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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鬼谷子的局(出书版) 作者:寒川子-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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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儿作势欲扑上来厮打,被苏姚氏一把扯住:“天顺儿,不得撒野,他是你仲叔!”
  天顺儿止住步,上下打量苏秦:“奶奶,是不是跛子仲婶家的仲叔?”
  苏姚氏责道:“仲婶就是仲婶,不许你再叫跛子仲婶!要是再叫,看奶奶掌嘴!”
  天顺儿嘻嘻一笑:“奶奶,天顺儿知错了。”
  “知错就好!”苏姚氏指着村外,“天顺儿,你快到田里喊你爷爷,就说你仲叔回来了!”
  天顺儿“嗯”出一声,撒腿跑向村外,一路跑出二里开外,老远就冲正在田里忙活的苏虎大叫道:“爷爷——爷爷——”
  苏虎正与苏厉、苏代吆牛耕地,听到喊声,喝住牛,慈爱地望向小孙子,大声叫道:“天顺儿,跑慢点儿,别磕着!”
  天顺儿跑到苏虎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爷爷,家里来人了,奶奶说是我仲叔,要我喊你回去!”
  苏代兴奋道:“阿爹,是我二哥回来了!”
  苏虎眼中一亮,几乎马上又暗淡下去,沉思一会儿,抬头问天顺儿:“天顺儿,说给爷爷,只你仲叔一个人吗?”
  天顺儿点头:“嗯!”
  “他……没有高车大马?”
  天顺儿摇头。
  “也没带什么物什?”
  “带了。”天顺儿应道,“仲叔背个大包囊,有点泛黄,是个旧的。”
  苏虎长长吁出一气,微微点头,对苏厉、苏代叹道:“唉,这小子在外野这几年,总算收心了,苍天有眼哪!苏代,你到集市上割块肥肉儿,买个猪头,叫你娘她们弄几个好菜,家中有坛酒还没开封,我们爷儿几个这要好好喝几盅!”
  “好咧!”苏代应过,将天顺儿一把抱起,放到自己脖颈上,“走,季叔带你逛集市去,让你小子过回肉瘾!”
  小天顺儿开心地连连拍手:“有肉吃喽,噢,有肉吃喽——”
  望着小天顺的快活样儿,苏虎乐不合口,转对苏厉道:“二小子回来了,你也回去吧,看看他瘦了没,听听他说些啥话。告诉二小子,就说我把剩下的地犁完就回!”
  苏厉点点头,弯腰收拾工具。
  这日晚间,苏家正堂里灯火辉煌。
  正堂的正面墙上悬着那条写有“天道酬勤”的大匾,匾下摆着一张长条几案,上供神农氏、苏家列祖列宗的多个牌位。牌位前面放着一只煮熟的猪头、一只肥鸭和一只烧鸡。堂正中处摆着两只并在一起的几案,周围全是席位。苏虎偕苏厉、苏秦、苏代、天顺儿、地顺儿鱼贯而入。苏家的所有男人,苏虎打头,身后是苏厉兄弟三人,再后是天顺儿兄弟二人,无不跪在几案前面。
  苏虎行过三拜九叩大礼,致辞道:“神农先祖、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在上,不肖后人苏虎偕苏门子孙叩拜先人,恳求先人聆听苏虎祈祷。虎有不肖子苏秦,不思农事,于六年前弃家出走,背井离乡,浪迹天涯,尝尽离乡之苦。承蒙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的感化大功,不肖子苏秦迷途知返,于今日晡时浪子回头,返归家中。苏虎心底宽慰,特备牺牲,敬献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祷毕,苏虎将一碗米酒洒于几案前面的地上,又是数拜。苏虎拜完,苏厉、苏秦、苏代三人接着叩拜,然后是天顺儿和地顺儿。
  见众人拜毕,苏虎咳嗽一声,起身转回来,在厅中主席并膝坐下。苏厉三人及天顺儿两个也按长幼之序,分别坐定。
  苏秦起身,朝苏虎跪下,叩道:“不孝子苏秦叩拜父亲大人!”
  苏虎声音慈爱:“起来吧!”
  见苏秦起来,苏虎转对天顺儿道:“天顺儿,这还没有开席,你先领地顺儿到外面玩一小会儿,待会儿一开席,爷就喊你!”
  天顺儿、地顺儿望着几案上的美味菜肴,咽下口水,手牵手走出。
  苏虎轻轻咳嗽一声,扫视三子一眼:“苏厉、苏秦、苏代,你们听好!”
  三个儿子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苏虎。
  苏虎将目光缓缓转向苏秦:“厉儿、秦儿、代儿,这些年来,为父挖空心思,一心要你们好好种田,你们可知为什么吗?”
  兄弟三人无不摇头。
  苏虎抬头望向那只大匾,指着它道:“就为这块匾额!”
  苏秦望向匾额,见上面盖有大周天子的印玺,知是天子御赐之物。其实,他自幼就熟悉这块匾额,只是从未过问它的出处,就好像他从未过问父亲的内心一样。
  苏虎凝视匾额,情深意切:“苏门世居轩里,祖系隶农,世代为大周天子耕种。至曾祖苏文之时,勤于耕作,不误农时,接连八年五谷丰登,于周安王二十二年被里正举为杰民,奉诏入宫,与周围八十八邑选出的八十八杰民一道,荣获大周天子嘉勉。入宫那日,天子龙颜大喜,赦曾祖隶农身份,赐曾祖为平民,赐田一井。曾祖感念天子隆恩,临终之际立下祖训,嘱托后人立本务农,世代做天子杰民,为天子耕种。”略顿一顿,咳嗽数声,“为父自撑家门之后,无时无刻不以此训自勉。为父今已五十有三,腰酸背疼,身体大不如前,此生算是不说了。就木之前,为父唯有一愿,就是看到你们三人能种出一手好庄稼,能如曾祖般觐见天子,再得周天子嘉勉,为苏门列祖列宗争光!”
  言及周天子,苏虎心向神往,二目放光。二十多年来,苏秦还是第一次听到苏虎的心底之言,深深为之震撼,两眼久久地凝视父亲。父亲的额头刻满皱纹,刚过五十,看起来竟比七旬老人还要苍老。
  是的,父亲不曾理解过他,他也未曾理解过父亲。此时此刻,苏秦由衷感到,他开始走近父亲,开始了解父亲,也第一次注意到父亲正在变老。
  苏秦再次跪下,哽咽道:“苏秦不孝,今日方知父亲之心!”
  “秦儿,”苏虎也动情了,“你能知为父之心,为父纵使现在闭眼,也死而无憾了!”转视苏厉、苏代,“苏厉、苏秦、苏代三子听好,为父想有多日了,男子二十即冠,三十而立。苏厉年逾三十,早该立世,苏秦、苏代也早过冠年,各有家室,为父不该再去约束你们。今日苏秦浪子回头,为父决定趁此机缘,析家分产,望你们各立门户,各争荣誉,各奔前程!”
  苏代急道:“阿爹,家里还是由您掌管为好。有您撑着,我们兄弟心里踏实!”
  “不必说了!”苏虎望他一眼,轻叹道,“家中别无财物,仅有祖传田产一井,打总儿一百亩,为父仿照周室古制析分。你们兄弟三人,一人二十亩,另外四十亩算作公田,由我们老两口儿暂时掌管。你们三人,依周时农制,先公后私,也就是说,农忙时节,先种公田,后种私田。为节俭起见,各家吃住仍在一起。家务诸事,由你们娘亲掌管,一日三餐,则由三个妯娌轮值,长嫂掌勺。待过两年,各有产业时,再行分灶。”
  兄弟三人面面相觑。
  苏厉想了下,点头道:“阿爹定要如此处置,厉儿身为长子,唯有遵从。”
  苏代急了,拿眼睛直盯苏秦,要苏秦反对,不料苏秦非但不反对,反而点头道:“秦儿亦遵从阿爹处置。”
  苏代无奈,只好点头。
  “好,”苏虎吁出一气,“既然你们兄弟三人均不反对,这事儿就算定下,为父明日即去里正处,让他更换田契。眼下入冬,正是休耕时节,分家析产,并不耽搁农时。”
  三人皆道:“听从阿爹处置。”
  苏虎呵呵笑道:“好好好,这事儿既已定下,就可开席了!”朝外叫道,“天顺儿,地顺儿,开席喽!”
  早就候在门外的两个顺儿不及应声,人已蹿进厅中,急不可待地将手伸向几案。按照周室礼节,男丁在正堂吃饭,苏姚氏则领几个媳妇及孙女在偏房吃。酒过数巡,苏代见苏秦起身出去,忙也跟到外面,望见苏秦径往茅房走去。
  苏代站在椿树下面候有一时,见苏秦走出茅房,叫住他道:“二哥,阿爹知你不想种地,此番分家,分明是要拴住你,你咋能点头呢?”
  “唉,”苏秦轻叹一声,“都是二哥不好,害阿爹、娘,还有哥和小弟你,为我操心!此番回来,二哥啥都不为,只想看看你们。二哥不孝,无法照料双亲,家中诸事,还望小弟费心了!”
  苏秦说完,朝苏代深鞠一躬。
  “二哥,”苏代心头一怔,“听你话音,难道还要出去?”
  苏秦点头。
  “几时走?”
  “既然回来了,就打算暂住几日。”
  “这敢情好!”苏代笑道,“二哥一走几年,别的不说,想煞小弟了!不瞒二哥,你走这些日子,小弟也是不想种地,满脑子尽是达官贵人,早晚听到车马响,就有点魂不守舍,那心思,就跟前几年你在家时一样!”
  苏秦笑笑,拍拍苏代的肩膀:“是一样,也不一样!”
  “嗯,”苏代点头道,“听二哥说话,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二哥,你且说说,这些年都到哪儿去了?还有,你的结巴是怎么治好的?”
  苏秦不想多说,指指屋子:“还是屋里去吧,阿爹等着喝酒呢!”
  苏代笑笑,跟苏秦回到厅中。
  这日苏虎极是高兴,不停喝酒,苏厉兄弟三人陪着他喝。一直喝到人定时分,苏虎、苏厉支撑不住,先回房中睡了。
  夜色渐深,苏代仍在陪苏秦喝酒。苏代妻在门外大声咳嗽几下,苏代听得明白,知道妻子的意思,笑对苏秦道:“二哥,夜深了,你刚回来,想必累了,这先回房歇着。我们兄弟有酒明日喝,有话明日说。”
  苏秦干笑一下,对苏代道:“你先睡吧,我还要想些事儿。”
  苏代知道苏秦不愿回房,随口笑道:“二哥,你一走几年,真把二嫂想坏了。有啥事儿以后再想,二嫂正在房中候你呢!”
  苏秦没有睬他,端起酒碗,扬脖喝下。
  苏代以为二哥是抹不开面子,遂起身抱拳,笑道:“二哥,那口子在催我呢,小弟这先回房去了。”
  苏秦点点头,拱手别过。
  苏代走出大堂,与其妻回到他们两口子的独门小院。苏秦走这几年,苏家大院不断添丁加口,苏虎绕主房增设两进小院,一进是苏秦家的,另一进让苏代家住了。苏厉家住在主房后面,早在苏秦走前已设小院。苏虎、苏姚氏则与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住在主房。
  苏秦隐隐听到关房门声,再后是门闩的“哗啦”声,再后就悄无声息了。
  夜越来越深。
  苏秦又喝一时,周身燥热,起身走至院中,在大椿树下并膝坐下,闭目而坐。
  初冬之夜,天清月冷,寒气袭人。苏秦一来腹中有酒,二来在谷中练就功夫,竟也不觉得寒。
  整个院落里,唯有苏秦房中的灯光依然闪亮。苏秦知道有人在等他,仍旧一动不动,并膝端坐。不知过有多久,苏秦听到一扇门“吱呀”一声开启,不一会儿,一人缓缓走出,在他身边坐下。
  苏秦不用睁眼就已知道,是娘来了。
  苏姚氏陪他坐一会儿,伸手抚摸他的头发,轻声说道:“秦儿,外头冷,你坐这里会受寒的,榻上歇去。”
  苏秦睁开眼睛,望娘一眼,没有说话。
  “唉,”苏姚氏轻叹一声,“秦儿,娘知你心里苦,可你那媳妇,她也苦啊!”
  苏秦再也忍受不住,将头扎进苏姚氏怀中,哽咽道:“娘——”
  苏姚氏在他背上轻轻拍打,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苏秦的小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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