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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胡同奇闻录_派派小说-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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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六岁之前,一切还都顺风顺水。
  她爹是个花柳座子,早年间在胡同口摆摊儿,木桌子上放些小瓶子罐子,里面装着土黄色的药粉,旁边立着一个土布幌子,上面写着:“专治花柳,药到病除。”说白了,就是治梅疮之类的花柳病。价格合理,服下第一瓶就起效,但想除根,那是做梦。而且,您要是停了药,包管病情变得更严重。
  但得了这种隐疾的主,大多讳疾忌医,通常是差身边的小侍从偷偷摸摸买上一两瓶来用。反正治不死人,也治不好人,得了这种病的人都有心理准备,买药吃药不过图个安慰而已。小鹿爹的生意做得不算红火,但也勉强能维持温饱。
  在小鹿两岁的时候,一个从国都天安来叶城游玩的贵公子,一时不慎,不知在路上哪处烟花巷子染上了淋症。刚开始他仗着自己年轻,不肯医治,没成想病来如山倒,不出半个月,就面黄肌瘦,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他路过小鹿爹的摊子,死马当活马医,买了几罐子药粉,按照小鹿爹的吩咐就着马尿服下,当天夜里情况转好,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呢,第二天早上只觉双腿肿起,痛得他满地打滚。
  无奈之下,只好吩咐店小二把小鹿爹找来,小鹿爹说他这是阴毒之气上身,必须加大药量。这位贵公子没闯荡过江湖,听小鹿爹瞎掰一通,竟然信以为真,当即又花银子买了几瓶,服过之后,浑身哆嗦,骨节里嗖嗖的冒冷气,尿出来全是大血块儿。第二天清早又喝了一碗凉鱼汤,汤水还没溜到肠子,就上吐下泻,吐着吐着他只觉得牙床活动,伸手一摸,哎呦我的娘啊,一口小白牙稀里哗啦的全掉了下来。这位爷儿,一翻白眼,一命归阴了。
  那死相,别提多恐怖。小鹿爹心里害怕,也不敢再摆摊了,卷铺盖带着小鹿娘和小鹿跑到城郊住了下来。起初小鹿爹还感到惶恐不安,整日里呆在那位贵公子的坟前磕头,但日子一久,这档子事也就抛在脑后了。
  转年,小鹿娘开怀,生了一个小子,可惜还没满月,就全身起红斑死了。您别说,小鹿娘这肚子真争气,孩子才死不到半年,她肚子又鼓了。那时候小鹿已经五岁了,说不懂事吧,朦朦胧胧又有些自己的主见,但终究还是小孩子脾气。她娘羊水破了的时候,她也在场。
  接生的婆娘让小鹿一边玩去,小鹿不依。大人们顾不上她,只能由得她去。没想到她娘肚子里这个孩子先伸出了一条胖嘟嘟的小腿,接生婆一看不好,胎位不正,只能硬拽了。好不容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孩子是出来了,只不过,已经成了两半。
  小鹿娘见了,一口气没喘上来,随着孩子就这么走了,小鹿爹抱着两半的孩子,伏在小鹿娘身上嗷嗷大哭,小鹿站在门边上,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惨剧,产婆见状也灰溜溜的颠了。
  小鹿家发生的事情,一下子传遍了胡同。这时候有人依稀记起几年前死的那位贵公子,顿时冤死鬼索命成为了主流说法。毕竟小鹿爹做过亏心事,半夜鬼敲门也是有可能的嘛。小鹿爹这人,贪财,但胆子不大,被众人这么一说,她爹把罪过全揽在自己身上了,一时没想开,投河死了。
  这下小鹿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女,加上她家出了这么多晦气事儿,七大姑八大姨没一个愿意收留她。那时刚刚成为耕耘书社老板的余若书听说了这件事,就把小鹿接到了自己店里,加以照顾。对外宣称小鹿娘的表妹的儿子娶了余若书姑姑的侄子的女儿,反正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众人对此倒没太大意见,反正有人照顾小鹿子,免得她沦为乞丐。
  从余若书收留小鹿子到现在,也有小十年的光景了。现在余若书已经二十六岁,小鹿子也满十七岁,是大姑娘了。春节前她还扭扭捏捏去街上给自己扯了几尺蓝绸子,做了一条裙子,不敢穿出来见人,就在房间里穿着新裙子美滋滋转悠几圈。
  小鹿子这孩子,特乖,也特怪。乖的是,平日你吩咐她做什么,她绝不说一个‘不’字,那是相当的任劳任怨。虽然雁落干起活来也挺利索,但她那张嘴可不饶人,起码一碰到南归,就跟吃了枪药似的,嘟嘟嘟吵个没完没了。小鹿子可不是这样,她简直是把余若书的话当成了圣旨,余若书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这样乖巧听话的活计,谁不喜欢。
  至于怪,这里面就更有说头了。自从她见到自己刚出生的弟弟被产婆撕成两半之后,从此落下了毛病。不敢和生人说话,甚至连和陌生人四目相对都会落荒而逃。她一紧张就爱瞪大双眼,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但又不像小鹿那般活泼。她身材高挑,像是一匹骨骼清奇的骏马,可见到人总驼着背,又不像马儿那般英挺。她工作的时候像老黄牛似的,但又不像牛那般笨拙。也许只有在面对余若书的时候,她才会偶尔撒撒娇,耍耍小性子,像是一头小叫驴,却又比驴来的可爱。所以,小鹿子的外号是,四不像。
  雁落和小鹿子不熟,充其量只能算是点头之交。通常情况下,小鹿子都留在店里帮忙,很少会跟在余若书身后瞎转悠。虽然没有深入交谈,但雁落却挺喜欢这个有点乖又有点怪的女孩子。本来雁落想趁着吃年夜饭的时候和小鹿子搭搭讪,没准能成为好友呢,可不知犯得什么邪行,小鹿子打碎盖碗之后就跑了。
  这让雁落小小的怅然了半天,她还偷偷问彤若,小鹿子是不是不喜欢自己,换来彤若一记青白眼。和彤若接触久了,雁落总感觉遇人不淑。这位彤大小姐,分明就是女版南归,还是加强版,脾气跟她卖的轰天炮竹似的,要多冲有多冲。弄得雁落总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活在被侮辱与被损害中,不得安生。
  虽然,雁落是心甘情愿被彤若压迫的,但偶尔她还是幻想能有个温柔如水的姑娘做朋友,起码比被彤若拧耳朵,掐手背好得多。为了尽早找到可以与自己有难同当的姑娘,雁落盯上了小鹿子。
  当她满心欢喜的向彤若表达了自己想勾引小鹿子,让她成为死党之一的时候,彤若冷冷一笑,表情酷似南归,然后伸出手指,狠狠地弹了弹雁落的额头:“你啊,做梦去吧。做朋友?小鹿子能不磨刀杀了你,就谢天谢地了。”说完这话彤若就带着阳奕回家去了。留下雁落一个人傻呆呆地捂着额头。
  雁落私底下认为,这是彤若嫉妒吃醋的表现,为此她还窃喜了一晚上。没想到清早起床就听说小鹿子失踪了,雁落这下可坐不住了,她比余若书还忙活,在茶馆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推开大门张望一番,冷风把雪花送进了茶馆里,气得南归一把拽住雁落的胳膊:“你就不能给我老老实实找个地儿呆着?!”
  雁落一撅嘴,刚想要反驳,只听程贝贝的声音飘进耳朵里:“南掌柜,四不像……小鹿子人在大杂院。”
  “大杂院?”雁落和余若书同时脱口而出。
  南归眼珠一转,扭过头对雁落说:“雁落,去换件漂亮的裙子,再化化妆,然后你去大杂院把小鹿子接回来。”
  “为什么让雁落去?”余若书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我去就好。”
  “你去?”南归眉毛一挑:“你去,别说把人接回来了,恐怕连门儿都不让进。雁落,还愣着干嘛,快去拾掇拾掇,把人接回来之后,你还有工作要做呢,可别净想着浑水摸鱼。”
  雁落无奈地望望天,自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南归扣上了一顶浑水摸鱼的大帽子。难不成自己是他的奴隶?这话雁落不敢对南归讲,只能小声嘀咕几句,然后转身返回自己住的屋子。自己这可不是服软,只不过是为了找小鹿子,对,为了找小鹿子!不能不说,雁落的自我暗示能力一流,总能把负面情绪转移成正面情绪。
  南归见雁落听话的上了楼,才低声对余若书说:“这都是你闯的祸。”
  这句话弄得余若书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而雁落则取出自己所有的袍子,摊在床上,一时不知选哪件才好。

  第五章:四不像与公孔雀

  就在雁落东张西望不知选择哪件袍子好的时候,南归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了门边上,他指了指摊在角落的几件,雁落心领神会拿起衣服走进里屋。过了一会儿,换上了新衣的雁落出现在了南归眼前。
  南归斜眼瞥见雁落那有些凌乱的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从雁落的首饰盒里选了一支白玉簪,递了过去,雁落准备化妆梳头,而南归还立在门口,完全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弄得雁落有些不好意思:“掌柜子,你去楼下等吧。”
  “怎么,害羞了?”南归似笑非笑地瞅了雁落一眼,一转身,下了楼。
  雁落翻翻白眼,心里头不住地对自己说,好女不和恶男斗,自己大人有大量,不和南归这种小混星子一般见识。总之,在雁落的小剧场里,她是悲天悯人的活菩萨,南归是修炼成精的毛狐狸,本着普度众生的原则才会一次又一次任由南归欺负自己。
  无论如何,雁落收拾利索之后便离开了茶馆,去大杂院寻找李小鹿。
  大杂院位于城南,里面住的全是老而无子的大爷大妈们。李小鹿心地善良,时常到大杂院里帮着老人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她话不多,脾气又好,每次干完活也不多呆,一溜烟顺着后门便跑掉了。大杂院里的老人们知道李小鹿认生,不敢和陌生人说话,所以每次见到李小鹿,也只是点头一乐,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年初一晚上,李小鹿敲开了大杂院的门,仿佛失了魂似的两眼无神,众人赶紧把她让进院子,她嘴里说着余若书、雁落什么的,大家也不好细问,便让她住进了瘸腿老太的屋子。
  众人估摸着十有八九是感情事,与其越帮越忙,还不如静观其变。眼下南归、余若书和雁落的三角恋是胡同里最为火热的话题,而小鹿子似乎在暗恋余若书,这事情,外人管不了。
  大冬天房门窗户全关着,雁落敲了半天,才有一个瘸腿老太打着哈欠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伸手指了指屋内,哑着嗓子说道:“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雁落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赔着笑脸道:“这位大妈,真不好意思,我是来找耕耘书社伙计李小鹿的,请问她住在哪间?”
  老太瞧着雁落的脸,晃着脑袋说道:“你就是霜叶茶馆的新伙计雁落?这套衫子倒挺新。”说完她一侧身,“进来吧,小鹿子就在我屋。”
  雁落一进门,便看到屋里正中间放着一个大铁盆,盆里面的木柴估摸着是烧了一晚上,也没压过火,现在烧得正旺,雁落的脑门子热得直冒汗。
  迎面一条暗色条案上摆着一个粗瓷花瓶,上面插着两三头水仙,粉红色的小花娇俏可人,这香味随着雁落进门那股冷气直钻进她鼻子里,雁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老婆子家里可没天上茶招待你。”老太偏脸朝雁落说。
  “大妈,您别忙活,我坐在一边等小鹿就好。”雁落忙不迭地接话道。
  老太哼了一声,转身便进了里屋。
  雁落耸耸肩膀,候在屋里,等了许久,也不见小鹿出来,她坐的有些闷了,又听见窗外传来小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一时好奇,便推开窗子,探出头去。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反倒让她觉得身子清爽了不少。外面一片冰天雪地,有几个住在大杂院的小孩正在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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