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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二流小说家-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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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不会忘记。”

“对。”他赞同道。这话听起来真是可怕。所有人都站在那儿看着三颗头颅。它们曾经是活人,有面孔的活人,面孔背后是思想。现在它们空空荡荡,就像破碎的瓷器,大脑和血液已经消失,黑色的洞眼曾经是看、闻、呼吸的器官。三颗头颅对我们微笑,随时可能大笑。汤斯猜测有两颗金质臼齿的是南希·哈瑞尔,他早就记住了她们的牙科记录。另一颗头颅虽然有裂纹还裹着泥土,但那一口牙齿曾经白得惊人。朵拉·吉安卡洛。达妮的孪生姐姐。汤斯说她没有蛀牙——完美小姐。

整个场地都静悄悄的。人们走来走去,压低声音说话,照相机咔咔拍照。没有人说出大家都在思考的问题:第四颗头颅在哪里?

“那儿挖得够深吗?”汤斯指着几英尺外的一个地方问。大块头男人耸耸肩说:“那底下是岩石,长官。没有炸药或风镐,他是挖不下去的。”

汤斯点点头,双手插在口袋里。又一个小时过去了,盯着我们的仍然只有三颗头颅。多年前种下的贫瘠庄稼,终于到了收获的日子。我们等了这么久,但真相终于揭晓,就摆在我们面前,空荡荡的眼窝和咧开的嘴角提供的却不是答案,而是问题: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不是你们?它们没有智慧,没法说出我们已经知道的那个事实,那个显而易见的愚蠢真相:人人都会死。它们在说:每个人都会变成我们这样,落入这个骷髅花园、白骨庭院、无主空地、废物堆、垃圾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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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斯去找家属谈话。挖掘还在继续,但他基本上放弃了今天还能找到第四颗头颅的希望。技术人员忙着采集证据,运回实验室处理。接下来还有大量鉴别和调查的工作,鉴证人员要通过结果尽可能地重建犯罪过程。汤斯需要亲属的DNA,但至少有一家人将得知他们所爱的人仍告失踪。我看见了达妮,她还是一个人,我对汤斯说我去找达妮谈。

我挥手招呼她,守封锁线的警察立刻放她进来,就好像我们也是执法人员。我和达妮有点忍俊不禁,我的角色从下三滥扒粪专家一路变成谋杀案嫌疑犯和调查局跟班,现在事情就快结束,到底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

“你找到了它们。”她立刻说。

“调查局找到了三个。还缺一个。他们需要DNA确认身份。但我认为……”

“你认为什么?”

“没什么。”

“什么?告诉我吧。”

“听起来很奇怪,而且万一我错了,事情会很尴尬。但我觉得我看见了你姐姐。”

达妮微微一笑,使劲捏了捏我的手,然后松开。她清清喉咙,开口时我意识到她哽咽了。

“我该怎么做?”她问,“怎么给样本?”

“他们会送你去实验室。你也可以自己去。我可以陪你。”我拍拍她的肩膀,“不需要现在就去。”

“我没事。”她说,“我想喝杯水。”

“咱们去屋里。”

“不,没事,别麻烦了。”

“别傻了,又不麻烦。”我领着她走进大门,“实话实说,我非得上厕所不可了。”

我们爬上吱吱嘎嘎的门廊,打开门。我请她进去,但她摇摇头。

“你先进吧,”她说,“感觉很吓人。”

“确实吓人。”我说着走进去。屋里很脏,散发着狗屎味。用透明胶带固定的躺椅四周堆着各种报纸,电视架上摆满药瓶。某人在这儿等死来着。感觉像个坟墓。我们走进厨房。晾碗架上,空的金酒酒瓶一字排开,像是她热衷于回收利用。中餐馆的免费日历用钉子挂在水槽上方,日期停留在四月。我洗个杯子,接了杯水。

“谢谢。”她皱着眉头说,试着尝了一小口。小狗跑进厨房,我不由得畏缩,但它这次懒得冲我叫。

“嘿,你看。”达妮跪下抚摸小狗。小狗舔她的手,轻蔑地扫了我一眼,随后又跑回屋子里。“知道有什么事情很奇怪吗?”她问我。

“什么都奇怪。”

“对,但具体而言,克雷为什么不把第四颗头颅和其他的埋在一起?他不像这么随便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我说。我想到此刻会如此就挺奇怪:我和达妮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么奇怪的一个时候变得这么熟悉?多久了来着?六个星期?

“好吧。”我说,“记得我们在布鲁克林挨黑枪那次吗?”

“唔,好像挺耳熟。”

“那天是几号?”

“几号?”

“对,记得吗?”

“五月十四号。”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第二天我来了月经,那天我很担心。来晚了。”

“哦。”我说。我抬头看她的眼睛,但她转开了视线。我走到墙上的日历前,低声计算时间,手指沿着日期上下移动。达妮困惑地看着我。“对我们开枪的不是弗洛斯基。”我对她说。

“什么?怎么可能?”

“因为她在州北出庭。为克雷辩护,还记得吗?”

“操。”达妮说。

“对,操字用得很准确。”

“那你认为是谁?还有谁想要你的命?”

我思考片刻,说:“不会有人恨我恨到这个程度。”

她翻个白眼,怎么看都像克莱尔。“正经点,肯定有人不希望真相大白。有人害怕我们会挖出来的东西。”她说。

“就是这个,你说对了。”我想也没想就抓住她的手,她没有缩回去。

“我说对了什么?”她看起来很兴奋。

“你说‘挖出来’,有人不希望我们挖出那些头部,发现其实只有三个。等我们知道少了谁,就知道放黑枪的是谁了。”

达妮收回她的手,前后踱步,说:“你认为会是谁?”

“要我说?通纳。丈夫一号。”

“你认为少的那个是他老婆?为什么?因为他不喜欢你?别那么敏感嘛。”她笑着说。我真希望能再抓住她的手。

“随便你嘲笑吧,”我说,“也许这就是他讨厌我的原因。他从一开始就试图阻止我。”

“但为什么呢?他想隐藏什么?”达妮在桌边坐下,跷起腿,我开始踱来踱去。

“你想一想,”我说,“也许克雷之所以没有埋掉她的头颅,是因为他根本没杀她。他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她。只提过另外三个女人。而他说过他刚开始并不想杀她们,之所以下手,只是因为他母亲撞见了,唠唠叨叨逼着他杀人。他说在他母亲发现之前,他拍了几张。”

“几张什么?”

“照片。”我说,“等一等。”我再也忍不住了,走进卫生间,半关上门。终于解放了。“你看,”我喊道,“为什么没有她死后的照片,只有活着时的?警察说因为她是最后一个,但假如她是第一个呢?克雷在厂里工作,遇见她,她想当演员,他当时并不想杀模特,因此他没有理由担心会留下线索,拍照说不定还能讨她欢心,帮他跟老板拉拉关系,所以他给她拍了照。然后他开始杀人。事后,通纳看见新闻,看见警方通告和素描像,请大众留意皇后区一名招募美丽女孩的摄影师。”我冲了马桶,飞快洗手。卫生间没有毛巾,我只好在裤子上擦手。“他拼凑起线索,看见机会,能除掉玩腻了的老婆,也可能他结婚就是为了她的钱。于是他杀死她,模仿在报纸上读到的犯罪手法。分尸弃尸。大功告成。一切都很好,直到我出现。”我打开门,走回厨房,“这个想法疯狂吗?你怎么看?”

“我看你就他妈的像一颗痔疮。”通纳说。他站在达妮背后,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握枪抵着她的头部。达妮对我使劲眨眼。小狗站在门口也使劲眨眼,跑过来闻闻通纳的鞋子,通纳用脚推开小狗。

“呃,”我举起双手,“算了吧。”

“什么算了?”通纳问,“我他妈警告过你,我他妈哀求过你。天哪,都是你的错。”

“老兄,这附近到处是警察,你逃不掉的。事情结束了。”

“对,结束了。事情是被你挖开的,等我埋了你,就会重新结束。”

达妮盯着我,眼神里充满恳求,就像克莱尔那样。她的眼睛充满泪水。小狗蹲在通纳和我之间的油毡地毯上,竖起耳朵听着声音。

“警察会发现你妻子的头颅不在这儿,”我说,“他们会看清真相的。”

“废话。他们会认为被克雷埋在了其他地方,他妈的做了个烟灰缸也有可能。谁知道呢?那孙子是个神经病。要是没有你去纠缠他们,他们不可能自己想出来。就算能想出来,也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我有的是时间远走高飞。我可以离开美国。我屁股上只剩你这根刺。还有这个脱衣舞娘。来,打开那扇门,打开灯。”

“听我说……”我说,但我没什么可说的。

“快。”他使劲用枪口捅达妮的头部。达妮的眼泪滴在他手上。我按他说的做。我打开门,摸到开关。门里是通向地下室的楼梯,挂在头顶上的灯泡光线黯淡。狗立刻冲下去,开始研究楼梯。

“现在下去,”通纳说,“给我慢慢走。”

我举着手,一步一步下楼,小心翼翼地不被狗绊倒。底下的房间四四方方,水泥墙面有些开裂,脚下是泥地。房间里一股霉味,虽说今天挺暖和,但地下凉飕飕的。这儿有锅炉、管道和一堆垃圾,多看两眼你会发现那是暗房用品。楼梯上方有一道黑色厚帘子,通纳押着达妮下来,他随手拉上帘子。达妮的一条胳膊被扭在背后,脸色血红。从我遇见她到今天,她第一次显得很害怕。

“看,”通纳说,“安静又私密,他们听不见的。”

突然闪过一道光芒,仿佛银色小鱼游过池塘,还没等我看清达妮在干什么,她的胳膊就从背后拿了出来。她握着弹簧刀。刀光一闪,砍在通纳捂住她的嘴的那条胳膊上。通纳痛叫一声,拿开手臂,达妮大喊救命。

我冲上去,扑向拿枪的那只手,又是一道光芒——这一道要亮得多——枪声在狭小的房间里轰然回荡。小狗拼命吠叫,在楼梯上跑上跑下。达妮惊叫一声,在我和通纳之间软下去,我和通纳仿佛正在搀扶她。我不知道她哪儿中枪了,也不知道枪在什么地方。通纳想推开我们。达妮的头部落在我肩膀上,我感觉她把弹簧刀塞给了我。

枪声再次响起。这次我听见子弹击中锅炉的叮当一声。达妮轻轻呻吟,像是在睡梦中哭泣。我握住弹簧刀,另一只手穿过三个人互相纠缠的肢体,越过达妮软绵绵的身躯插向通纳。这个动作很慢,有点像在人顶人的地铁车厢里向前挤。我感到小狗擦过我的脚。我找到了通纳的胸膛。我使出全部力气,把弹簧刀插进去,擦过他敞开的运动外套,刺穿蓝色衬衫,刺破皮肤、血肉和底下的骨头。他痛得尖叫,声音像是犬吠,他拼命挣扎,企图逃窜。我继续用力。鲜血喷出来落在我脸上,他终于挣脱。达妮没了支撑,瘫倒在地。鲜血淌出她的脖子,小狗跳上她的胸膛,像对着喷水嘴似的开始舔舐。

我向前突进,跨过达妮的身体,通纳和我面对面站着。他在一两英寸之外看着我,眼神显得好奇而惊讶,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死神只有天知道了。鲜血沿着我的胳膊流淌,浸透我和他的衣物。我的手指开始打滑,我只能攥紧刀柄。我看着他的眼睛,见到最后一点火花消失,眼珠不再动弹。我把弹簧刀一口气捅到底,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面。我刺穿了他的心脏。

第五部 尾声:二〇〇九年七月九日

78

我们坐在像是剧场的房间里,座位消过毒,望着涂成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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