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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大唐乘风录-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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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千万人吾往矣,明知必死,倾神相赴,这才是大侠,这些话你既然会说,为什么不会去做?打不过柯偃月又怎样?至少你敢打!天下至少有一个彭求醉敢去惹太行山!就算是死也该让他们知道有人不怕他们,有人敢和他们拼命!”郑东霆嘶声吼道。 
  “强奸逼赌我都见过,逼人行侠仗义老子生平第一次见,我他奶奶的服了你!”彭求醉一把将郑东霆推到对面的菜地里,大手一挥,嚷了一声,“不打了!”说着自己一屁股坐倒在墙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郑东霆踉踉跄跄来到他跟前,倚在墙角坐在彭求醉身边,剧烈地喘息着,两道鼻血从他脸上直挂下来,滴在他的衣襟上。彭求醉从腰畔解下一条灰白的汗巾,撕成两半,递了一半给他。郑东霆默不作声地接过汗巾,擦了擦鼻血。 
  两个人就这样靠着墙角,静静地看着东方鱼肚白渐渐变成粉红色。再从粉红色变成一片橙红色,直道整个东方变得一片金碧辉煌。 
  “对不起,彭大叔,我不该逼你。”郑东霆终于低声道。 
  “傻话,闭嘴”彭求醉吐了一口牙血,抬起自己的胖头,望了望天边的霞光。沉吟了良久,忽然道:“我想不起来事情了。” 
  郑东霆眉梢一挑,询问地望向他。 
  “我老了……”彭求醉的话语中透出一股苦涩,“开始忘事了。我以前学艺的师兄弟,我的师伯师叔,我曾经认识的朋友,我教过的弟子,我都记不清了。我那一天跟你说我赢过多少次决斗?” 
  “八百四十一次”郑东霆道 
  “那是我瞎说的”彭求醉“嘿嘿”笑了两声,“老实说,我曾经和谁决斗,赢过谁,杀过谁,都已记不清了。”他转过头,神色严肃地问,“你说,一个连杀过多少人都不记得的刀客还能算个刀客吗?” 
  “我觉得……”郑东霆茫然望着天边的朝霞,耸了耸肩膀,“只要他还记得是谁杀了他们,就算称职。” 
  “嗬,嘿嘿,哈哈哈哈。”彭求醉笑了起来,“说的不错。”他看了郑东霆一眼,“你真事郑北飞的徒弟?” 
  “我是郑北飞的儿子。”郑东霆更正道。 
  “你不像,你也不像牧天候的儿子。”彭求醉摇头笑道。 
  “我是牧天候的徒弟。” 
  “表面看起来你和他们倒挺像,但是你的心思还只是个小毛孩子。”彭求醉乐呵呵地说,“所有的侠客都是毛孩子,就算他们装的再怎么了得,不过就是些没长大的孩子。咱们大唐别的没有,一个是侠多,一个是诗多。但诗歌再美再艳都没用,没这么个毛孩子在心里,谁也唱不出。” 
  郑东霆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彭求醉一拍自己的膝盖,猛地站起身:“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走”郑东霆诧异地站起身。 
  “你不是要去关中解围吗?”跟着我走吧。彭求醉淡淡地说。 
  “彭大侠!你真的要去?”郑东霆惊喜的问道。 
  “我六十岁了,老了。老人和小孩一样,都想去尝试一下自己从来没试过的东西。比如,去真真正正的行侠仗义。”彭求醉笑道。 
  “好,彭大侠,我和你一起走。”郑东霆欣喜若狂,大声道。 
  “我和你说过吗?我小时候也曾经梦想过像天山派的那个。。。嗯。。。顾。。。”彭求醉扶着脑袋,搜肠刮肚。 
  “顾天涯?”郑东霆问道。 
  “不错,顾天涯。单人独剑,夜挑太行。就像他一样,在黎明时分踏着太行三十六刀的尸体,走到可以看到第一缕阳光的封顶,倒提手中的神剑,用剑刃将阳光反射到仍然雾霭沉沉的山脚,就像一位披着金光从南天门飞降的金甲天神。。。” 
  彭求醉眯着眼,缓缓的说。 
  “山下等待的人们高举双手,纵情欢呼,声潮滚滚,回音隆隆,仿佛山崩海啸,云滚涛横。他们对着山顶高呼着:天山派,顾天涯。”郑东霆迷醉的喃喃说道。 
  “不,他们在喊:青州虎,彭求醉!”彭求醉大声的说。 
  “不错,他们在喊:青州虎,彭求醉!”郑东霆用力的点了点头。 
  恍惚之间,在彭求醉和郑东霆面前似乎真的出现了无边无际的人群,无数张西风激动的笑脸簇拥在他的面前,而太行山的刀客们色沮神丧,一排排跪倒在地。。。 
  “而我会高举手中的刀,对那些太行余孽们说,他奶奶的,太行山,你们。。。”彭求醉刚要把最后几个字说出口,清晨的阳光突然变得格外刺眼。他眼前一片猩红,接着化为一片深沉的黑色。隐约间,他听到郑东霆焦急的呼叫,但是却无法再睁开眼睛,只能无力的倒在地上。 
  彭求醉的身子仿佛一节枯萎的树干,躺在一张青白色的病床上。曾经在洛阳擂上以接续华小龙断指而成名的彭娇神色严肃的将一根又一根的金针插入彭求醉肥胖的身躯之内。插罢最后一根金针,彭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张红润的俏脸转眼间变得苍白,汗水扑簌簌的顺着她光滑的腮角滚滚滑落。 
  “情况怎样?”或蹲或站的郑祖彭萧四人见状齐声问道。 
  “你们怎么现在才把他送到我这儿来?”彭娇皱眉道:“幸好我行医来到长安,要是再晚一步,你们可以直接给他挖个坑算啦。” 
  “他到底是怎么了?”郑东霆焦急地问道。 
  “还能怎么样?饮酒过量,经络阻塞,危及心脉。现在我用金针吊命暂时止住了恶化的趋势,未来的情形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只能听凭老天保佑。”彭娇冷冷说道。 
  “怎么会突然间出这种事!”彭七烦躁地搓着手。“大伯好歹也是气功高手,身子怎么这么不济。家里人如果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急死了。” 
  “唉,如今关中刑堂危如累卵,彭大侠倒下,关中之围如何去解?”郑东霆双手按住头颅,急得团团转。 
  “现在你还有功夫关心这个?”彭娇瞅了他一眼,沉声道,“咱们还有更要紧的事!” 
  郑东霆这才想起,连忙点点头:“对,现在只能先救下彭大侠的性命,你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刚才我为彭求醉一共施了一百零三针,一针半两黄金,看你是熟人,减去半两黄金,你们需要给我五十一两黄金,否则按照我的规矩,只能把他抬出去埋了。”彭娇神色木然地说。 
  “什么?”郑东霆,彭七和萧重威瞪大了眼睛惊叫道。 
  “你个彭娇真不是东西,彭大侠看病还要钱,他可是天下第一侠!”郑东霆瞪大了环眼怒吼道。 
  “我管他是鱼是虾,诊金照付,童叟无欺。”彭娇冷然道。 
  “但是彭娇,凭咱们两家人的关系还计较这些吗?”萧重威陪笑道。 
  “亲疏远近,一律此价,天王老子,概不赊欠。”彭娇干巴巴的说。 
  “畜生,他可是你爷爷!”彭七气的脖颈子都红了。 
  “我奶奶可不是这么说的。。。”彭娇叉起腰尖声道。她的话才说到一半已经被彭七一把捂住嘴,连声道:“大侄女。。。家丑不可外扬啊,罪过罪过。” 
  彭娇一把把彭七的手甩开,尖声道:“不付诊金,就是亲爹亲娘我也不看。你们大可把这个家伙抬到门外挖个坑埋了,隔三岔五浇个水施个肥,说不定能给你们长出一个活蹦乱跳的新大侠出来。” 
  “师弟,你搞定她。”郑东霆心力交瘁,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懒洋洋的朝着祖悲秋挥挥手,接着一屁股坐倒在彭娇医馆的座椅上。祖悲秋点点头,来到彭娇面前,肃然道:“彭姑娘,刚才你只施了八十八针,并非一百零三针。按照一针半两算,只得四十四两金。你开医馆向不二价,如今虚报价格自毁声誉,此事传扬出去,须得不了多少好处。” 
  彭娇浑身一震,上上下下打量了祖悲秋一眼:“你刚才竟数过了?” 
  “刚才你依次点了手太阴经十一穴,足太阳膀胱经五十一穴,任督二脉二十六穴,合共八十八穴。”祖悲秋道。 
  “哼,你待怎样?”彭娇紧张的将手合在小腹,抿着嘴望着他。 
  “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诊金,不过我在洛阳开了一间赌场,如果彭姑娘喜欢赌两手,可以到我祖家赌场随时拿一百两黄金使用。”祖悲秋将一张借据和一块令牌递到彭娇手中,“如果彭大侠能睁眼见人,三百两;下地走路,一千两;完好如初,三千两,另奉送祖家大酒楼免费宴席二十五桌,给你留下凭窗水景席一处,随时享用。” 
  彭娇一把将令牌和借据抓在手里,微微一笑:“我欣赏你。自当全力以赴!” 
  第六十三章一身是胆真英雄 
  好不容易安顿好彭求醉,彭七,萧重威和祖悲秋守在病床前,耐心地等待着彭求醉醒来。郑东霆撇下三人,筋疲力尽地走出彭娇的医馆,在晌午的朱雀大街上茫然地走着。多少天了,他和祖悲秋多少次出生入死,忙里忙外这么久,到最后终成一场空。现在关中刑堂里到底怎么样了,连青颜怎么样了,天山派怎么样了,好汉帮的兄弟们怎么样了,他统统不知道。他只知道,事到如今,刑堂内的所有人都已经没了活路,早晚死路一条。 
  “你跟他说:十年前,你曾经救过一个小姑娘,你对她说,咱们行侠仗义的,不会告诉你身价来历的。后来那个小姑娘长大了,她一心想着和当年那个大哥哥一样行侠仗义,这样总有一天能够和他重逢。十年过去,那个小姑娘仍然在寻找着他,一直到她身死的那一天。” 
  “你跟他说:希望你今后行侠仗义,至少留下你的姓名。否则,将来不知道有多少少女要重复那个小姑娘的悲剧。” 
  连青颜痴痴的话语在他的耳边不断地回响。这些天他不顾一切地搜寻着彭求醉,满脑子想得就是如何突围,如何寻找彭大侠,怎么劝服他赶赴刑堂救援,他从来没有想过去找那个不知姓名的英雄少年。这个念头就仿佛浸满了毒液的酒浆,但是现在,这个念头却仿佛吃了大力丸,在他的心头上蹿下跳,无一刻安宁。 
  “难道我就这样放弃了?”郑东霆感到头重脚轻,眼前金星四溢,“关中一役之后,我所能做的只是在废墟中寻找刑堂中朋友的尸首,把他们葬在终南山下,然后一个个去完成他们未了的心愿;青颜,我去为她寻找那个鬼才知道的英雄少年;洛秋彤,我替她照顾师弟;天山派的朋友,好汉帮的兄弟……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未了的心愿是什么。” 
  “呱”的一声乌鸦凄厉的嘶鸣在郑东霆的头顶想起,他吓得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 
  “谁死了?一定有人死了,从来灭有听过乌鸦叫得这么凄惨。”冷汗从他的脸上滚落,糊在眼睛上,令周围的一切仿佛津了水一般模糊不清。 
  “连青颜?冯百岁?洛秋彤?还是……”郑东霆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想从这幻想中摆脱出来,但是这种幻想仿佛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一阵急促的车轮碾地声从他的侧后方传来。“让开!找死!”车夫惊怒的声音从耳侧传来,郑东霆来不及闪过,被疾驰而过的一辆马车撞倒在地,一路滚到街边的坊墙根才停了下来。一片焦黄的皮布从他的怀中飞了出来,在他的面前摊开。郑东霆从地上建起这张皮布一看,终于想了起来,这便是昨天千门闯将吴彦彬丢在金玉楼上的人皮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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