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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文学]时间的玫瑰 作者:北岛-第6章

小说: [文学]时间的玫瑰 作者:北岛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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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午五点钟。
  低音弦响起
  在下午五点钟。
  砒素的钟与烟
  在下午五点钟。
  角落里沉默的人群
  在下午五点钟。
  只有那牛警醒!
  在下午五点钟。
  当雪出汗
  在下午五点钟。
  斗牛场满是碘酒
  在下午五点钟。
  死亡在伤口生卵
  在下午五点钟。
  在下午五点钟。
  正好在下午五点钟。
  灵车是他的床
  在下午五点钟。
  骨与笛响在他耳边
  在下午五点钟。
  那牛向他额头咆哮
  在下午五点钟。
  屋里剧痛大放异彩
  在下午五点钟。
  坏疽自远方来
  在下午五点钟。
  绿拱顶中水仙喇叭
  在下午五点钟。
  伤口象太阳燃烧
  在下午五点钟。
  人群正砸破窗户
  在下午五点钟。
  在下午五点钟。
  噢,致命的下午五点钟!
  所有钟表的五点钟!
  午后阴影中的五点钟!
  (*原译注:“摔”是斗牛的术语,原文是Cogida,就是牛用角把斗牛师挑起来,摔出去。)
  这首长诗共四节,由于篇幅关系我只选第一节和第四节。在戴望舒译文的基础上,我参考英译并设法对照原作做了改动。遗憾的是,这首诗的戴译本有不少差错。比如在第一节中,他漏译了一句,并颠倒另两句的顺序。
  在洛尔加看来,《挽歌》不仅是为他的朋友骄傲,也是为了展现“存在于人与牛的搏斗中英雄的(异教的(流行而神秘的美。”他喜欢斗牛的仪式和“神圣的节奏”。在这节奏中,“一切都是计量好的,包括痛苦和死亡。”也许这是理解这首诗的关键。无论在音调还是在节奏上,这四节都有明显的区别,展示了他对朋友之死的不同反应,以及他对死亡的总体思考。
  第一节非常奇特,急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也许这就是洛尔加所说的“神圣的节奏”。而急迫正是由“在下午五点钟”这一叠句造成的。它短促而客观,不容置疑。伴随着这节奏的是大量的医疗细节(石灰(棉花(氧化物(砒素(碘酒(剧痛(坏疽(伤口),展开斗牛士从受伤走向死亡的过程。洛尔加说:“当我写《挽歌》时,致命的‘在下午五点钟’一行象钟声充满我的脑袋,浑身冷汗,我在想这个小时也等着我。尖锐精确得象把刀子。时间是可怕的东西。”据马德里报纸说,当时送葬开始于下午五点钟。正象他所说的,在这节奏中,“一切都是计量好的,包括痛苦和死亡。”
  这一节最初相当克制。在下午五点钟。/正好在下午五点钟。/一个孩子拿来白床单/在下午五点钟。/一筐备好的石灰/在下午五点钟。/此外便是死。只有死/在下午五点钟。随着死亡步步逼近,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直至终点的叫喊:伤口象太阳燃烧/在下午五点钟。/人群正砸破窗户/在下午五点钟。/在下午五点钟。/噢,致命的下午五点钟!/所有钟表的五点钟!/午后阴影中的五点钟!
  在我看来,这首长诗的第一节最精彩,无疑是现代主义诗歌的经典。由在下午五点钟这一叠句切割的意象,有如电影蒙太奇。前几年看过一部故事片《加西亚(洛尔加的失踪》,影片开始用的就是这一节。诗句伴随着急促的鼓点,镜头不断切换,仿佛是洛尔加专为此写的。正如他所说的:“我在想这个小时也等着我。尖锐精确得象把刀子。”他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四 缺席的灵魂
  牛和无花果树都不认识你,
  马和你家的蚂蚁不认识你,
  孩子和下午不认识你
  因为你已长眠。
  石头的腰肢不认识你,
  你碎裂其中的黑缎子不认识你。
  你沉默的记忆不认识你
  因为你已长眠。
  秋天会带来白色小蜗牛,
  朦胧的葡萄和聚集的山,
  没有人会窥视你的眼睛
  因为你已长眠。
  因为你已长眠,
  象大地上所有死者,
  象所有死者被遗忘
  在成堆的死狗之间。
  没有人认识你。没有。而我为你歌唱。
  为了子孙我歌唱你的优雅风范。
  歌唱你所理解的炉火纯青。
  歌唱你对死的胃口和对其吻的品尝。
  歌唱你那勇猛的喜悦下的悲哀。
  这要好久,可能的话,才会诞生
  一个险境中如此真实丰富的安德露西亚人,
  我用呻吟之词歌唱他的优雅,
  我记住橄榄树林的一阵悲风。
  与第一节相比,第四节无论音调还是节奏都有明显变化。第一节急促紧迫,用时间限定的叠句切断任何拖延的可能。而第四节的句式拉长,舒展而富于歌唱性。如果说第一节是死亡过程的展现的话,那么这一节则是对死亡的颂扬。
  这一节可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包括前三段,第二部分包括后两段,中间是过渡。第一部分皆为否定句,三段均以因为你已长眠的叠句结尾,带有某种结论性。接着因为你已长眠出现在第四段开端,从果到因,那是转折前的过渡:因为你已长眠,/象大地上所有死者,/象所有死者被遗忘/在成堆的死狗之间。最后是颂歌部分:没有人认识你。没有。而我为你歌唱。
  我用呻吟之词歌唱他的优雅,/我记住橄榄树林的一阵悲风。呻吟之词与歌唱之间存在着对立与紧张。精彩的是最后一句,那么简单纯朴,人间悲欢苦乐都在其中了。在西班牙乡下到处都是橄榄树,在阳光下闪烁。那色调特别,不起眼,却让人惦念。橄榄树于西班牙,正如同白桦树于俄罗斯一样。梅亚斯曾对洛尔加讲述过他的经历。16岁那年,他从家里溜到附近的农场,在邻居的牲口中斗牛。“我为我的战绩而骄傲,斗牛士说,“但令人悲哀的是没人为我鼓掌。当一阵风吹响橄榄树林,我举手挥舞。”
  老天成就一个人,并非易事。洛尔加扎根格林那达,在异教文化的叛逆与宽容中长大;自幼有吉普赛民歌相伴入梦,深入血液;父慈母爱,家庭温暖,使个性自由伸展;三位老师守护,分别得到艺术(社会和文化的滋养;与作曲家发亚(画家达里交相辉映,纵横其他艺术领地;马查多等老前辈言传身教,同代诗人砥砺激发,再上溯到三百年前的贡古拉,使传统融会贯通;从格林那达搬到马德里,是从边缘向中心的转移;在纽约陌生语言中流亡,再返回边缘;戏剧的开放与诗歌的孤独,构成微妙的平衡;苦难与战乱,成为无尽的写作源泉。
  九
  1934年10月西班牙北海岸矿工起义,随后遭到弗朗哥将军的残酷镇压。1935年5月初,内阁改组,包括五个极右组织的成员,并将摩洛哥任职的弗朗哥调回,正式任命为总司令。不久,保守政府切断了财政支持,“巴拉卡”陷入危机。
  洛尔加在朗诵排戏的同时,卷入各种政治活动。他谴责德国和意大利的法西斯暴政,声援两国作家和艺术家,并在反对埃塞俄比亚战争的公开信上签名,为入狱的年轻诗人赫尔南德兹呼吁。
  在巴塞罗那上演新戏期间,达里的妹妹阿娜到剧院来看望他,她比以前更美了。他们去咖啡馆小坐,一直在谈达里。洛尔加终于和达里见面,这是7年来第一次。那年秋天他俩常来常往。他抓住每一次机会证明他对老朋友的感情。有一次在巴塞罗那书店朗诵,他专门念了那首《萨尔瓦多(达里颂歌》。他们计划一起合作写书配画,但并未实现。几个月后,两人友谊重又落到低谷。
  1936年元旦,洛尔加收到从牛郎喷泉寄来的有镇长和近50名村民签名的贺年卡,上面写道:“作为真正的人民诗人,你,比他人更好地懂得怎样把所有痛苦,把人们承受的巨大悲剧及生活中的不义注入你那深刻之美的戏剧中。”
  6月5日,洛尔加过38岁生日。他从来不想长大,时不时深情地回首童年。一年前,他曾对记者说:“还是我昨天同样的笑,我童年的笑,乡下的笑,粗野的笑,我永远,永远保卫它,直到我死的那天。”他还开玩笑说,他怕出版纽约的诗集,那样会让他老去。
  西班牙政局进一步恶化,濒临内战边缘。在马德里,左右派之间互相暗杀绑架,血染街头。除了1919年格林那达的冲突,洛尔加从未经历过象马德里7月初那样血腥的暴力。他变得越来越神经脆弱。他总是让出租司机减速,叫喊道:“我们要出事了!”过马路他要架着朋友的胳膊,随时准备跳回便道上。
  7月13日,得知一个右翼领袖被暗杀的消息,洛尔加决定马上离开马德里。他和一个朋友几乎整天都在喝白兰地。他激动地吐着香烟说:“这里将尸横遍野。”停顿了一下,“不管怎样,我要回格林那达。”晚9点,他按响他的小学老师家的门铃。在老师的询问下,他回答道:“只是来借两百比索。我要乘10点半的火车回格林那达。一场雷雨就要来了,我要回家。我会在那儿躲过闪电的。”
  回家第二天,本地报纸就刊登了他的消息。西班牙内战开始了。7月20日,支持右翼的格林那达要塞的军人起义,占领了机场和市政厅,逮捕了省长和新选的市长,那是洛尔加的妹夫。三天后,他们完全控制了局势。到处在抓人,每天都有人被处决。
  长枪党分队接连不断到洛尔加家搜查,第三次他们把洛尔加推下楼梯,又打又骂。他们离去后,洛尔加给一个写诗的年轻朋友若萨勒斯(Luis Rosales)打电话,他三个兄弟都是长枪党铁杆。若萨勒斯马上赶来。他提出三个方案:其一,逃到共和派控制的地区;其二,到一向保守的法亚家避风;其三,搬到他们家小住,待局势稳定下来再说。第三个方案似乎最安全。当天夜里,父亲吩咐他的司机把洛尔加送到位于格林那达市中心的若萨勒斯家。
  8月15日,长枪党再次冲进洛尔加家,威胁说若不说出去处,就要带走洛尔加的父亲。走投无路,他妹妹说出实情。
  次日晨传来洛尔加妹夫被处决的消息。下午一点,一辆汽车停在若萨勒斯家门口,下来三个军官,领头的是原右翼组织的国会议员阿龙索(Ruiz Alonso)。他早就恨死了洛尔加。若萨勒斯的母亲边阻拦边打电话,终于找到一个儿子。那儿子赶来,问洛尔加犯了什么罪。 “他用笔比那些用手枪的人带来的危害还大,” 阿龙索答道。洛尔加被带走,先关在市中心的政府大楼,18日凌晨被转到西北方山脚下的小村庄,和一个中学老师及两个斗牛士一起关在旧宫殿里。看守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告诉他们要被处决,让他们做临终祷告。“我什么也没干!”洛尔加哭了,他试着祷告。“我妈妈全都教过我,你知道,现在我忘光了。”
  四个犯人被押上卡车,来到山脚下的一块空地上,周围是橄榄树林。在破晓以前,一阵枪声,洛尔加和三个同伴倒在橄榄树林边。
  曼德尔施塔姆:昨天的太阳被黑色担架抬走北岛
  一
  我是从爱伦堡的《人·岁月·生活》中头一回听说曼德尔施塔姆(Mandelstam)。这套四卷本的回忆录,几乎是我们那代人的圣经。爱伦堡是俄国作家,十月革命前被放逐巴黎,他见证了若干历史事件和人物,包括二十世纪众多伟大的作家和艺术家。
  我们至今都不知道,是哪只手浑水摸鱼,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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