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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矛盾文学奖提名 张居正(全) 作者:熊召正-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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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男欢女爱,这两码子事儿如何联系得起来?”

                          “唔,这字谜刁钻!”

                          众人想不出头绪,议论一番,便吵着要程文自己把谜底说出来。

                          程文揉了揉眼角的眵目糊,慢吞吞地说:“这个谜底也是两个字,口交。”

                          “口交?”谁嚷了一句。

                          程文接着说:“大口套小口,不是口交又是什么?”

                          众人这才悟出其中奥妙,于是“轰”的一声笑得前倾后仰。韩揖的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指着程文,喘着气说道:“想不到你程文,看着蔫头耷脑的,竟还有这等心窍。”

                          程文并不觉得好笑,他仍板着面孔答道:“我已说过,这个字谜是别人撰造的。”

                          “谁?”

                          “刚刚上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冯保。”

                          “他?”雒遵叫了一声,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他底下根都没有了,还撰得出这等字谜?”

                          程文答道:“我程文从不说瞎话,这事千真万确,是冯保的管家徐爵讲出来的。”

                          “你从哪儿打听到的?”韩揖问。

                          “从一个骨董商那儿。”

                          程文接着讲出事情的原委:他有一位经商的布衣朋友,粗通文墨颇有儒风。

                          闲暇之余好逛骨董店,搜求一些骨董及古人字画。一日到了棋盘街古雅斋骨董店,看到一幅春宫画,其绢极细,点染亦精工。画中男女,与时下流行的鄙亵不堪入目的春宫画迥然相异。其图中男女,惟远相注眺,近处却都以扇掩面。有一浮浪人弯腰偷看帷幕中的浴女,那浴女也仅仅只露出浑圆的一只玉肘来,令人遐想不尽,却又春光不泄。那位商人觉得这是一幅春宫画中的上乘之作,便有意购买,向骨董商询价。骨董商告之这幅春宫画来自日本琉球,飘洋过海来之不易,因此索要五十两纹银。商人嫌贵与之讨价还价,骨董商坚持不让。那位商人正犹豫着,忽听得旁边有人说道:“五十两纹银不贵,我买下了。”说着,让跟着的长随兑了银票,把那幅画拿走了。商人望着那买主的背影,颐指气使,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心中甚为懊恼。这时,卖出了好价钱的那位骨董商,一脸神秘地对他说:“客官,这买主你不认识吧?他经常光顾我这爿店子,看到好东西从不讲价钱,买了就走,也不留姓名。后来总算闹清楚了,他是替他家主人买的。他家主人好收藏骨董字画,据我猜测,这位幕后主人身价一定不低。有一次看一幅春宫画扯浑,那买主打了一个‘回’字谜让我猜。我才知道他家主人还是一个风流才子。”

                          商人听了也甚感惊奇,便问骨董商是否打听出这位“风流才子”究竟是谁?骨董商摇摇头茫然不知。过了一些时日,商人又去古雅斋闲逛,骨董商对他说:“那位大买主的名字搞清楚了,叫徐爵。”商人朋友听了一惊,回头踅到程文家,坐着聊天时说到了这件事。

                          一班给事中听完程文讲述的故事,顿时都被撩拨得心如火炭。大家还在咂摸着冯保这段隐私后头的东西,陆树德已是响亮地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早就听说冯保假斯文,好收藏骨董字画,没想到他更爱春宫图。”

                          雒遵想得更深一层,他扫了在座的诸位同仁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往日之所传,说冯保私造淫器以献先帝,并非空穴来风。乾清宫东暖阁中摆设的那些春宫图瓷器,保不准也是先帝听信了冯保的建议,特意去景德镇烧制的。”

                          一名给事中说道:“要想弄清楚这件事的真伪,只有把孟冲找出来作证。”

                          “孟冲?”韩揖摇摇头,苦笑着说,“昨夜我去他宅子里拜访,原意就是想让他披露一些冯保在宫内的作恶之事。这位老厨师不肯见我,让管家出来搪塞,说是病了,脑袋疼得就像炸开了一样,什么客人都不能见。”

                          “这是个软蛋。”有人骂道。

                          “也难怪他,”陆树德说道,“听说前几天,冯保派了十个小内侍前往他宅子里做事,明里是服侍照顾他,暗里却是监视他,不准他同任何人来往。”

                          这么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些个一心想扳倒冯保的言官,竟有了狗咬刺猬下不了口的感觉。这时,又是那位程文开口说话了:

                          “冯保这阉竖,如果他裤裆里真有过硬的东西,必定是天底下第一号淫棍。

                           现在的他,纵然把天下的春宫图买尽,也只是饱饱眼福而已。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李贵妃向来端庄严肃,母仪天下。冯保本是诲淫诲盗的主,他是如何掩藏嘴脸,博取李贵妃的信任呢?“

                        众言官吃瓜猜野谜 老座主会揖议除奸(2 )

                          熊召政

                          “这就是冯保的高明之处,”雒遵盯着程文答道,“此人笑里藏刀,心智过人。惟其如此,首辅才有化解不了的心病啊。”

                          “首辅的心病也是天下士子的心病,我想,今天的会揖……”

                          韩揖话还没说完,忽听得走廊里响起重重的脚步声,顷刻间只见文书马从云走进朝房来报告:

                          “首辅到了。”

                          高拱一进门,众言官先已肃衣起立,一起向他行了官礼。高拱挥手示意大家坐下,自己也拣正中空着的主人位子坐了。高拱平素不苟言笑,这些门生都很惧怕他的威严。但今日他们看出座主心情甚好,眼角密如蛛网的鱼尾纹和那两道绕嘴的深刻法令,都往外溢出难得的笑意。一俟坐定,高拱朝门生们扫了一眼,笑道:

                          “方才在走廊听得里头叽叽喳喳甚是热闹,如何我一来,就变得鸦雀无声了?”

                          首辅一来,尊卑定位。韩揖挂衔的吏科都给事中乃六科给事中之首,因此轮到他来答话。他欠欠身子,毕恭毕敬答道:“学生们在议论阉竖冯保,思量着如果现在交章弹劾,正是时候。”

                          高拱微微颔首。他坐在西首,此时阳光透过东窗照射进来,炫得他眼睛有些睁不开。韩揖看到这一点,连忙起身亲自去放下东边一排窗户的卷帘,朝房里光线顿时柔和下来。高拱似乎并不介意韩揖的殷勤,一味地瞅着大伙儿笑道:

                          “老夫知道你们都在说笑话,今天我心情好,也凑个兴儿,说个笑话给你们听。”

                          首辅有雅兴讲笑话,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儿,众门生受宠若惊,莫不拊鼓掌欢迎。高拱示意大家安静,开口说道:

                          “话说嘉靖二十年后,世宗皇帝一意修玄,把一应军国大事,都交给奸相严嵩处理。严嵩既受宠遇,历二十余年不衰。此人在政府经营既久,加之性贪,一时间卖官鬻爵,几成风气。满朝文武,无人敢撄其锋。更可气者,一大批溜须拍马之人,都纷纷投其门下,为虎作伥。那时,我寄身翰林院充史官,一日有事去请示严嵩。到了他的私宅,一帮求谒严嵩的官员,如同蚁聚。这时正好严嵩出门延客,候见的人顿时都肃衣起立,屏声静气,鞠躬如鸡啄米,这情形极为可笑。

                          我一时忍俊不住,便大笑起来。严嵩觉得我放肆,便问我何故如此大笑。我从容答道,‘适才看见相爷出来,诸君肃谒,让我记起了韩昌黎《斗鸡行》中的两句诗:“大鸡昂然来,小鸡悚而侍。’严嵩听罢,也破颜而笑。待他回宅子里仔细一思量,便认准我是有意讥刺他,于是怀恨在心,寻机对我施加报复,终至把我削籍为民。按常理,碰到这种不平之事,六科给事中、十三道御史这些言官,就得站出来建言上本,主持公道,弹劾不法。但那时,所有言官慑于严嵩的权势,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主持公道。这件事很是让士林齿冷。这时正好有一位尚书生了疥疮,请太医院一位御医前来诊治,那御医看过病后,对那位尚书说,‘大人的这身疥疮,不需开单用药,只需六科给事中前来便可治好。’尚书被御医的话弄糊涂了,问道:”治疥疮如何要六科给事中来?‘御医答道,’六科给事中长了舌头不敢说话,那就只好让他们练一练舔功了。‘尚书这才明白御医是在绕着弯子骂人,也就捧腹大笑,这故事于是就传开了。“高拱绘声绘色讲完这段“笑话”,在座言官却是没有一个人笑得起来。他们的感觉是被人当面掴了耳光。因这“笑话”是从他们尊崇的座主——首辅大人口中所出,他们不但不能发作,而且还得揣摩,首辅今日招来他们会揖,为何要来一个如此刻毒的开场白?

                          别人尚在愣怔,程文却有些不依了,他负气说道:“元辅大人讲的不是笑话,而是一段史实。我初来六科就听到过。但学生认为,那位御医攻击言官之辞也不足为听,诚如首辅所言,朝中首先有了严嵩这样一只大鸡,然后才会有包括言官在内的那一群小鸡。大鸡小鸡乱扑腾一气,政府还不乱成了鸡窝子!”

                          程文本想说明的意思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但他冲动起来表述不清,鸡长鸡短把自己都给说糊涂了。那副“较劲”的样子又把众人逗得笑起来,这一笑,朝房里的气氛又缓和了下来。高拱知道大家误解了他的意思,趁机解释说:

                          “看方才大家一个个冰雕泥塑的脸色,就知道你们听了老夫讲的笑话心里头不受用。我并无意借古讽今,挖苦你们。程文你也不必辩解,你今年多大,三十啷当岁吧?老夫被严嵩削籍时,你才刚出生呢。我讲的是一件真事,但再说一遍,不是为了挖苦你们才讲。我是想借此说明,给事中为皇上行使封驳监察之权,处在万众瞩目的地位。碰到朝政窳败、贪赃枉法之人,要有拍案而起犯颜直谏的勇气,这不仅是责任,也是道义,否则,就会令天下人耻笑。”

                          雒遵脑瓜子灵活,至此已把高拱的心思猜透了七八分,便开口问道:“元辅,今天的会揖,是否讨论弹劾冯保之事?”

                          “正是,”高拱爽快回答,“今天找诸位来,正是为了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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