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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白色口哨-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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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蔓敏锐,“妈,他给你钱了?”

黄美凤一愣,倒也没否认,说:“前段时间他打了五万块。”

李蔓:“他个做生意的,只能给五万块?”

黄美凤知道李蔓在犯倔,说道:“这世上有谁会和钱过不去?”

李蔓说:“区区五万块算什么。”

黄美凤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不必这样。”

李蔓:“你不用这么拼命赚钱,他有的是钱。你问他要,他总会给的。”

她不争这一口气,现实归现实,骨气归骨气。

黄美凤叹气,自己的女儿她清楚的很,就跟牛一样,倔劲一犯,就知道往死胡同里钻,非要撞个头破血流。

吃完晚饭母女俩都早早洗漱上楼休息,黄美凤最近很累合眼就能睡着,反倒是李蔓,即使赶了一天路却难以入眠。

黄美凤的房间在最西边,李蔓的房间在东边,她走到阳台上朝冻望去,那间砌着白墙的平屋多年如一日,只是边上多了套一层半楼的房子。

那是去年裴江新盖的,房子是给儿女的,所以裴江还是住在那间平屋里。

李蔓倚在墙上,墙面挡去台风。

她拉开窗户,从靠窗的桌子上拿过烟和打火机。

背对着风,一手点火一手挡风,按了两下点燃香烟,点点火星随风散落。

她一包烟可以抽很久,黄美凤不知道她抽烟,往年在家她也极少会抽烟。

风里带着雨的湿气,吹散所有烟味,也因此这个夜晚显得肆无忌惮。

李蔓单腿屈膝抵在墙上,右臂环在腹部,左手夹着烟撑在右手上,她微微仰着头,余光瞥向那间平屋。

屋后有一条河,河边上是一座土堆,周边种了几颗杨树,还有野生的香樟树。

小时候,她一直觉得那是一座山丘,那时候那里还有一小片竹林,所以她更觉得那是山丘。

小时候,她就跑到竹林里一个人哭。

那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能忠诚于母亲,为什么男人总要对别的女人感兴趣。

即使不懂婚姻是什么,对她来说至少是忠诚的,彼此只有对方一个。

有一次,她偷偷翻李建忠的手机,找到那个女人的电话,打过去,是那个女人的丈夫接的,她就像一头发狂的狮子竭尽所能的警告,恨不得咬的所有人都鲜血横流。

李蔓又想到多年前李建忠要求离婚时的嘴脸,她抖了抖烟灰,捏着烟头狠狠吸上一口,随后扔了半截烟,踩灭。

她双手掩面插入发里,深吸了口气。

拉回她的是裴邺坤的电话,李蔓怕吵到黄美凤睡觉,拿着手机到楼下接。

裴邺坤:“不让你到家了给我个电话吗?当耳旁风?”

李蔓:“忘记了。”

裴邺坤:“抽烟了吗?”

“没有。”

“讲实话。”

李蔓:“心烦,就抽了一根。”

“就知道你。”

李蔓走到冰箱边上拿水,“以后不抽了。”

裴邺坤嗓音慵懒,“再抽怎么着?”

李蔓:“你说怎么着?”

他笑了声,说:“要听我的?”

“嗯。”

裴邺坤:“再抽那就——”

突然,外头有人大喊大叫,似乎是裴江的声音,在喊街坊邻里。

李蔓走出去一看,平屋屋里屋外都亮起了光,那座新建的房子一楼二楼灯也都亮了起来。

裴江跑到隔壁杨昌家,喊道:“杨昌,我爸走了,杨昌!”

李蔓木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边办葬礼有个习俗,亲人去世一般会找街坊帮忙,一家人根本筹办不好。

李蔓奶奶走的时候她记得很清楚,是裴江和李建忠一起把遗体抬到大厅的。

李蔓听到裴邺坤的呼吸声都重了。

她说:“回来吧。”

挂断电话,李蔓走到那边,杨昌的妻子和隔壁的婶婶在大厅搭床,杨昌和裴江将人抬过去。

爷爷瘦骨如柴,这场病拖了大半年,到底还是撑不住了。

裴江抹了把泪,跪在床边哭道:“邺坤都来不及见您一面。。。。。。”

他今天刚给裴邺坤打过电话,他说再过两三天就会回来,没想到老爷子今天就撑不住了。

周围七八户人家都亮起了灯,有人筹备明天的吃食,有人筹备明天要用的桌凳,裴江给亲戚打电话。

风一阵又一阵,人生嘈杂却又万籁俱寂。

男人办事,女人们坐在外头,七嘴八舌什么都有。

李蔓和黄美凤坐在一起,黄美凤说:“要是妈妈有一天突然这么走了,你得好好的。”

黄美凤和爷爷一样,都是肺癌,一个早期一个晚期。

李蔓:“你按时吃药多休息就没事。”

黄美凤哽咽着,“人啊,一眨眼就这么没了。你不知道,老爷子这几天心心念念要看一看邺坤,可最终还是没看着。也不知道那孩子在较什么劲。”

这是一件除了李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爷爷对裴邺坤一向很疼爱,因为他很小就失去母亲的缘故,爷爷十分疼惜他,况且隔代亲。

裴家上下,裴邺坤自小就只对爷爷亲。

李蔓记不清那是几岁了,她似乎刚上幼儿园吧,那时候裴邺坤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李蔓奶奶的钱不见了,奶奶跑到裴家就破口大骂,说是裴邺坤偷的。

在那之前他偷过一次钱,被人发现,从此他就被贴上了小偷的标签。

他告诉过李蔓他偷钱只是想买点阴钞烧给他妈,他母亲的祭日裴家没有人祭奠。他说他从前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有祭日这回事那他就想做点什么。

爷爷又气又急,和裴江两个人把他绑起来吊在房梁上,用烧火钳打,一记又一记。

李蔓站在奶奶身边,她看着他。

他吼道:“不是我偷的!不是我!”

没人信他。

爷爷见他死不承认捞起火钳就狠狠的抽。

李蔓奶奶喋喋不休。

李蔓看见他死咬着唇,就是不松口,被打的衣服都破掉也不求饶。

那双眼睛,李蔓到现在也忘不了,他当时看人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也是后来,李蔓奶奶说起这件事轻描淡写的说在床和柜子的夹层找到了,没丢钱。

因为这个事情裴邺坤和爷爷之间生了嫌隙,他生性高傲,自尊心又强,一口气憋到现在。初中毕业后他很少会回来,李蔓知道,他厌恶极了这里。

后来他跑出去,李蔓找了很久,他躲在田边哭。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也是唯一一次。

小时候她不懂,后来才想明白,一个自尊心那么强的人流眼泪,那他是被伤的多深。

李蔓对他说,“我信你。”

裴邺坤怒红着眼,吼道:“滚!”

李蔓:“邺坤哥哥,我信你的。”

他头也不回的一直往前走,她就跟在他身后,夕阳西下,两个彷徨的影子相互交叠,印在地上,印在这尘世之间。

第九章 

天微微亮的时候小路里拐进一辆出租车,裴邺坤拎着个黑色小型行李箱就走来。

李蔓起身,目光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周围邻居说:“邺坤回来了,好几年没回来了啊。”

“这个子高的。”

裴邺坤点头示意,他走进灵堂,一切还没搭建,棺材也还没运来,他放下行李,就地朝遗体磕了几个头。

裴江说:“把东西放一放,去帮杨叔搭个棚。”

早上八点左右,办丧礼行业的人送来桌凳和碗筷,殡仪馆也运来棺材,早上十点左右,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灵堂摆满了花圈。

妇女们都在洗碗,帮着弄菜。

亲戚都差不多已经入座。

裴邺坤穿上孝服守在棺材边上。

李蔓朝遗像跪拜,随后插上香,裴江给她系上白布,李蔓坐到裴邺坤身边,在底下她握住他的手。

裴邺坤拽紧她的手,拽的李蔓生疼。

他们雇了人来哭丧,外边是乐队在吹凑,李蔓看着棺材里的老人,眼睛不知不觉渗出泪。

这样的环境气氛,很难叫人不伤感。

可偏偏他面无表情,半滴眼泪也没有。

。。。。。。

黄美凤本来是来叫李蔓去吃饭的,可看见她纹丝不动,那双握紧的手她也看见了。

她知道两个孩子自小感情好,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一起了。

黄美凤转身离去,帮着给人端菜。

午饭散场,亲戚该走的走,该去打牌的打牌,李蔓摇了摇他的手小声说:“去吃点东西吧。”

“不饿,你去吃饭。”

李蔓不动。

裴邺坤松开她的手,“去吃饭,听话。”

李蔓起身,说:“我给你端点过来。”

李蔓去厨房里盛菜,黄美凤在洗碗,看到她出来,走过去说:“你和邺坤。。。。。。”

李蔓:“没有。”

黄美凤说:“妈妈不想干涉太多你这方面的事情,他到底值不值,适合不适合,你得自己掂量清楚。别像妈妈这样,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

下午的时候裴江的妻子和继子赶回来。

明明他们就在江州市中心,可赶回来得下午,而远在桐城的裴邺坤却清晨就能到,到底不是一家人。

夜深宾客散尽的时候,裴江让裴邺坤出去透透气,换他守。

“再过个两三天吧。”

“切,关我屁事,我还等着裴江死呢,早点把钱分光走人,那对父子——”

话没说完,张盛屁股挨了一脚,身子往前倾,手机哐当摔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这是他新买的苹果机。

裴邺坤原本只是想到后院抽根烟,却没想到他说这种畜生不如的话。

张盛看着摔碎的手机火气蹭蹭蹭的就上来,撸起袖子就准备干,“操你妈,你吃错药啊!”

“操谁?”裴邺坤把烟一扔,冷冷问道。

张盛:“操、你、妈!”

裴邺坤抬脚对着他膝盖就是一脚,张盛差点跪下。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张盛。

张盛面目狰狞扑上去就伸拳打他的右手。

李蔓洗完澡从家里出来,刚跨出院子就瞥见裴家后院两个人影缠在一起。

她跑过去,挂在脖子里的毛巾落在地上。

“张盛!”李蔓厉声喊道。

裴邺坤一把揪住他的手,张盛另一拳打在裴邺坤脸上,“操你妈!操你妈!听得爽吗!”

李蔓抓住张盛的手臂,就是扯不开,“你疯了吗!他手受伤了看不见吗!”

“是他惹我的!”张盛长臂一挥,甩开李蔓。

脚底下是青砖,有青苔,李蔓鞋底滑,身子一斜撞在大杨树上,凸起的小枝干戳在她腰窝处,头磕在树干上,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滚下河。

李蔓扶住树站直,揉了揉腰部。

嘴里有血腥味,裴邺坤朝一边吐了口口水,拧着张盛胳膊,疼的他嗷嗷直叫。

李蔓趁其不备在张盛膝盖上踹了脚,张盛腿一软,跪在裴邺坤面前。

两个人踹的是不同的膝盖,解气。

裴邺坤将他手一甩,“下次老子弄到你残废。”

裴邺坤从小路里绕出去,没回屋里,往田野的方向走,李蔓跟在他身后。

走到河边,他重新点了根烟,说:“下次踢人踢老二。”

李蔓:“你怎么不踢。”

“我一踢他就废了。”

“为什么和他动手?”

“他嘴巴不干净。”

李蔓:“他全身上下哪里干净了?”

裴邺坤抬起眼皮看她,嘴角微扬。

夜空无月无星,漆黑的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晚风吹动岸边的杂草,触在脚上有些痒。

李蔓忽然说:“遗憾吗?”

“有点儿。”裴邺坤沉着眸子

李蔓:“我妈说这几天爷爷总念起你。”

“嗯。”

是不是觉得更遗憾了。

李蔓说:“你得回头看一看,不能总一个劲的往前冲。”

裴邺坤掐灭烟,吐出最后一口烟,弹了记她脑门,“李老师和我讲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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