才
打造铠甲。黑衣从者打开死牢大门,看了一眼外面瓢泼般的大雨,提刀缓步而出。
他的背后,息衍的箜篌声越发高亢,仿佛十万甲兵列阵,十万战马攒蹄,十万长刀轰鸣于鞘中。
黑衣从者打了一根火把,可是火光不够穿透黑暗。他环视周围,隐隐约约六条黑影站在雨里,
对她呈包围之势。每一个人打伞,因为他们需要紧握武器,两个人持刀一个人持重剑,一个人
持双手重槌,一个持长枪,还有一个人持一对带锁链的牙钩。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全套甲胄,冰
冷的雨打在他们的铁盔上,溅起了水花,水花又顺着甲缝一边往下流一边渗入里衣,这样寒冷
的天全身湿透必然难受得很,但是没有一个人动作,除了流汗。
在这寒冷的雨夜里,他们每个人都在流汗。
黑衣从者前进几步,六个人组成的包围随他一起移动,每个人和他之间的距离都保持了不变。
他把火举高,勉强照亮了距离他最近的敌人,那个人持长枪,颇为年轻英挺,看起来面熟。
“羽林天军都统谢诚,我在帝都曾见过你。”黑衣从者想了起来。
“天驱武士团,谢圭,这才是我的真名。”持长枪的年轻人说。
“我不用知道你们的真名,我不会为你们立墓碑。”黑衣从者淡淡地说。
“我敢于告诉你真名,因为对将死的人不用刻意隐瞒。”谢圭一字一顿。
黑衣从者把火把抛向空中,双手紧握刀柄,收到右胸前,刀尖指天,石像般寂静。火把落在地
上,立刻被雨水熄灭了,一点光也不剩下,每个人都面对黑暗,听着哗哗的雨声。谢圭的汗流
的更急了,他知道这个对手何等可怕,雷碧城的学生不会是弱者,这个黑衣从者如果不具备殇
阳关尸武士那驱使死人的秘术,那么势必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他那柄刀上。
谢圭知道殇阳关上白毅和息衍如何联手才重创了尸武士,他们六个人加起来是否比得上素月墨
羽?谢圭完全没有把握。
黑暗里忽地跳起两点光,颜色像是萤火虫的淡绿,却火一般炽烈。绿色的光斑在一道冰冷的金
属上滑过,铁珠急震,雨幕和风被凄厉的呼啸撕裂。
“枭瞳!”谢圭听说过这种秘术,它能让人在绝对的黑暗里看见任何发热的东西。
六个人同时发动,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就像是有人拍了一下掌,下达了命令。事实上无人拍
掌,给他们下令的是息衍的箜篌声,那个瞬间箜篌声忽地断绝,天地间的风雨声在此时变得分
外清晰。时间仿佛变慢了,地面上溅起的水珠在黑暗里掠过银亮的线条,武器切断那些线条扫
出致命的弧。
天驱和辰月的绝顶武士交错而过,武器没有发出格挡,谢圭的枪锋所指的是那对碧色枭瞳之间,
黑衣从者的眉心。但是在他命中之前,枭瞳熄灭了,那是黑衣从者闭上了眼睛,谢圭感到他的
枪走空了,随即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某一个同伴在交错而过的瞬间受伤了,但是
没有人发出声音,在生死的搏斗中,一次呼吸的时间足以致命,失去目标的天驱们同时转身向
着黑暗攻击。
天驱之间默契的配合使第二次攻击没有留下死角,但是武器只是在冷湿的空气里带起了几声无
奈的呼啸,黑衣从者仿佛融入了黑暗而消失了。六个人立刻背靠背结成防御,彼此都感觉到同
伴剧烈的心跳。
谢圭握住长枪的中段,那是传自翼天瞻的“双曼罗单手阵”,羽人无数代精炼出来的防御武术。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大意,他本以为己方占有人数上的优势,但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人
数完全不能发挥作用。那名黑衣从者用他刀镡里的铁珠声和那双绿色的枭瞳迷惑了他们,在他
们以为自己已经接近成功的时候,铁珠声和枭瞳的绿光都消失了。
而谢圭绝对相信黑衣从者正在一个他们无法预估的角落里枭鸟般观察他们这群猎物,推算下一
次进攻的时间,这样诡秘的风格不像一个武士,而是刺客。黑衣从者再次出现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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