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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太子妃花事记-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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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深意。
    九月十五日清晨出发,陆梨牵着几个孩子送他到午门外。楚邹穿着金丝铠甲,记得走的那天,脖子下还隐隐留着陆梨咬下的红痕。
    陆梨站在风中叫他:“臣妾在宫中祈福,皇上早日凯旋而归!”
    从昨夜亥时开始的缠绵起伏,一直持续到寅时天快亮了才消停。那天的陆梨两腮未染胭脂也娇红,千褶裙被风吹得一荡一荡,楚邹专注地看着。低头对几个玲珑可爱的孩子道:“要听母后的话,等父皇回来。”
    “儿臣遵旨!”五岁的楚忻带着弟弟妹妹点头,然后楚邹就走了,不时地还回过头来看几眼。
    那场战役打得异常凶猛,倭寇武士分封不均,亟需拓开一片疆土,倾所能之势破釜沉舟也。但高丽是汉土的门户,大奕又岂容门户被夺而失防?
    “杀——”
    “嘶——唔!”
    热血喷涌,长剑入腹,刀下不留情。楚邹遇难的消息,便是在大约三个月之后传来的。那时候都已经是腊月初了,紫禁城掩映在一片皑皑厚雪中,清早御前行走太监小冬子手持黄册,一路揩着曳撒从前朝疾步走来。彼时陆梨正在喂楚憬和楚忱喝早粥,听他颤抖地跪下膝盖:“奴、奴才……这信……还是皇后娘娘亲启吧!”
    她也不晓得怎么了,眼睛空空望向外头的花坛,没来由地就湿润开。
    送信的参将身披黑色油衣,身旁驻一匹长途奔波的汗血马,跪在奉天门场院下久久不知起。
    皇上英年早去也。
    满朝慨然。
    上千个穷途末路的武士敢死队,全身涂满黄油,引火自燃后突然乘烈马闯进阵营。彼时楚邹右肩已负伤,正左右抵御着预备撤离,忽而一个错目间,一枝涂了剧毒的火箭便“呲——”地刺入了额头。
    仗虽然最后打赢了,但却没能将他的命挽救回来。
    棺木在元月初运送回京,已逝的楚邹脸上盖着明黄的四角巾,但身形与覆盖下的轮廓确然是他无异。
    忻儿、蓁儿、元宝、元寿围在灵枢前喊父皇、“父皇快别睡了,儿臣想听讲故事”,娇娇儿的嗓音,都还是三岁、五岁的小娃娃就没了爹。陆梨一身素衣素裙在毓德宫枯坐了一夜,黎明就拭净眼角起来操办后事。楚邹在白虎殿停灵了十四天,于元月二十戊戌日下葬至西郊帝皇陵,追谥号为英宗。
    这个在后人的评判里褒贬不一的皇帝,终其二十五岁未至的一生中,世人对他的印象或还是当年那个享受过至高荣宠,而又备受身心贬斥的皇太子。
    幼年天马行空,少年乖戾顽傲,青春隐忍低霾,更与当时身份尚尴尬、明知很可能是堂妹的陆皇后,不顾宫闱礼制做出恁般乱惹常纲之事,生出一窝的小娃子。你说他睿德仁孝吧,但他又杀伐果决,登基后亲手杀了自己的皇叔和七弟;前一刻还牵着皇后在崇楼上陪小皇子、公主欣然赏景,转身就可以高坐在午门前,看底下通敌的官员和太监活生生五马分尸。你说他暴戾专横或阴郁吧,可他为太子时与登基后,却又为大奕的龙脉所作甚多。
    怕就是犯了那句“正邪入煞”了,大气大落,独孤跌宕也。
    中宫的亲情似乎在宫人的记忆里总是淡淡的疏离而又凝聚。这个并没有享受过多少温情的皇帝,也并没有把皇位留给他嫡亲的皇长兄。或许是看明了寿昌王楚祁虽博学而心眼狭隘,英宗把皇位传给了睿智包容而又不失城府的瑞贤王楚邺。
    也许在他出征前隐隐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在楚邹日常伏案的宝座夹缝里,留着一枚锦盒系起的遗诏,遗诏上书“若朕或有不测,百官当佐三哥楚邺”字样。
    二月发丧,三月楚邺登基,改元弘励,也就是后来的文宗。
    四月,立谡真九郡主完颜娇为中宫皇后,追封前王妃闻双儿为贞顺皇后,长子楚恪为东宫皇太子。
    完颜娇因十六岁那年逃难时损伤了身体,一生未能有生育。楚邺虽对后宫雨露均沾,但因生性对女…色寡淡,后来的妃嫔即便陆续有多出,也始终没有动摇过楚恪的太子之位。
    这些是后话。
    三月底陆梨请旨带孩子们移去南京清居。那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六个月,像一个小西瓜大了,是在楚邹出征的次月把出的脉。
    春日的皇城带着一抹绿芽清新,陆梨屈膝站在乾清宫的金砖上,身段儿虽不浮肿,可叫人看进眼里却触得心疼。楚邺没舍得让她行礼,狭长眼眸只是凝着她看,然后答了一声“允”。
    出京就已经是四月太子册封之后了,长子楚忻牵着妹妹的手,两眼睛瞧着楚恪那一身淡黄色蟠龙袍,分明的有些恋恋不舍。楚邺已经提前让人在南京安置,路上所需用之物也配备得甚妥帖,从正阳门大道出城,他便一路护送出去。
    车轮子扬尘,临近城门口时,他的眼前浮起陆梨一岁时,颤颤巍巍扶着床沿站起的粉嫩小脸蛋。楚邺目中蓦地一沉,便启口命“停车。”
    陆梨那会儿正在轻抚睡着的楚蓁,忽然帘子就被掀开,映入眸间一道俊雅的英姿。
    楚邺身着玄色团领盘龙袍,长眸盯着陆梨,太监奴才们连忙识相地勾头后退。
    陆梨在那一瞬间,莫名没底儿的叫了他一声:“三爷这是做什么?”
    一句“三爷”却叫楚邺动容。
    楚邺道:“小时候看见那破院子里藏着个偷生的你,便想要把你兜着护着疼一生。可四弟先来了,我不忍心同他抢。这之后,便没有了机会。可今儿最后一回,你且容朕一说。他命途际遇坎坷,跟着他过总须辛苦,他年若是过得不开心,这座宫,这座皇城,朕,随时等着你回来。”
    周边都是耳朵支着,他也不好多说太透,但陆梨已经听明白了,其实她的这一去是什么意义,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陆梨抚了抚怀中的女儿,柔声应道:“皇上的关切哀家心领了,也替孩子们几个谢谢皇上。祈愿皇上康平盛世,与皇后恩爱百年,广开枝叶,陆梨便就此别过。”
    说罢感激地对他真诚一笑,然后垂下了帘子。
    “好。”楚邺学着她小时候低声答,撩袍服往马车上回去。仰头凝望苍穹,听身后车马渐远,太监们耷拉肩膀跟在他后面,不敢出声。
    英宗的这个皇后,也是个传奇的存在。听说生下来在宫里当了十年太监,小小就钟灵毓秀、美惑不成样,当时就迷得几个皇子爷没少干架,天钦十年一场大火中出宫,不料四年后回来,几位皇子爷依旧心心念念,废太子更是宁不顾身份也要与她在一起。一代奸妃江锦秀和阉宦戚世忠的起底,也没少她在其中的出谋算计。叹只叹红颜薄命兮,有恩爱,缘难续。
    ……
    南京的六月天湿闷潮热,陆梨没有住在皇宫,而是住在栖霞山上的小别院。
    一间江南竹木黑瓦构建的简雅小院,虽临着城里不便,可四面临风,夏日里倒是透着凉快。
    那会儿肚子已经九个月了,这是她怀孕最足月的一个孩子,似乎在等着什么才肯出生似的,不到时候就不见动静。
    辛卯日那天傍晚下过一场阵雨,天黑得比较早,酉时吃过晚饭四围就已经蝉鸣蛙叫了。院子里楚憬和楚忱两个在玩耍,吴爸爸在跟前看着,这两个弟弟是完全不操心的小呆娃,和陆梨小时候有的一比。屋子里楚忻和楚蓁正帮着陆梨叠尿布片子,请了宫中太医瞧过,说是个小公主的脉象,怕妹妹这几天要出来了,懂事帮着娘亲整理。
    忽然好像就听院子里多了一道熟悉的醇泽嗓音。
    吴爸爸走进屋,面无表情又似诸多表情,道一句:“来接你来了,出去瞅瞅吧。”
    他也没说谁,怎的陆梨就觉得心头刺地一痛,眼睛就有些发酸。然后便腆着大肚子走出去。
    鹅卵石铺就的院子里,两俊小子正在叠城池。对面半蹲着一道靛青的修身长袍,五官冷毅的侧影,那么熟悉。
    听小楚憬说:“你来了就不许走了。”
    忱儿赶紧扔掉小石头,跑去栅栏边堵住:“我关门啦,别被你不小心跑走了。”把他当宝一样地守着,生怕他又被装在大木棺里被土埋了。
    楚邹就爱怜地摸摸他的脑袋,顺势自然地转过身看。
    看见台阶下走来一道柔韵的身姿,腆着圆满的大肚子,眼眸濯濯地盯着自己看。
    是他此生牵肠挂肚的女人。
    他的目中便浮起眷恋,对陆梨勾唇笑了笑。
    英俊的面庞依旧,可额头上却一道伤,像是有什么利器擦过肤表横划过去,这一动笑,便些微带动着搐了一搐。虽然伤得浅,可看着依旧是惊险的。
    楚邹做着平静语气,凤目潋潋地对陆梨道:“真好,还能赶得上你生。”
    陆梨听着嘴角就颤。
    虽然没有人确切地告诉过自己他没死,可陆梨一直是隐隐的感知他没死,还活着的。一如这次的出宫,老三的痛快答应,她一直在暗自藏着等待与祈盼。可真等来了,怎么还是这么的伤与心碎。
    陆梨抬手抚楚邹的额头:“这一道是怎么回事?”
    似乎还会痛,楚邹不自觉地蹙了下眉,自嘲道:“本意是做假死,怎料竟来真的。腊月受了箭,毒从肤表渗入脑,先是昏迷一个月醒不来,后醒来又失明了,心里记着孩子快出生,这还真差点就赶不上。”
    说着缱绻地摸了摸陆梨的肚子。
    却是瘦了许多的,陆梨就心疼他,打他,打了又心疼:“让你别去不听,就没有别的路行得通?非走这一步。”
    可还有比这更完美的死法吗?楚邹任她捶着,环手覆上她的腰:“是还没做够皇后的瘾?现下爷两袖清风,可什么也没有了,还愿随着爷走吗?”
    陆梨哽咽答:“我不稀罕。”
    眼泪不听话地颗颗滴落在他靛青的袖摆上。“只要你人在,我从来就不稀罕做什么身份。”
    “唔……”
    楚邹蓦然贴上她嫣红的唇…瓣,轻轻沾润又分开。熟悉的味道,沁入骨髓的思念……忽然他又俯下去、她又踮起脚尖,重重地相拥吻了起来。
    吴爸爸和李嬷嬷静悄悄地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后院,天地似也开始旋转,楚邹忽然松开陆梨道:“今后你和孩子在哪,爷便就在哪,再也不分开了!”清健身躯把陆梨打横抱起,几步去往了内屋里。
    三日后陆梨分娩,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白…嫩讨喜得可爱。半个月后的某天深夜,南京城上空电闪雷鸣,别院走火,因着是半夜,山头上风势又猛,大人连着几个孩子都被烧死在里头,没有一个来得及救出来。
    弘励帝在京城听说后备感自责,丧事是在紫禁城追办的,并追封英宗的陆皇后为庄慧皇后。
    这死的也太蹊跷了。大概美丽而短暂的事物,总是叫人们不甘心他们去得太轻巧,民间和江湖有言说,说英宗和皇后还有几个孩子都没死。又说前些年那个捐献朝廷数千万俩的谢公子,怕不就是英宗化名,继而又引出了龙脉和金库一说。这都哪跟哪呀,都是野史,无从考据,倒是有人说在川蜀看见一对夫妻极似,这倒是还有些说头。
    ……
    江皋已仲春,花下复清晨。
    仰面贪看鸟,回头错应人。
    风过流年,冬去春来,锦官城的车马走卒又换过了一批。
    打斜街有一家木雕店,叫做“五宝盛”,那排场那格调,绕几条长街几道弯,你也找不出第二家有这样的生意。正道、黑…道、白…道、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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