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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艾晓明小说集-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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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条挑起来,吹一吹,又放下,如是几次。我在厅里的小床上醒着,然后我
就坐起来。

父亲说,梦见了妈妈,坐在沙发上,说饿了。父亲说:我们没有供饭
啊。我起来,再冲一杯奶,热气袅袅,母亲的面容朦胧了。

但我一直不知母亲有什么要交待我的,我一直没有梦见她。

在老家,那几日,我半夜醒来,总听见厨房里有声音,好像纸的摩擦
声。朋友说:那是百日内,母亲的魂还留在家。

母亲在的时候,厨房里就是那样有声的。母亲总是全家起得最早的,


她把头一天洗好的碗放进碗橱里,然后烧水。她又放好一圈杯子,给每个杯
子里放上麦片牛奶,然后等大家起来,然后就自言自语地说:还不起来,八
点钟都过了。

我起来看见杯子,就说:哎呀,最不喜欢喝这些甜兮兮的东西。我就
是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女儿。如果母亲说:我生前最不喜欢的就是你,那我
就罪有应得。可是母亲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我亏欠母亲如此之多,唯母亲再无从责罚我,而我再无报答母亲的机
会。
夜深,弟弟夫妇就来看母亲。他们站在母亲床旁,一边一个,金童玉
女一般。弟弟说:妈妈,好妈妈,你是最好的妈妈。
母亲无力答理他们,但我知道母亲心里是宽慰的。母亲的心里,永远

满盛对弟弟的爱。
然后他们回去,而我,在医院已经住了几十个日夜,上床袜子都不脱。
母亲把牛奶吐出来。我强制着塞给母亲,喝!我说你不喝,我马上就

走。弟弟怒眼圆睁,眼睛里说的是:你敢!母亲一声叹息:哎。我出得门去,
弟弟在床边守着。这是一个周日。

满城的人都在过这他们的快乐周日,商场里美丽无比,五光十色。我
骑了车找一个地方发泄我的愁苦,然后到商场给母亲买吃的。母亲的一声长
叹到处跟随着我。母亲一声长叹,直到我推门而进。弟弟马上说:妈妈,姐
姐回来了!弟弟对我说:妈妈一直叫你。妈妈说:你莫走。

妈妈说:你-莫-走。我当着弟弟,我拧着,故作勉强地答应:好,
不走。直到弟弟走了,我才跟妈妈说:我不走。
我深知早上我发狠是一种罪孽,我希望妈妈给我机会。我等着她说话,

然后我也告诉她:我陪着您。
但妈妈不再说什么了。
天都是黑的,我刚靠着被子歇一会儿,妈妈又叫我,我说:干吗?妈

妈说:要起来。我说:不起来。医生不让。过一会儿,妈妈又说:起来。我
说:起来干吗?妈妈说:起来玩一会儿。

我们的角色好像换了,我是大人,母亲是孩子。我彻夜未眠,精疲力
竭,手酸腿软,一把把母亲抱起来,在她身后塞上枕头。我那时不免不耐,
那一把力气太缺温柔。时至今日,我才想到,母亲还插着输尿管,坐着肯定
不舒服,如果我能重做一遍,我就不会那样使力了啊。

在母亲眼里,那一片黑暗是什么呢?是一些星星吗?是晴朗的早晨吗?
是父亲蹒跚的背影吗?是弟弟来了吗?是回家的路吗?
母亲最后对父亲说的话是:你带我回去。我要回去。父亲说:把妈妈
接回去,好不?我们去买升降床。
我说:那就是放弃治疗了。痰堵怎么办?没尿怎么办?血压下来了怎

么办?医院有全班人马啊。
我在梦中,听见父亲一声大叫:找妈妈!
我恍惚记起,母亲神志不清,出去了就会走失,我急忙跑出去,一眼

看见妈妈,在树下,眼神朦胧,不识路、不辨向的样子。母亲穿了秋天的衣
服,是毛衣加一件马甲,母亲倚树而立,我一看见她,心里就踏实了,妈妈
没有丢,我找到了妈妈!

妈妈在镜框里,镜框周围是不谢的绢花。妈妈在镜框里,没有衰老,


没有迷离的表情,妈妈面容姣好,旁人看了就说,真是一派大家闺秀。

我们从不解释,从不解释,母亲归于她的家族,家族归于神话,我们
和母亲隔离在阴阳两界。

某个早晨,母亲的妹妹敲了门,然后就站在母亲的遗像前哭,未开口
就流了泪,抹了又抹眼泪我的亲姨说:姐姐啊!没有见到面啊。

我们把过去的事情全都遗忘,那时母亲被看作这个家族的外人。母亲
日夜不安,就奔出门去,累了,就躺在地下。我们全都发了疯,疯狂地到处
找妈妈。

现在妹妹站在同父异母的姐姐面前,她们有一样的光洁的脸,一样浓
黑的发,她们在阴阳两界叙手足之情。她们一样地像小孩,开口没遮拦,一
样地不谙世事,一样地雍容美丽。

我写下这些文字,我把它打印出来,再到我居住的城市的大河之滨,
找那棵我梦中见到的树。在树下,燃一支香,把它点燃。我倚着那棵树送这
些文字的灰烬顺河而下,它已在我手里摩挲了很久,所以它会飘去地底的河
畔,带去我的心事。妈妈,请安息啊,我们都好,我们爱妈妈,一生想念妈
妈。

十七岁的火车

◇艾晓明◇

火车,十七岁时候的火车,连同一句模糊的歌词老出现在脑子里,萦
绕不去。那歌词是:火车快来。。但却接不了下句了。火车快来,怎么样呢?
不知道。我去翻磁带,才发现那些磁带早都被我扔了。一支歌,当时听的时
候也许浮想联翩,只剩了残缺如此,无头无尾的半句,掉在半空云里。然后
有一列崭新的火车,像国徽一样的车头,轰隆隆地从远方开来。这火车就像
新发行的邮票,又新又整齐,每一扇车厢的窗子都像邮票一样方方整整。当
然,火车是绿的,像邮箱一样涂着油绿的新漆。火车从我的十七岁里冒着白
汽,挥动轮臂轻轻地开来。

火车,那年三线修铁路,铁路经过从邻县穿过我们县,这样在下乡的
第一年,我们就可以坐火车回家了。春节前夕,我们和另一个公社的朋友约
好了,一起在区里汇集,再跋涉几十里山路,去坐火车。

我们从小队里出发,要翻五个山头到区里,所以大清早就起程。我们
带了一条扁担,两头挑了过年带回去的东西。计有四十斤新米,腌制的腊肉
好几斤,还有煮熟的鸡蛋吧。我们到区里已经是中午,天上开始飘雪。现在
我们遇到了朋友,朋友中有聪明的显显。显显说挑担子走得太慢了,肯定要
到车站过夜了。她出了个主意,把扁担两根放在地上,然后把大家的年货放
上去,再把我们的裤带解下,七捆八捆,把扁担和行李捆成了个雪橇的模样,
大家用皮带拉着走。马路都冻了,雪橇在路上飞跑。跑得大家都不冷了,真
是欢声一片。

半夜到达火车站,已没有正经的车,只有便车,就是闷罐子车。那也


坐啊,上了车,大门一关,什么也看不见,地上有细碎的稻草和报纸。黑忽
忽的,可是觉得好玩。五个女孩子席地而坐,合盖上谁的军大衣捂着脚。然
后显显讲故事。

多年之后,我还记得显显的模样,我们在乡下都开始长成铁姑娘,在
发育的年龄。显显不漂亮,我甚至还可以想起在寒风中那种绷得紧紧的脸上
都冻出了细小的皱纹。而显显很能干,她会自己拉鞋底、作鞋。还有显显她
们队里的大白菜种得特别结实,我们种的大白菜都不包心,可是她们的包。
还有显显说以前在家里,她得给她奶奶摇扇子,她就找了块油毛毡挂到房上,
再找根绳子在下面拉,油毛毡就忽闪忽闪地扇风,风大还省力。显显就有这
么聪明。

显显的巧手让我还有的联想就是,这是一种家传吗?我们都知道,显
显招工一点门都没有,因为无论哪个单位都绝对不要杀关管子女。而她正是,
她父亲不知是正在服刑还是已经枪毙了,罪行是炸长江大桥。显显的妈妈是
医学院的职员,她父亲应该是工程师,他如何能炸得了那么大座桥呢?他又
哪里弄到了炸弹呢?我们都不会问。谁敢说没这回事?我们从小就从电影里
得知,各种阶级敌人暗藏在我们周围,其目的之一就是要炸掉著名的建筑物。
而我小时侯每次坐公共车过长江大桥都庆幸,啊,桥是好的,没有断掉,没
有爆炸。

显显讲梅花党,梅花党的故事是那时我听到的一个十分动人和曲折的
故事,并且和起义、李宗仁、地下党连在一起,还有奇怪的手,血印等等。
讲到精彩处就有人说:啊!不讲了,再下面吓死人。又有人说:讲,讲,讲
完,有一只断手在钢琴上弹奏。又是惊叫,有一道道光像栅栏一样打在显显
脸上,那是路过某个大站了。显显脸色平淡说:不讲算了。

那些火车和车站,有八年时间,我总在那条线上奔走。而那条铁路是
我的铁路,是我参与修建的一条铁路。想起铁路,总会想起垃圾、拥挤的人、
寒冷的小站、飘忽而过的旅客;可那条铁路,在我的记忆里却像早晨的雾一
样,又清新又干净,像我的十七岁对生活的梦想,乳汁一样洁净。

那年队长说:你们两个青年,去一个支前。当时一听到前方,就像猎
狗闻到了猎味一样兴奋得要命。我们在歌里唱:走上这高高的兴安岭,唱:
啊,延安,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唱:黄河滚滚向东方,河流万里长。。可
是我们下乡的地方的山没有那么高,也没有经历过任何战火硝烟的洗礼;我
们那儿的河是涓涓细流,连个名字都没有。我们这个县和古荆州挨着,但它
不是古城,没有传奇。至于呼仑贝尔大草原,骏马奔驰,还有珍宝风雪、边
境丛林,我们离那些战斗的青春都太远了。冬天也是严寒,夏天也是酷热,
都无名分。用什么点染诗意的生活,啊,支前去。

我和小建,我们挑了被子和口粮,跟着连长走。连长背了他的粮食,
半路还捎带看了他的小舅子。然后我跟小建说:我们晚上到工地上睡吧。说
完话觉得不对,谁跟谁睡。我们走得焦渴,那是六月,太阳晒得人晕晕忽忽。
到了工地才知道,哪有地儿睡。一家农户的屋子,一个偏厢房里挤了全排的
五六个女工。排,就是原生产队的意思。晚上挤着忽地一响,有人喊:睡不
成了!原来床垮了。七七八八起来救床,拿砖头垫的床角,上面两根大柴,
然后搂一抱柴枝平铺上,枝枝桠桠互相架着。救起了床,接茬睡。

后来房东给我一个小竹床,我就独立在天井的屋檐下睡。枕头边是我
的书包,里面装本语录,《战地新歌》,手绢包着口琴,还有日记本,钢笔,


就这样到了一条铁路的前线。十七岁,正在长,半夜醒来看见天井头上漫天
星星。忽然清醒极了,夏天的夜空那么深湛,像海一样深不见底。而星星看
久了就变成无数的萤火虫,要飞下来。风起了,很清凉的风,暑气一点点退
去。我的父母都在远方,我一点都不想他们。白天房东的老太太老说:青年,
造孽啊。她说的是家里的爹妈不知多么想呢。可是我不想。我的十七岁,只
想建功立业。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我只恨
走了远不到万里地呢。

连里开动员会,说每个人半天必须锤一立方米的石子,每个石子只能
有一个鸡蛋大。这是战前,我们要迎接首长,迎接七一通车。我觉得自己已
经睡够了,独自起来到河边洗了脸,然后去工地。

那些决战的早上,我在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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