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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文学]时间的玫瑰 作者:北岛-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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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的限制,打 开,按海德格尔的话来说,即除去遮蔽——两个 窗口悬挂一个月亮。
  推动最后三段是一组统一的意象,即与不 眠之夜对弈,其实也是与自己对弈。而作者不 断引进外部的自然意象:月光、金合欢、白杨。 夜莺,由于窗户敞开,它们加入到这场对弈中 来,结盟或成对手。其中最重要的外来者是热 情,那灰发证人,即诗歌本身,它如同不速之客, 为历史也为诗人耗尽身心的一生作证。这画龙 点睛之笔表明作者的决心。
  全诗是这样结束的:杨树是王。我同失眠 对弈。/夜莺是王后,我闻其声。/我去够夜莺。 夜得胜了。/棋子纷纷让位给早晨的白脸。在 这里,夜莺是女性的象征,作者并没有背叛爱 情,尽管那爱情的临时代表抛弃了他。在这个 意义上,夜得胜了。但似乎这已无关紧要,因为 最艰难的时刻过去了,新的生活无所谓输赢,迎 接他的是早晨的白脸。
  纵观全局,这绝不限于一首情诗,而是由于 失恋引发的危机,包括精神漫游的历程,对理性 世界的怀疑及对使命感的领悟。在我看来,这 是帕斯捷尔纳克诗歌创作生涯的高峰。虽然他 自己并不这样认为,他曾半开玩笑地提到自己 “那些马堡的垃圾”。
  六
  1960年年初,在第一次见到帕斯捷尔纳克后不久,奥尔嘉又来到作家村彼列捷尔金诺。她希望做一次正式采访,被拒绝了,帕斯捷尔纳克说:“你要采访,必须等我不太忙的时候再来,也许明年秋天。”每次分手,他都用俄罗斯传统的方式吻奥尔嘉的手,请她下个星期天来。于是接连三四个周末,奥尔嘉都如约而至。在过早降临的暮色中,她抄近道,从电气火车站经过一片墓地,迎着风雪,来到帕斯捷尔纳克家。
  他的家人已在午餐后散去,屋里空荡荡的。帕斯捷尔纳克坚持让她吃东西,让厨师端来鹿肉和伏特加。这是下午四点钟,屋里又暗又暖和,只有风声雪声。他们隔着桌子聊天。帕斯捷尔纳克告诉奥尔嘉,他最近重读了她祖父、俄国著名小说家安德列耶夫的小说,非常喜欢:“他们带有十九世纪那些非凡岁月的印记。那些岁月如今退入我们的记忆中,它们像远处的大山一样隐隐呈现。”他谈到尼采对他们那一代的影响,而他认为,尼采在那个时代传播了某种不良趣味。
  餐厅越来越暗,他们换到开着灯的小房间。帕斯捷尔纳克端来橘子。墙上是他父亲的肖像画,那些世纪之交的作家在盯着他们。
  奥尔嘉听说在写《日瓦戈医生》时,他摒弃他的早期诗作,认为它们只是试验,已经过时了。对奥尔嘉来说,这简直难以置信。在她看来,《生活,我的姐妹》、《主题与变奏》早巳成为经典之作,很多苏联作家和诗人都会背诵。难道他真的摒弃早期诗作了吗?
  帕斯捷尔纳克回答时,多少带着愤怒的声调:“我对我的同时代人有一种巨大的负债感。我写《日瓦戈医生》就是想试着偿还。这种负债感在小说进度缓慢时让我喘不过气来。在这么多年只写抒情诗搞翻译,对我来说有责任对我们的时代表明立场——那些岁月,遥远却隐隐再现在我们面前。时间紧迫。我想记录过去,并为那些年代俄国美好高尚的一面而骄傲。那些岁月,或我们的父辈一去不返,而我知道,在未来的繁荣中其价值将会复活。与此同时,我试图描绘他们。我不知道我的小说是否真正成功,尽管有种种毛病。我觉得它比那些早期诗作更有价值。它比我早期的作品更丰富,更人道。那些诗作就像匆忙的速写——只要跟我们的前辈相比一下。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不仅仅是小说家,布洛克不仅仅是诗人。那些作家的声音如雷霆一般,是因为他们有话要说。相反:二十世纪那些肤浅的艺术家,以我父亲为例,他的每幅画用了多大的努力呀! 在二十世纪我们的成功部分是由于机会。我们这代人发现自然而然成为历史的焦点。我们的作品受命于时代。它们缺少普遍性:现在就已经过时了。另外,我相信抒情诗已不再可能表现我们经历的广博。生活变得更麻烦,更复杂。在散文中我们能得到表达得最好的价值……”
  “在你的同时代人的写作中,”奥尔嘉问,“你认为谁最经久不衰?”
  “你知道我对马雅可夫斯基的感觉。我在我的自传《安全证书》中用很长的篇幅提及这一点。我对他后期的大部分作品不感兴趣。而他最后未完成的诗‘在我声音之端’是个例外。形式破碎,思想贫乏,不均衡是二十年代后期涛歌的特点,与我格格不入。但那是例外。我喜欢叶赛宁的一切,他多好地捕捉到俄罗斯土地的气息。我把茨维塔耶娃置于最高处;她一开始就是个成形的诗人。在一个虚假的时代她有自己的声音——人性的,古典的。她是一个有着男人灵魂的女人。她与日常生活的斗争给予她力量。她力争并达到一种完美的透明。与我赞赏其朴素与抒情性的阿赫马托娃相比,她更伟大。茨维塔耶娃之死是我一生中巨大的悲痛之一。”
  奥尔嘉问到年轻一代诗人,他说:“恐怕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多。对知识分子群体来说是相当有限的。而今天的涛歌总是显得很一般。像壁纸的图案,取悦于人但没有实质内容。”最后他说到自己,感叹道:“而每天的生活对我来说越来越复杂。对出了名的作家肯定无论在哪儿都一样。但我没有准备好这个角色。我不喜欢秘密与安静被剥夺的生活。对我来说,我年轻时作品足生活完整的部分,在其中照亮了一切。如今我必须为某些东西而斗争。所有那些学者、编辑、读者的要求不能不理睬,他们和翻译一起吞没我的时间……你应该告诉那些国外对我感兴趣的人,这是我的严重问题——时间太少。”
  七
  帕斯捷尔纳克在《自传》中写道:“像我的许多同时代人一样,我年轻时深受布洛克的影响……”布洛克是象征主义的代表人物。俄国象征主义诗歌始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到二十世纪头十年一直处于鼎盛期,其霸权地位不久受到阿克梅派和未来派的挑战。
  1913年,鲍里斯参加了一个名叫“抒情诗”的象征主义诗歌小组,他们出版的一本合集中包括他的五首诗(其中有“二月……”)。1914年年初,他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诗集《云中双子星座》。他和另两个诗人离开“抒情诗”小组,成立了未来派的一个分支“离心机”。而未来派是一个混乱的概念,山头林立,互相攻击。在他们出版的一本杂志上,发表了鲍里斯的三首诗和诗歌评论。在评论中,他拒绝了以相似为基础的传统诗歌意象。他认为,普通意象让阅读变得太容易。他提出一种邻近相切的修辞原则,即转喻。
  由于“离心机”和未来派主流的分歧,导致了鲍里斯和马雅可夫斯基的第一次见面。那是1914年春天,在莫斯科一家咖啡馆。马雅可夫斯基气势凌人,像骑摩托车似地跨在椅子上。他比鲍里斯小三岁,可当时他的名气大多了。在争吵中,鲍里斯发现马雅可夫斯基表面上狂热,其实缺乏安全感。自那次见面后,鲍里斯写道:“我把他的一切从林荫道带进我的生活。可是他是巨大的……我不断失去他。”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帕斯捷尔纳克由于腿跛(小时候骑马摔伤所致),不符合当兵条件。自1914年到1917年,他在乌拉尔山区的一家化学公司当小职员,全身心投入写作。从那时起,他常常谈到自己像必须不断调音的乐器,而写作“尽量不扭曲鸣响在我们体内的生活之声”。1916年他的第二本诗集《跨越障碍》在莫斯科出版,得到好评。有人把它归入未来派。
  1917年二月革命爆发后,他回到莫斯科。同年夏天,他完成了第三本诗集《生活,我的姐妹》。这本诗集直到1922年才出版,为他赢得巨大声誉,得到阿赫马托娃、马雅可夫斯基和曼德尔施塔姆的高度评价。曼德尔施塔姆认为他“不是发明家和法师,而是一种新模式,一种使语言成熟并获得活力的新俄国诗歌结构的创始人”。1923年,他出版了《主题与变奏》,写于十月革命后最初的岁月。
  对于十月革命,鲍里斯远没有像马雅可夫斯基的那种狂热,他和阿赫马托娃及曼德尔施塔姆持审慎的欢迎态度。1921年,他母亲的心脏病日益严重,父母和两个妹妹一起前往柏林。他们虽然一直持有苏联国籍,却没有再返回祖国。鲍里斯和弟弟留在苏联。1921年,鲍里斯与美术学院学生卢里耶结婚。1922年夏天,他们夫妇获准前往柏林探望父母,在德国住到第二年的春天。这是最后一次和父母见面。此后鲍里斯一直申请出国探亲,从未得到批准。
  在1917年这关键的一年,爱伦堡和帕斯捷尔纳克相识。他于1921年这样描述鲍里斯:“他生机勃勃,身体健康,而且具有现代人气质。在他身上没有任何秋天、日落及其他赏心悦目却不能令人宽慰的东西。”
  从柏林回到莫斯科,帕斯捷尔纳克夫妇居住的房间很小。1923年,当他们的儿子出生后,物质匮乏,手头拮据,日子越来越艰难。鲍里斯主要靠翻译维生。他的妻子事业心很强,但不会操持家务,加上脾气刚烈,夫妇关系出现裂痕。阿赫马托娃说过:“鲍里斯从不真正了解女人。也许这方面他运气不佳。他第一个妻子,叶夫根尼亚·卢里耶,是个有知识的女人,但,但,但是!她自认为是个伟大的艺术家,所以鲍里斯得为全家熬汤。”
  读了茨维塔耶娃的长诗《终结之诗》,鲍里斯十分震动,他也转向历史题材的叙事长诗,其中包括《高烧》、《1905年》和《施密特中尉》等,反映了他对革命的复杂感情。与此同时,他和茨维塔耶娃的书信频繁,陷入一种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他在信中写道:“这是生活中第一次强烈体验到的和谐,它如此强烈,迄今为止只在痛苦时才有的置身于充满对你的爱的世界,感受不到自己的笨重和迷惘。这是初恋的初恋,比世上的一切都更质朴。我如此爱你,似乎在生活中只想到爱,想了很久,久得不可思议。你绝对的美。你是梦中的茨维塔耶娃……你就是语言,这种语言出现在诗人终生追求而不期待回答的地方。”鲍里斯和茨维塔耶娃的通信,刺伤了卢里耶,夫妇关系更加紧张。
  1926年春,里尔克在跟鲍里斯父亲的通信中提到他,让他激动万分。他立即给一直崇拜的里尔克写了封长信,除了溢美之词,他也谈到俄国的现状:“我们的革命也如此——它是个与生俱来的矛盾:一个时间之流的断裂,却貌似静止而动人心魄的景观。我们的命运也如此,它静止而短促,受制于神秘而又庄严的历史特殊性,甚至连其最微小最滑稽的呈现也是悲剧性的……最近几天,在我身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此前漫长的八年之间,我非常不幸,连死都无所谓,虽说在极度沮丧中从未忘记革命那崇高的悲剧成分。我完全无法写作,得过且过。一切已在1917至1918年间写尽了。”他把住在巴黎的茨维塔耶娃介绍给里尔克。里尔克不久给鲍里斯回信了。这封写在淡蓝色信纸上的短笺一直被珍藏着,直到临终时还放在贴身的皮夹里,上面标明“最珍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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