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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我当太后这些年-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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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凭看他,道:“你说。”
  杨信说:“娘娘认为,豪强存在的根源是什么?”
  冯凭说:“想必你有高见。”
  “算不得高见。”杨信道,“只是臣的一点愚见。”
  他道:“臣认为,豪强存在的根源在于,朝廷、皇帝、统治者,无法直接控制百姓。只能间接,必须间接。”
  冯凭道:“愿闻其详。”
  杨信犀利道:“以皇帝一人,统御万民,这符合天道吗?”
  冯凭没话答了,只是干笑。
  这问题太尖锐,几乎可说是反。动了。作为皇帝之母的皇太后,她不能回答。
  杨信道:“皇帝自称是神,是天子,权力是神授予,但我们都知道,皇帝是人,皇帝一人无法统御万民。”
  她凝然不语。
  杨信道:“皇帝一人,无法统御万民,这不符合天道,所以皇帝只能假借他人之手来统御。皇帝下面有王公,王公下面贵族,贵族下面有臣民,一层臣服一层,一层压着一层。”
  他说道:“周天子一人,无法统御万民,所以他要将天下的土地分封给诸侯,称为国。诸侯国下面有大大小小的公侯伯爵,有贵族,有臣。秦始皇一人无法统御万民,所以,他要设州,设郡县,要州郡县官员代替他行事。只要有诸侯,诸侯就会分化皇帝的权力,只要有郡县,就会有地方长官,就会分化皇帝的权力。这种必然,注定了权力无法真正集中,只能通过平衡和制约。”
  他提醒道:“娘娘,这是无法避免的事。
  “皇帝对面的敌人,永远是整个天下。天下千千万万人,他们都是皇帝的敌人。他们有时各自分散,有时又三五成群,有时又团聚在一起。他们各自分散,无力对抗天子时,便叫做百姓,他们因为亲缘、婚姻、地域,生存等种种因素团聚在一起时,形成聚力,可以威胁到天子时,便叫做豪强。”
  冯凭道:“天下自古以来是拓拔家的天下。天下百姓,自古以来是拓拔家的家臣。”
  杨信道:“自古以来,自古以来存在的,所以便是合理的吗?”
  他道:“天下自古以来还是刘邦的天下呢,两汉前后持续了四百多年,怎么不见大家把它还给刘邦呢?刘邦的子孙后代,早已经被杀的连根草都不剩了。再自古以来,天下还是秦二世的天下,还是秦始皇的天下,还是周幽王的天下,还是商纣王的天下。天子信奉的从来都只是成王败寇,却对天下人说自古以来?这个古,不过也才五六十年罢了。这世上,只有脚下的土地山川是自古以来,只有日月星辰,天地宇宙银河是自古以来,人不是自古以来。”
  他徐徐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娘娘认为,这个民心,真的指的是鱼肉百姓吗?皇上均田此举,不可谓不得民心了。均田,为了百姓的利益,它本该得民心,为何还是失败呢?百姓从来只是牛羊,统治百姓,叫”牧民“。他们无权无势,他们一生的辛劳只为了供统治者榨取脂膏,得了他们的心又有何用?民心的民,应该是那些豪门贵族。”
  他问:“娘娘说,秦为何而亡?为陈胜吴广而亡?我来告诉娘娘,秦末之乱,揭竿而起的是陈胜吴广,但陈胜吴广结局如何?起义军只坚持了区区不过半年。推翻秦朝的,真是陈胜和吴广这样的普通百姓?不是,是项羽,是和项羽一样的旧六国贵族。一百个陈胜吴广加起来也只是无足轻重的灰尘。”
  冯凭道:“刘邦的出身,比陈胜吴广也高不了多少。”
  杨信笑道:“可他,乃至他身边的人,至少也是县吏出身啊,有几个是真的泥脚子?而且娘娘,刘邦一旦称王之后,不就开始大封功臣贵族了吗?刘邦称帝之后,封了多少异姓王同姓王,封了多少地出去?清除了六国旧贵族,他们难道不是新的贵族?不是新的豪强?他要依靠的不还是豪强吗?难道他依靠的是普通百姓?豪强是有的死有的生,有的豪强,一朝没了,有的平民得了机遇,一朝变成豪强。无论个人怎么变,但它总归是不变的。秦二世残暴,汉武帝就不残暴了吗?秦亡于修长城,汉朝修的长城,可比秦朝修的多的多啊!汉朝打仗死的人,也比秦朝多得多啊。汉武帝论穷兵黩武,比秦二世又好的了多少?难道百姓就不怨吗?可为什么秦二世完了,汉武帝没完呢?因为诸王和贵族豪强,都站在汉王朝这边啊。秦始皇错在抛弃了封王和贵族,秦二世是孤家寡人。皇上若想抛弃贵族豪强,结果只会和秦二世一样。”
  冯凭道:“你说得没错,此事是得慎重考虑。只是,还是得秉持:予利与民。不能一而再地满足他们,这些人朝廷已经把他们喂得太饱了,他们获利已经太多了。”
  杨信道:“娘娘说的对。”
  话题既然已经拉开,两人也就深谈了一些,杨信设问说:“真正对付豪强的法子是什么?分化百姓。怎么分化?开科,通过考核取仕,杜绝贵族豪强通过恩荫入仕,以能力论高低。所谓的乡党品评、察举入仕,不过是贵族们玩的把戏。朝廷唯一的办法,就是控制地方政治、经济资源,防止其被豪强独占。知道归知道,可是这些策略,就像均田一洋,往往是行不通的。贵族强势,庶族弱势,自魏晋以来,南方北方,莫不如此,不是皇帝能说了算的。朝廷也当识时务者为俊杰。”
  冯凭说:“养虎为患的下场,你也看到。豪门贵族充斥天下,国家大事,皆为门户私计。如司马、王、谢,庾、桓之流,为祸朝堂,流毒无穷,终有一日会成大害。”
  杨信说:“此事,绝急不得。急了反倒火上浇油。”
  不知不觉聊到半夜,冯凭觉得有点困了,遂中止谈话,忽说:“宏儿怎么还没见回来?”
  杨信起了身,也发现时间晚了,案上蜡烛都快燃尽了。他躬身道:“臣看看去。”
  杨信出去了一会,打听得了,回来禀告说:“太子在太华殿,被皇上叫去了。”
  冯凭疑问说:“这么晚了,还在太华殿,有什么要紧事吗?”
  杨信说:“皇上在召见刘温,元子推等人也去了,说是已有几个时辰。”
  冯凭说:“宏儿还小,皇上也是,白天让他听政也就算了,这么晚了,总该让他休息的。他还是孩子,又比不得大人。”
  杨信低声说:“臣刚还听说一事。”
  冯凭说:“什么事?”
  杨信说:“娘娘记得那管通吗?就是之前给皇上上书那个。皇上听了他的建议,所以命他出任长安郡守,让他先秘密去上任。说是上个月就离了京,结果他没去到任,竟自己又偷偷跑回京城来了,被人抓了个正着。皇上得知此事正发脾气呢。”
  冯凭惊讶了:“还有这种事情?”
  杨信也笑:“这人八成就是个说大话的,本想是讨皇上欢心。没想到皇上认了真,让他去做这事,也是够滑稽的了。”
  冯凭说:“那他是有得火了。”
  宏儿一时回不来,冯凭虽困,然而也睡不着,叫了杨信坐下:“咱们再说会会吧。”
  杨信说:“娘娘饿了吗?要不要送点夜宵过来。”
  冯凭说:“也不饿,不过也送一点来吧,这么干坐着也无聊,咱们可以嗑嗑瓜子。”
  杨信忍不住笑了。
  不一会儿,宫女送上来果盘,红枣栗子糕的点心等,还有一盘瓜子,又有茶、酥酪。冯凭将人都遣散了,独留下杨信,靠在榻上,无聊同他说话。
  拓拔宏在太华殿,听他父皇发了半夜脾气。
  那管通被带进来,拓拔泓气得,三两步上前,当胸一脚就踹过去,指着鼻子怒骂道:“混账东西!忘八蛋!这就是你干得事儿?你还有脸来见朕!谁让你回京来的?你这上任上的好啊,狗胆子要包天了!”
  拓拔宏吓得不敢动,感觉他爹化身成了恶魔,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人。他老老实实立一边,规规矩矩的,大气也不敢出。
  那管通从地上爬起来,又跟条狗似的跪稳了,狼狈不堪道:“臣有罪,臣知罪。”说着说着痛哭流涕起来:“臣途中生了重病,险些丧命,这才不得不返回京城,本想等病好了再向皇上请罪。”
  “生病?”拓拔泓哈了一声,又伸脚踹了一脚,“朕看你身体好的很啊?连踹了几脚都没把你踹倒。你这身体比朕还结实,瞧你那一身的肉!”
  那管通跟个不倒翁似的,被踹一脚又弹起来,拓拔泓怒其不争:“朕信得过你!朕如此看重你,你就是这样来回报的,没良心的东西!朕看你是只会耍嘴皮子说大话,让你去干事,一件也干不成!”
  他站在殿中,来回走动,开始数落起来。
  “朕瞎了眼了!”
  管通一声不敢坑,埋着头,撅着屁股听骂。
  宏儿听了一会,看拓拔泓气得当真够呛,主动走上前,扶着父皇的腿:“父皇,你别生气了,别气坏了身子。”
  管通连忙说:“太子说的对,皇上别动怒气坏了身子,此事是臣的错,臣自己掌嘴。”伸手一边左一边右,啪啪地自己打起脸来,“皇上尽管处置臣!”
  拓拔泓道:“朕处置你有何用?”
  宏儿扶着他在御案坐下,拓拔泓气得心想:幸好他是让这管通秘密离京去上任的,外界还不知道。否则,他皇帝的脸丢大了!这个没用的东西,烂泥扶不上墙!
  随后,他召见了刘温:“朕决定让你出任长安郡守,去接替高曜那边的事务。”
  那刘温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一时眉头紧皱,颜色发灰。然而拓拔泓的脸色比他更不好看,强咳嗽:“这件事,朕只看好你。事情繁难,需要什么帮助,朕都会支持你的,你好好准备吧。”
  刘温心说:这岂止是繁难啊,这是提着脑袋要送命的啊!
  只不敢说。
  拓拔泓那阴气沉沉的样子,脸上分明写着:你要是敢拒绝,朕现在就弄了你。
  刘温只能受命。
  拓拔泓又召进元子推等,共同商议人事的安排,徐徐说了有半个时辰。宏儿此时离开太华殿,回了永寿宫。冯凭拉着他的手,问他父皇那边的事,宏儿向她说了一遍。冯凭说:“受累了,这大晚上的。五岁的孩子,比我这个太后都忙。”
  吃了点东西,都还没洗澡,宏儿就困的睁不开眼了。冯凭把他抱上床,给他脱了小衣,用热水简单擦了擦身,天都快要亮了。冯凭上了床,宏儿已经睡死了,露着肚皮,都想不起要抱她。
  次日一早,冯凭又给他梳洗了,送他去东宫读书。冯凭看他困的,眼皮都肿了。
  刚梳了妆,正用早膳,刘温来求见了。
  杨信说:“八成是为了那件事,娘娘见吗?”
  冯凭思忖道:“让他进来吧。”
  冯凭看他伏在榻下,行了个礼,她几个月没有接见大臣了,此时望着面前这人奇道:“你今天不去见皇上,怎么见我来了。”
  刘温有些紧张不安说:“皇上昨日刚刚命了我出任长安郡守。”
  冯凭说:“这是好事,皇上信重你办事的能力。你好好上任去吧。”
  刘温急道:“这能是什么好事。长安那边的情况,多么复杂,娘娘又不是不知道。高曜他拥兵自重,早非一日,那边上上下下,全是他的人,皇上要我去剥夺他的兵权,我这小命,去了能有好果子吃吗。这分明是鸡蛋碰石头。再说了,我又不熟悉地方的事务,怎么能担负这样的重任呢。”
  他十分不满,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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