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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细腰-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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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辣辣只得找来了老朱头。
  在提倡晚婚的号召下;沔水镇政府只给二十八岁以上的青年登记结婚。贵子十六岁还差五天;是不可能合法结婚的。然而只有结婚才是未婚母亲最好的出路。老朱头进了家门; 只瞥了贵子一眼;拉辣辣到一边说:〃只有一个办法;嫁了。〃
  最大的困难是不知道胎儿的父亲是谁。辣辣软硬兼施;加上打疲劳战的办法连续二十四小时盘问贵子;贵子就是说不出苦主。她的眼睛里满是十六岁少女的诚实。
  〃我不知道。〃她反复就是这句话。
  辣辣说:〃怎么会不知道?〃
  贵子说:〃是不知道。〃
  辣辣和女儿打了十几个小时的哑语之后失去了耐心;不顾体面地质问:〃你和哪个男人睡了你不知道?〃
  贵子没有脸红;她似乎不懂〃睡〃的含义;仍慢吞吞回答:〃我不知道。〃
  盘问进行到拂晓时;贵子坐着睡着了。辣辣恨不得死揍女儿一顿;但又怕引起早产。
  老朱头建议由他回去他们乡下找个主儿;只要对方能容得下贵子母子;能养活她们; 不虐待她们就行。
  辣辣同意这三条。但还是希望尽量找个健全些的人;老朱头说:〃这个我当然明白。 只是时间太紧迫了。〃
  在老朱头下乡为贵子寻婆家的同时;辣辣逐一找社员和咬金的朋友谈了话。
  辣辣无一例外地给年轻人们当头一个下马威。她脸子一绷;〃好哇!欺负到胖姆妈头上了。说说你们干的好事!〃
  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是同样的反应。
  〃怎么啦胖姆妈?〃他们全扬起一张惊诧的脸。
  辣辣没有办法;她想不出除了这帮年轻人;还会有谁能接近贵子。
  辣辣在年轻人聚会的堂屋里拿莲刀一刀剁在桌子上。
  〃胖姆妈今儿豁出去也要查个水落石出。你们都知道贵子是从不出大门的;总是你们这些人缺德了。胖姆妈还要怎么诚心待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胖姆妈的?〃
  社员关上大门。血红的眼瞪着朋友;喝道:〃说呀!〃
  年轻人们指天发誓;就差没给辣辣叩头。他们自动商议出一个意见;鉴于胖姆妈受到如此沉重的伤害;鉴于好朋友的妹妹处境艰难;他们自愿每人罚款十五元;以资慰籍。
  能舍得钱的人自然是实在诚恳的人;那年月十五元不是个小数目;辣辣还能说什么呢?她按倒莲刀趴在桌子上伤心地哭了一通。
  几天后老朱头领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瞎子。
  〃别看他没眼睛;〃老朱头向辣辣介绍了瞎子女婿说:〃他比明眼人亮堂多了。一年下来 ;全队户户都没进账;独他一个光棍汉分红一百多块钱。〃
  辣辣说:〃是吗?〃
  瞎子说:〃是;是。〃
  〃那就好。〃辣辣说:〃钱还不是主要的;主要是你要好好待我女儿。她失了身子;你是个残疾;同样都是半个人;互相尊重;好好过日子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瞎子连连点头。〃是这理。我懂。〃
  辣辣自己亲自动手整了一桌酒席;请媒人老朱头坐了上席。王贤良不肯出来也就随他去了。 全家人为贵子和瞎子吃酒贺喜。老朱头牵了一对新人的手碰碰杯;说:〃你们成家了。〃 贵子就算有夫之妇了。
  吃罢酒;天黑了。社员挑起一担嫁妆在前头走了;后面辣辣搀着贵子;老朱头牵着瞎子 ;等这一行人出了巷子口;咬金在大门前放了一挂鞭。邻居们纷纷出来看热闹;咬金回答大家: 〃我妹妹出嫁了。〃
  在襄河边;辣辣递给贵子一个红布包。在女儿耳边说:〃这是五百块钱;好生藏着;日后自己贴着用。〃
  这罚的五百元款子是辣辣这辈子头一次拿到的最多的钱。她分文不动全给了女儿。 苦命的贵子自己就是个私生子;肚子里又怀了一个私生子;一辈子恐怕也见不着亲生父亲。 辣辣在贵子正要上船的那一刻搂过女儿狠劲亲了一口;黑暗中她感到了女儿温热的泪水。
  贵子从瞎子进门到蹋上渡船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她知道老朱头将要为她寻个人来之后;她偷偷叩响了王贤良的门。
  〃叔叔;给我冬儿姐去封信吧。〃她说;可是王贤良睡着了。贵子对这个世界只要一个要求;却没有任何人听见;谁也不知道她怀着怎样的心情随着一个瞎子远嫁了他乡。
  事情结束之后;家里倒是给冬儿去了一信。一个月过去;信竟然原址无此人退了回来。 冬儿离开了湖北口!一个姑娘家能去哪儿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辣辣只觉一股子急火攻心; 哇地吐了一口血。
  一家人又张罗着寻找冬儿;王贤良又寄出了许多信件;这是因为他喜欢冬儿;而不是为了辣辣。
  因为贵子的事隐藏了八年之久的老朱头公开亮相;宣告了王贤良和辣辣关系的彻底死亡。
  18
  阳春三月;贵子远嫁的那一日;冬儿在武汉大学樱花盛开的长廊里浏览赏花。她剪着短发;穿了件浅色细羊毛衫和牛仔布的工装裤。她的双手插在裤口袋里;透过粉红的樱花; 不时看见沔水镇那黑瓦屋子;那深深的小巷和母亲兄弟姐妹们。
  冬儿已经是武汉大学中文系二年级的学生了。
  湖北口的三年农村生活是她生命中一个承上启下的关键时刻。初到湖北口;她纯粹是为着逃离了家庭而欢欣。继而发现生活为她打开了一扇新窗口。湖北口有成千上百的知青; 来自全国各大城市绝大多数是呆了好几年的老三届;他们是一批极有使命感的青年。在那艰难的岁月里;在历经坎坷之后;他们依然热爱读书;关心时事。冬儿很快就与他们打成了一片。
  冬儿不为人注意地吸收了她所向往的一切东西:读书;思考;雄辩;听音乐;写日记; 穿扎了花边的乳罩;坚持每周洗澡;每天都换内裤;等等。许多知青到农村就变邋遢了;而冬儿变整洁了。
  了解了许多知青的家庭故事;冬儿才深刻理解了哥哥得屋串联之前发出的怒吼:这个破家里什么都没有!连个走资派都没有!她回头一看;发现得屋是回家以后疯的;而不是像大家认为的在外面疯的;她再也不会回家了。
  冬儿打定主意从此不再回家;所以三年里只给家里写了三封信。贫下中农奇怪她为什么不回家;她说:〃我是个孤儿。〃
  她的确像个饥饿的孤儿;在农村这块土地上贪婪地吸取各种营养。不管今后的历史怎样书写这场浩大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冬儿永远不会否定它。
  一九七七年;全国恢复高校招生制度;冬儿考上了大学。她在高考时改了名字。生产队的干部都是极好变通的;所以冬儿连偷偷买的退字灵都没用上。她参加考试的所有证件和表格上全填写这样的名字:净生。干净地生活着的一个人。对外界的疑问她一律回答:〃我是个孤儿;我只有笔名。〃
  冬儿不存在了。净生又跨上了一级台阶;又一种新生活在她面前展开。沔水镇在她下放那天回头一瞥中已经定格;现在是一幅发黄的旧像片了;母亲;叔叔;兄弟姐妹们在这幅旧像片中一块儿变黄变模糊了。那么;现在该由她举起利刃;砍断从前。
  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考虑了足有一年的时光;冬儿给家里写去了一封信;和前三封信不同;不是让叔叔收信而是直接给母亲。
  五月的温暖的风吹进小巷深处的人家里;辣辣说:〃天气这么好;你们给我买票去湖北口。〃
  王贤良天天收到外地战友们的来信;他们都是些和王贤良一样从岗位上退下来的各级领导;退下来的原因多种多样;落寞感慨的情绪却一脉相承。他们之中也有和王贤良一样不仅退了而且还不断遭到麻烦的人;这几个人很积极地替王贤良寻找侄女的下落;来信很快。 其他人来信稍慢;但也陆续来齐了。全家人天天晚饭前听王贤良念信;可不是大篇的悲愤抒情就是怀旧;关于冬儿的消息有的说没有;有的说你怎么只是寻找侄儿才写信来;还有的说这孩子串联到哪里去了?那人一定是把冬儿当成了得屋。
  辣辣没好气地对小叔子说:〃多谢你的帮忙。〃
  在她印象中;除了文化大革命;王贤良没办成过一件事。看来得她亲自去找冬儿。很简单;她认为只要到湖北口一打听就成;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出了什么事?去了哪儿?众人会不知道?
  大家尽量打消辣辣不切实际的设想;社员借了叔叔的地图册给她看湖北口有多远。 那儿不通车不通船;穷山恶水上千里路。
  邮递员在大门口摇铃铛;叫:〃这家拿信了。〃辣辣说:〃讨厌;又是信。〃
  王贤良正要拆信;愣住了。〃别走。〃他叫住嫂子;〃是你的信。〃
  辣辣好奇地坐下来;让小叔子给她念她生平收到的第一封信。
  母亲:这是女儿我给您的最后一封信;从此之后;您就当我死了。我在一年多 以前就改了名字;现在世界上没有您的那个冬儿了。不必再找我。
  有一点我应该感谢您;这就是您给了我生命。作为回报;我告诉您我考取了大 学;现在在一个遥远的城市念书;生活得很好。
  母亲;我要向您说明一件事;我不是家贼。那本书是艳春给我的;我用自己的绒 线衣交换了书。
  我还想告诉您;父亲死的时候我也在场。我吓昏了;从此一直期待着您能抱抱 我;给我壮壮胆;让我与您一块痛快地哭哭父亲。可您误解了我。我只想维护您;维护 这个家;因为父亲死在我的眼前!
  母亲;您吐在我书里的一口痰我将终生保存;永远鄙视您。
  再见;祝福您;叔叔及我可怜的兄弟姐妹们。
  一九七八年五月
  半天没人吭声。王贤良说:〃念完了。〃他让信纸在桌上翻飞;仰天长啸的模样一步一步回到他的小房。
  辣辣瞪着远处;好久才动弹了一下。社员见母亲在桌面上摸索;便点燃一支烟放在她唇上。辣辣颤颤巍巍吸了一口烟;满腔烟雾里发出声来:〃我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哟!〃一语未了; 泪珠子雨点一样纷纷落下。
  19
  首先撤退的是咬金和他的朋友;也不光是为着贵子的事;那是历史进入八十年代的时刻;国家经济体制正骚动着;预示着即将来到的巨大改革;南方城市频频传来私人做生意的信息;交际舞像大潮前边的浪花;业已扑舔到了中原的沔水镇。咬金他们聚集到了工人俱乐部; 半秘密地学习跳舞;演奏香港歌星邓丽君的歌曲。
  教咬金跳舞的老师是蒋绣金。虽然咬金只是在四岁那年父亲送葬路上见过蒋绣金一次;她的名字却烂熟于耳;母亲咒骂了她一辈子。正是由于母亲在咒骂中充分渲染了蒋绣金的妖娆狐媚;咬金非常渴望这个女人味十足的戏子。他们一见如故。咬金自然是久不归家了。
  社员受到咬金的影响;将据点转移到工厂单身宿舍;免得他看见母亲觉得对不住朋友;看见朋友觉得对不起母亲。
  门庭骤然冷落下来使辣辣整日充满失落感。她不愿意老呆在幽深黯淡的老屋子里; 经常坐在大门口;要么晒她积攒了多年的黑木耳香菇黄花菜等干货;要么缝缭陈年往日的旧衣裳;实际上补丁衣裳已没人肯穿;的确良席卷了全家人;当时传说这的确良穿也是八年;不穿也是八年;所以洗了等着干;干了又穿上;老是一件不打皱的新衣服。
  王贤良对家庭前所未有的安静只差没有作揖谢菩萨。他至少有十天的光景什么都不干;搬把藤椅坐在堂屋中央;闭目享受宁静。他的眉心展开了;哼着小曲乐颠颠拾缀被年轻人们弄乱的屋子;将窗台上的牙刷放回洗漱杯;将挂在天井树杈上的毛巾放回洗脸架。扫灰尘; 擦玻璃;仿佛事情越做越多。后来居然坐下来擦亮铝壶钢精锅之类的东西;一天能擦亮巴掌大一块;而家里熏的漆黑的金属制品大大小小至少二三十见。
  那种〃嚓嚓〃的单调声音持续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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