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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矛盾文学奖提名 张居正(全) 作者:熊召正-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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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细说。总之,户部手上掌握的,大约还有三十多万两银子。如果再拨走二十万两,不要说疏浚打通潮白河的工程款无处着落,就是京城大大小小上万名官吏的月俸银,也找不到地方开销出来。”

                          论及财政,张守直眉心里蹙起了两个大疙瘩,除了诉苦别无他话。高拱也知晓这些情况,平素他对财政收支也极为关注。能省的就省,如今年紫禁城中元宵节的鳌山灯,在他的提议和力争下,就只花了五万两银子,较之往年的十五万两例银,一下子就省了十万。但这次却不同,为了争取李贵妃,这二十万两银子是非花不可的。事情既然已经摊开来讲,高拱也不便硬来,只得推心置腹,以商量的口吻说道:

                          “养正兄,你的难处我知道,但现在是大家和衷共济,共渡难关的时候,朝廷的财政情况一年不如一年,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但眼下的政治局势,比起财政情况,更是乱得一团糟。冯保已经取代了孟冲,还有人对我这首辅之位,也是觊觎既久,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种地步,我的首辅当不成,户部尚书恐怕也不会再是你养正兄了。”

                          高拱如此缓缓道来,张守直却听出了话中的弦外之音。他出任户部尚书两年多时间,曾有三份折子弹劾他,都因高拱从中袒护,他才有惊无险。特别是最近的一份,是广西道御史孙孝先写的,言李延为了户部能及时解付军饷,曾向张守直行巨贿。折子送上之时,正值隆庆皇帝病重期间,高拱票拟,以“查无实据,不可妄奏”八个字把此事了结。张守直因此对高拱心存感激。他何尝不知道,只要高拱这个靠山一倒,他张守直立马就要离开户部尚书宝座,卷铺盖回家了。

                          “我也知道事态严重,”张守直讷讷说道,“方才说了一大堆难处,并不是我张守直搪塞元辅,不肯办这件事,而是为了让元辅把事体想得更为周详妥当,不至让奸佞之人鸡蛋里头寻骨头,找出什么岔子来。我明天就开出二十万两银票来,潮白河工程款再拖一些时候,朱衡那边,还望元辅晓以利害,不要让他添乱。”

                          “这个请你放心。”高拱爽快答道,“朱衡那里由我来说话,其实也拖不过一个月,只要能稳住李贵妃,赶走冯保,事情圆满结局,去哪里找不回这二十万两银子?再不济,一道咨文下到两广总督行辕,让殷正茂把二十万两银子退回来就是。”

                          “这个恐怕难!”

                          “难在哪里?”

                          “谁不晓得殷正茂爱钱如命,让他退回银票,无异于从猴子嘴里抠枣儿,行不通。”

                          高拱不以为然地笑笑,说道:“这个就请你养正兄放心,孙悟空本事再大,也跳不出如来佛的巴掌心。”

                          两人笑过,张守直起身告辞。

                          高拱与张守直两人谈话时,高福来客厅两次,他本意是来催主人吃饭,但见两人谈话分外认真,便不敢从中打搅,直急得耍戏的猴儿似的里外到处乱窜。直到张守直离开,高福这才又前脚赶后脚地走进来,说道:“老爷,酒菜都备好了。”

                          由于饿过了头,高拱这时反倒没了胃口,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答道:“都子时了吧,还吃个啥,去给我打盆热水来,我泡个脚睡觉。”

                          高福嘴中答应“是”,却是不挪脚,高拱扫了他一眼,说:“你还磨蹭个啥,快去呀?”

                          怒火中草疏陈五事 浅唱里夏月冷三更(3 )

                          熊召政

                          高福嗫嚅着回答:“老爷,你老这么饿着,身子骨吃不消哇。”

                          “你少嗦。”

                          高福不管主人烦不烦躁,犹自絮聒下去:“老爷,今晚上这顿饭,是夫人亲自做的。”

                          “哦,老婆子下厨了?”

                          “是呀,夫人见你这些时操劳过甚,过着饥一餐饱一顿的日子,也是心痛得不得了,所以今夜里亲自掌厨,做了几样平日你最爱吃的小菜,暖了一壶酒,就等着你品尝。”

                          “老婆子呢?”

                          “做完菜,夫人感到累,先自睡了。”

                          高拱觉得夫人的情意难拂,于是吩咐:“既是这样,就把酒菜搬到书房里来,我喝上两杯,解解乏。”

                          高福欢天喜地下去。高拱回到书房不过片刻,便见高福提了食盒子进来,后头还跟了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

                          “这个是谁?”高拱指着女子问高福。

                          高福避过一旁,朝那女子努努嘴,那女子大大方方走近前来,弯腰向高拱蹲了个万福,媚声说道:“老爷,奴家名叫玉娘。”

                          “玉娘。”高拱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只是记不起来在哪里听到,于是对玉娘说,“你暂且出去一下。”

                          玉娘退了出去。

                          高拱问高福:“这位玉娘是哪里来的?”

                          高福答道:“老爷,这位玉娘就是上次邵大侠来京时带来送给你的。”

                          “哦!”

                          高拱这才记起那档事情,邵大侠走后,高福把玉娘安顿在一处尼姑庵里,每日里有两个小尼姑照顾她。高福曾向主人几次提起,要他抽机会见见玉娘。高拱总是推辞,一来这些时朝廷接连发生大事,的确忙不过来;二来高拱也担心京城人多嘴杂,在这非常时期,不要招来物议,事情就这么搁下了。可是万万没想到,玉娘却在家中出现了。高拱顿时恼下脸来,斥责道:

                          “高福,你小子胆子也真大,竟敢把玉娘领到家里来。”

                          高福急忙申辩:“老爷可不要错怪小人了,这件事是夫人的主意!”

                          “夫人?”高拱一愣,“我那老婆子,她如何知道?”

                          “是,是小人告诉她的。”

                          高福于是讲出事情经过:昨日,高拱离家后,夫人把高福找来,说道:“我看老爷这些时不但忙得脚不沾地,眉心上攒着的那两个疙瘩也总不见消除,天晓得他有多少烦心事。你跟了他多年,主人并不把你当奴才看,而是情同父子。你总不成眼看老爷活得如此艰难,而不帮着他找些子快乐。”高福听了也有同感,他冥思苦想一阵,终于鼓足勇气把玉娘的事向夫人禀告了。夫人一听,不但不生醋意,反而要高福把玉娘领回家来让她看看,高福领命,今日把玉娘领进家门,夫人接见说了会子话儿,竟对这玉娘十分地喜欢,便吩咐留在家中侍候老爷。

                          听罢原委,高拱笑了起来,说道:“我家这个老婆子真是开通,居然给老公拉皮条,既是这样,就叫玉娘进来吧。”

                          高福转身出门把玉娘领了进来,又把食盒子里的酒菜拿出来摆好,这才退了出去,小心把门掩好。

                          高拱家中的书房同客厅一样大,平素夜里只点一盏宫灯,光线不甚明亮。今夜里书僮按高福的吩咐把书房里的四盏宫灯全都点燃,因此屋子里明亮得如同白昼。借着亮炽的灯光,高拱仔细端详坐在眼前的玉娘:只见她穿着一袭素白的八幅罗裙,腰间数十道细褶,每一褶一道颜色,搭配得既淡雅,又别致,裙边一二寸宽的地方,滚了大红的花边,看上去很醒目,让人产生愉悦。也许是独自面对高拱的缘故,玉娘有些紧张,微垂着白腻如玉的鸭蛋脸,只让高拱看到一个梳裹得整齐的用金银丝线挽成的插梳扁髻。

                          “玉娘。”高拱喊了一句。

                          “老爷。”

                          玉娘抬起头来,只见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脉脉含情,抿着两片薄薄猩红的嘴唇,微微上翘的嘴角露出些许的调皮与天真。面对这么一位不胜娇羞的美人儿,高拱不免心旌摇荡,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盯着玉娘的脸蛋不挪开。玉娘被看得不好意思,香腮上飞起两朵红云,她躲过高拱的目光,站起身来说:“老爷,奴家给你斟酒。”

                          “好,你陪老夫喝一杯。”

                          高拱说着,趁玉娘挪步过来斟酒的当儿,伸手把她执壶的手摸了一把,他像摸到了滑腻的牛乳,周身顿时如同遭到电击。在官场同僚中,高拱以不近女色闻名,可是今夜里,他也忍不住失态了。

                          “老爷,奴才敬你这一杯酒。”

                          玉娘双手举着酒杯,半是羞涩半是娇嗔地送到高拱跟前,高拱有些情不自禁,说话声调有些异样:“不是说好,你陪老夫一起喝么?”

                          “这是敬老爷的,您先喝下,下一杯奴家再陪你喝。”

                          “好,那就一言为定。”

                          高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玉娘又斟酒两杯,两人碰杯对饮。一杯酒下肚,玉娘的脸庞更是艳若桃花,光泽照人。高拱也是神采奕奕,兴致大发,他吃了两筷子菜,问玉娘:“你和邵大侠是何关系?”

                          玉娘答道:“奴家原籍在淮北,十一岁因家境没个着落,被父亲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当上房的使唤丫头。没过半年,又被那家主人转卖到南京秦淮河边的玉箫楼,认了一个新的干妈。那干妈便教我弹琴唱曲,吟诗描花。五年下来,倒也学了一些糊弄人的本事。干妈本是把我当作摇钱树来栽培,指望日后靠我腾达养老。

                          那一日,邵大侠逛到玉箫楼来,不知谈了什么条件,就把我赎出身来,并把我带来北京,讲清楚了让我服侍老爷。“玉娘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经历,这倒更引起高拱的怜爱,问道:“你那干妈可还疼你。”

                          “疼是疼,可是管教也严。”

                          “怎么个严法?”

                          “我进玉箫楼,从没见过一个生人,也从不让我参加任何应酬。”

                          “你那干妈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她是想留着你放长线钓大鱼。这不,邵大侠就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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