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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茅盾文学奖]第5届-王旭烽:茶人三部曲-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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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面子活受罪,不肯在众人一片奚落中离开,上回已经败在杭家手下一次,这次若再败了,云中雕如何再在杭州城里做人?这么想着,他大吼一声〃起开〃,把左右噗嘤推得丈把远,一只八哥也顾不上了,扔在大茶台上,手里只捏着那大钢球,走到了柜台边。
  他东寻寻、西看看,一副破脚梗相。别人也不知道他能看出什么破绽来,各人自顾做生意,谁也不再理睬他。
  可巧,这时来了一个老太太,拿了六文钱,要买两包小包装茶末。这小包装茶,原本是林藕初出的主意,吴茶清不同意。直到过了庚子年,才松了口。林藕初说:〃从前你说卖小包装反而添乱。过了庚子年岂不更乱,不怕那些八旗官兵再来找麻烦!〃
  〃天不变,道亦不变,天变道亦变,这不是常理吗!〃
  卖了小包装麻烦果然就来了。接待的伙计,好巧不巧,恰是临时拉来顶班的撮着。他说了:〃阿婆,对不起了,这是店里招揽生意的亏本买卖,每人只能限购一包的。〃
  阿婆听了连连说自己老糊涂了,怎么把店里的规矩忘掉了呢。
  正这么说着,云中雕两只大乌珠子一弹,使劲一拍柜台,喝道:〃我要做生意。〃
  柜里柜外一批人,都怔怔看着他,不知他又要闹出什么名堂。
  云中雕见别人都注意到他了,便更得意,把那大钢球子往半空中一掷,又顺手接住,说:〃我要买这茶末小包装的。〃
  撮着取出一小包,又伸出三个指头。
  〃要多少?〃
  〃三文。〃
  〃哦,我还以为是三干文呢!〃
  〃不敢的。〃
  〃好,给我包上。〃
  〃大爷看清了,这茶末本来就是包上的。〃
  〃小二,你也给我听清了,我要的是一千包。〃
  撮着一怔,这才知道,已经上了云中雕的圈套,心中便也发急了,说:〃店里规定,只能买三文钢钢的。〃
  云中雕说:〃我也没说买四文铜铀啊,三文铜钢一千包,这么便宜的买卖,谁会放手?〃
  〃我们一次只买一包的。〃撮着更急了,〃你要买一千包,不是成心挑衅,不让我们做生意吗?〃
  〃谁不让你做生意了?谁不让你做生意了?哈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陪,三千文钱就放在柜台上,大家看见的。一千包茶,快点拿来,再敢怠慢,云大爷我就不客气了。〃
  撮着对杭家最忠心耿耿,喉咙便响了起来:〃不卖!〃
  〃你说什么?你再敢说一遍!〃
  云中雕乌珠弹出,和他手里那只钢球一般地大小,撮着竟有些气怯,怔着,不知如何是好。
  店堂里此时聚集了许多人,都被云中雕的气势压得大气不敢出。
  奇了,那个影子一般滑走的吴茶清,此时,背着手,又水一样地流到众人面前。他捻了捻小山羊胡子,温和地对摄着耳语,说:〃云大爷耳背了,你把刚才的话再跟他说一遍。〃
  有人壮胆,撮着立刻抖擞起来,大吼一声:〃不卖不卖就是不卖!〃话音未落,便把台子上那一小包茶也收了回去。
  云中雕大怒:〃你反了?我让你先尝尝云大爷的铁弹子。〃他跳出二步远,右手一扬,一道寒光,那铁弹子扑面朝柜台飞去。众人大惊失色,一声〃啊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茶清伯伸出胳膊,大张五爪,就势一擒,那只钢球,就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中;而他的手,又恰恰在那撮着的眼皮子底下。
  吴茶清也把那钢球往半空中一掷,又捏回自己手中,对众人作了个揖,道:〃今日情形,在座各位都看见了。云中雕拿我杭家人的性命开了打。常言道以牙还牙,钢球现在我的手里,我是不是也来拿云大爷你的性命作回报呢?〃
  云中雕那一拨子的人,此刻已被吴茶清不凡的出手怔得目瞪口呆,吓得一起往后退。只有云中雕蛮横,又要面子,便撑着架子张狂:〃你敢!你敢!大爷我倒要领教领教你这个柜台猢狲的本事!〃
  吴茶清冷笑一声,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我就饶了你。只是太宽宏了也不好,别人会以为我吴某人怕了尔等小流氓。好,我便也让你有点可记住的东西吧。〃话音刚落,只见峻的一道银光,咋嚎一声,那八哥已经吓得在屋角乱飞乱叫起来。
  原来,吴茶清一弹,把云中雕那只鸟笼击得粉碎,却把那只八哥的性命留了下来。
  云中雕受了这个气,众目瞪陵之下,也只好性命不顾了,他一蹦而起:〃姓吴的,我今日叫你尝尝云大爷的厉害!〃
  他一头朝柜台冲去,眼睛一眨柜台里却已空无一人,再回头一看,那个吴茶清,早就轻轻松松跃出了柜台。
  云中雕举着拳头,要杀个回马枪,被吴茶清一掌抓住手腕,那只手,连带全身,便都僵着不能动了。只好动口:〃你们上啊,都给我上啊!〃
  有几个胆大的,便冲了上去,和吴茶清交了手。那吴茶清却只用云中雕作了挡箭牌,把那几个步嘤碰得个惨。最后,吴茶清手一松,飞起一脚,云中雕竟如他手中弹子,被喳的扔出了厅堂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是墙倒众人推的,齐声地叫着〃好!〃云中雕眼里望去,尽是笑他之人,他便再也没有战斗下去的勇气,结结巴巴叫了一声:〃你们等着瞧!〃便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新郎杭天醉,并不知道忘忧茶庄在他成亲那一日焕发的光彩。在许多许多年以后,这一日成了茶庄发展史上光辉灿烂的一页,而掌柜吴茶清,也成了类似武侠小说中的曾经金盆洗手的武林高士。
  不会有人知道,那一天对抗氏家族又投下怎样巨大的阴影。至少,对杭天醉和沈绿爱而言,那个夜晚是灰暗的、委琐的,是充满了悲剧意识的序幕的开始。
  经过了一系列乱七八糟的礼仪之后,最后一个动作,是以杭天醉本人打破一只热水壶结束的。当时,洞房的门已经关上,新郎与新娘的神圣的结合已经开始了序幕。突然的寂静使杭天醉心慌意乱,当他用余光斜亿新娘时,他发现他的媳妇沉着冷静,遇事不慌,正用一只手,拴着扔在床上的桂圆、花生和红鸡蛋。女人的手不小,肥肥的,手背有几个小窝窝。杭天醉看了一眼,便有些气短。他又想起红衫儿的手,又黑又瘦,细细的。他又从新娘子的手背往上看肩膀、脖子、耳朵、鬓角、眉梢、眼睛。眼睛叫杭天醉心慌,太黑太亮,没遮没掩的,在这样的十二月的冬夜里,不顾廉耻地展现着欲望,杭天醉只好站起来倒热水。他害怕这样的短兵相接,也许,他就是害怕真正的女人的那种男人。他需要斯人如梦,但媳妇已不是梦了,是铁的事实,就坐在他的洞房里,床沿上,用手拾着花生,手背上长着小窝窝。
  所以他去倒热水喝。然而,热水没有帮助他。那把大提梁壶,用了几十年了,在新婚之夜,它迸然而碎。
  杭天醉〃啊呀〃一声,那边,新媳妇问:〃怎么啦?〃
  杭天醉又吓了一跳,那简直就是铃声,味亮的铃声。女人懒洋洋地走过来了,杭天醉感觉她身上叮当叮当一阵乱响。
  〃烫坏了吗?〃
  女人大胆地提起了丈夫的手。这就是一种格局,主动的,关心的,内心有些厌烦的。
  〃没有没有,没有的。〃
  男人慌张抖开手,用袖口遮盖了发红的皮肤。这也是一种格局,回避的、遮掩的、内心有些逃遁的。然后,沈绿爱便拿起那把放在茶几上的曼生壶,送到丈夫身边:〃水还热着呢,你喝吧。〃
  丈夫想,据说新婚之夜,新娘子是不能这样的。新娘子怎么能这样走来走去,还开口说话呢?
  他说:〃你喝吧。〃
  然而她竟然就真的喝了,她说:〃我真的口里很干。〃便对着那把曼生壶嘴,咕喀咕喀,喝了一大口。
  杭天醉觉得奇怪,他以为她会说〃不〃的,如果她这样说,他会对她印象更好一些。现在他该怎么办呢?
  他只好说:〃这把壶是寄客给我的。〃
  〃寄客是谁?〃
  〃是我最好的朋友。〃
  〃今日来了吗?〃
  〃不,早几个月,他就去东洋留学了。〃
  〃嗅。〃沈绿爱抚摸着这把壶,读道,〃内清明,外直方,吾与尔偕藏。〃
  〃你识字?〃杭天醉小吃一惊。
  沈绿爱一笑,说:〃这是把曼生壶,我家也有的。〃
  杭天醉闷坐了一会,想,是的,听母亲说起过的,这女人读过私塾,还在上海大地方呆过的。
  〃你怎么没去?〃女人突然问。
  〃去哪里?〃
  〃东洋啊。〃
  〃是说好和寄客一起去的,后来没去成。〃杭天醉抬起头,说,〃要是去了,婚就结不成了。〃
  〃为什么?〃女人看样子对这把壶有些爱不释手,〃你只管去,我等你便是了。〃
  〃寄客是革命党,我跟他去了,我也就是革命党,抓住,要杀头的。〃
  女人一愣,小心翼翼地把那把方壶放在茶几上,然后,抬起头,打量着丈夫,问:〃你就是为了成亲,没去东洋的吗?〃
  〃不是。〃杭天醉摇摇头,走到床沿,〃我病了。〃
  女人显然感到失望,她已经发现男人身上那些漫不经心的东西。对于一个新婚之夜而言,他们的对话,真的已经是太多了。尽管如此,女人还是不想就此罢口,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耸人听闻,她说:〃我哥哥绿村也是革命党,在法国。〃
  那天晚上和以后的几个月的晚上,杭天醉一败涂地。他不能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美艳惊人的女人不能唤起他男人的欲望吗?不是;说他想起了从天上飞下来的坐在秋千上的红衫儿了吗?也不是。实际上他就是接受不了过于强大的过于生机勃勃的东西,比如当他抖着手去解女人的紧身布衫时,按照习俗和老人的口授,那女人的布带是扎得很紧很紧的。可是他一伸手,那布带子就自行脱落了。他一看到那对耀眼的胸乳,就吓得闭上了眼睛。他下意识地以为女人这样丰满是很不对头的,它们咄咄逼人地挺在胸口,就像是要吃了他似的。那女人身上喷出的热气,又是那样强烈,简直就像一道无声的命令——快过来,拥抱我!
  杭天醉躺在被窝里,一动也不敢动,他一点欲望也没有,真的一点欲望也没有,先睡一党再说吧。这样想着,他竟睡着了。
  快天亮时他翻了个身,压在了一个软绵绵的光滑的东西上面。他醒过来,手接触到一丝不挂的女人的身体,心中失声惊叫——我成亲了。他一个翻身,压在了女人身上。突如其来的,什么都来不及做,热浪便过去了。他尴尬地翻了下来,很快觉得疲倦,昏昏地,又欲睡而去。
  他再次醒来时,听到母亲在惊叫:〃醉儿,茶清伯被官府抓走了!〃
 
第十一章
  决定罢市的会议,在柴垛桥的徽州会馆里举行;周漆吴茶潘酱园,杭州城里大小徽州商号,几乎都到齐了。
  杭天醉作为忘忧茶庄的老板,杭城茶界最年轻的商人,出席了这次会议,且在会上慷慨陈辞:〃吴茶清者,非忘忧茶庄之吴茶清,乃我杭城两浙茶界之吴茶清;非徽州之籍,乃汉人之籍,中国人之籍。数百年间,民族之间从无平等,只有奴役欺压,俱是有如云中雕一干的恶人横行乡里,败坏朝廷,以至维新不成,摇动国基。正要借此痛打这帮祸国殃民者的气焰,求得这兵荒马乱年代里的小小太平,读书人读书,商人经商,各个安心,从此地痞流氓再不敢轻举妄动,这才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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