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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大文豪-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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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李子先生也来了,就站在赵王的身侧,见陈凯之进来,低声在赵王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今日祭祀总共是三篇祭文,李子先生是主祭,陈凯之和另一个文成院学兄的是次祭,那学兄早已到了,正站在一边,似乎没见过赵王这样的人物,所以显得战战兢兢的,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倒是其他学官,却都不见踪影,包括了杨业也没有在这里,想必他们作为礼官,已经开始忙碌了。

    赵王听了李子先生在耳边的低语,很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陈凯之。

    陈凯之上前行礼道:“学生陈凯之,见过殿下。”

    态度不卑不亢。

    赵王倒是笑容可掬地道:“我们见过,就不必多礼了,你的文章也入选了吗?”

    陈凯之道:“是。”

    李子先生用余光瞥了眼陈凯之,面容里满是得意之色,淡淡开口:“是次祭,排在末尾。”

    语气里透着嘲讽之意。

    历来这祭文的主次,都是以文章的高下之分来排列的,李子先生的意思是,他的祭文排在第一,水平自然是最高的。

    陈凯之就算入了入地榜和人榜又如何,还不是比我差那么一截,估计这榜也是那些人糊涂了,让他蒙过去了。

    因此他看着陈凯之的目光里,透着深深的鄙视之色。

    赵王虽然听出了李子先生的弦外之音,却并没附和李子先生的话,而是叹道:“很是难得了,小小年纪就有此成就,来,不必紧张,待会儿,本王率你等去祭坛,你们遵照着行礼如仪即可,这祭祀一年一次,参加的多了,也就无所畏惧了。忠义候素为天下人敬仰,待祭祀时,你莫要失态即可。”

    他说话很温和,一点架子都没有,若非是穿着蟒袍,倒像是个邻家的大叔,一点也不像是一位权倾朝野的王爷。

    陈凯之便道:“谢过王爷提点。”

    赵王坐下,李子先生殷勤地捧起茶来,端在赵王的面前,赵王将茶盏端了,侧目朝李子先生道:“有劳先生了。”

    陈凯之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今日的李子先生,倒不见上回那副淡漠的样子,甚至一脸喜滋滋地看着赵王道:“殿下日理万机,想是疲倦,学生不敢当。”

    赵王便笑了笑,他目光却是慈和地看着陈凯之,一张脸温润至极。

    “据说你的祖籍也是颍川,上次太后当你面问起的时候,还曾说,或许你和本王五百年前是一家。”

    陈凯之的心里却不由的警惕起来,这种事,可能一句玩笑也就可以过去,可是细细追究,有些时候,不同人说的同一句话,性质是不同的。

    赵王的这句话,若是他点头了,说不准就成了冒充宗室了。

    陈凯之便含笑道:“不过是戏言而已,不可当真。”

    赵王突道:“若是宗室之中有你这样的子弟,也未尝是坏事。”

    他似在感慨,估计是觉得宗室的子弟不太像话,又似乎是在赞赏陈凯之的才学。

    一旁的李子先生道:“是啊,他虽是晚生后辈,不过倒也堪称才华横溢了。”

    赵王便侧目又看李子先生,道:“李子先生更是高才。”

    “哪里,殿下说笑了。”李子先生见赵王对陈凯之起了浓厚兴趣,心里是发酸的,道:“学生的祭文,不是还请殿下指正了吗?若无殿下指正,如何学宫会如此青睐,列为主祭。陈凯之,你的祭文,何不也请殿下指正一二?”

    这分明是有挑衅的意思,他对自己的祭文很有信心,故意这样提出来,不就是想当众碾陈凯之?

    陈凯之虽然鄙视李子先生的行为,却并没表现出来,而他心里也没有兴趣跟这种人比较,便摇摇头道:“学生并没有将文章带在身上。”

    李子先生心里觉得陈凯之这是不敢和自己比,否则就算没带在身上,也可以念出来。

    他心里很是得意,胜了陈凯之,那么他的名声便更远播了。

    他终觉得压了陈凯之一头啊,心情大好,眯着眼,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这倒是遗憾,不过不打紧,待会儿就知道了。你的恩师,乃是方正山?”

    听他直呼自己恩师的名讳,陈凯之心里又开始反感了,别的事还好说,贸然念长辈名讳,是无礼的事。

    李子先生又道:“当初他在京师,吾倒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倒是向吾请教了一些,吾与他,也算是有些交情了,想不到,他文才平平,却得了一个你这样出类拔萃的弟子。”

    陈凯之怎么都觉得他这是不带脏字骂人,顿了一下,陈凯之正色道:“家师没有提及过此事。”

    李子先生含笑道:“这倒是遗憾了。”

    赵王只在旁静静喝茶,雍容大度的样子。

    等到钟声响起,赵王方才起身,正色道:“吉时到了。”

    说罢,赵王整了整衣冠,便率先步出了文成殿。

    李子先生连忙亦步亦趋地尾随其后,陈凯之和另一个学兄则吊在末尾。

    随着赵王到了祭坛,这祭坛规模宏大,可容纳万人,此时无数的师生,早已各自站好,无数人头涌动,蔚为壮观。

    通过祭坛的路,已铺了毯子,赵王当先步入延伸至祭坛的毯子,带着陈凯之诸人,徐徐走上石阶。

    而在祭坛上,杨业等人已穿了礼服,一个个肃穆而立。

    等这赵王站定,杨业便道:“忠义候魂归来兮,归来归来……”

    用带着古韵的口音唱喏之后,又有礼官徐徐展开了祭文。

    此时,在这祭坛之上,乃至于祭坛之下,足有数千上万人,可此刻,却一片鸦雀无声,人人脸上都是一致的肃然。

    礼官朝天一阙,方才念道:“呜呼!公功被生民,万世永赖……”‘

    这是李子先生的祭文,此祭文唱喏而出时,李子先生肃穆地站在赵王的身后,虽是面无表情,可是眼中却掠过一丝精光。

    这篇祭文,堪称了教科书式的典范,每一个用词,似乎都经过了仔细的推敲,虽然如往常一样颂扬着忠义候的忠勇,可每一句,又是斟字酌句,不偏不倚。

    这样的文章,理应是最受礼官喜爱的,也难怪杨业也为之连连叫好。

    因为祭文最怕的,就是出错,哪怕是一字用的不准确,也可能冒犯到英灵,何况是这样正式祭祀的场合?

    而那李子先生在祭文的念唱过程中,也是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前去关注赵王殿下,虽看不到赵王殿下的面容,却也可从那威严的背影,窥见一二。

    显然这篇祭文,是无可挑剔的。

    李子先生心里窃喜,他心知,真正的重头戏不在这里,而在于这篇祭文送去了曲阜之后,那儿会得来何种评价。

    他眼角又扫了一眼陈凯之,见陈凯之似乎也在用心细品这祭文,心里冷笑:“这个小子,无论是人榜还是地榜的文章,都不过是出奇罢了,这祭文,最讲究的乃是四平八稳,只怕这一次将他的祭文一并列进来,也只是因为他这地榜之名而已。”

    今日倒要看看他的祭文是否贻笑大方,正好让人一分吾与他的高下。

    想到这里,他便又想起了上一次在大成殿摔跤之事,心里更添恼火,上一次就是因为这小子,害得他斯文丧尽,哼,他绝不饶他。

    因此,这李子先生看着陈凯之的双眸里,掠过一股浓浓地狠意。

    正想着,礼官开始唱喏第二篇了。

    这是陈凯之学兄的文章,文笔亦是老道,算得上是佳作。

    直到最后,第三篇祭文终于取了来,礼官垂头看了祭文,面上的肌肉却是一抽搐,像是见了鬼似的,身子竟颤抖起来。

    他拿着祭文,竟不知是不是该继续念下去,于是抬眸看了一眼杨业,杨业却是板着面孔,深藏不露的模样。

    礼官似乎心里在苦笑,方才用古韵唱喏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方才还落针可闻的祭坛上下,顿时哗然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感染的力量

    祭祀忠义候,不但是在大陈国,甚至于各国而言,都是大事,这祭祀是肃穆的,对于这被特选出来的祭文,所有人自然都是认真地听着。

    只是当礼官刚刚开口将陈凯之的祭文念出了第一句,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不是祭文……

    这不是祭文!

    祭文的格式是极严格的,每一个字,都不容许有丝毫的差错。

    这祭文,乃是最严肃的文体,甚至比诗词,更讲规矩,诗词尚可以不押韵,可以跳出格律,只要诗词写得好,照样流芳千古。

    可是祭文不同,祭文是沟通神灵的文体,再严肃不过,古人对于亡者,有着极大的礼敬,这绝不是开玩笑的事。

    现在这第一句,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一出。

    顿时祭坛上下,都是哗然了。

    方才庄肃的景象不见了,有人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抬眸,有人东张西望,还以为礼官念错了祭文,还有人的嘴巴张得极大,觉得这是自己平生未见的事。

    赵王的脸瞬间的阴沉下来,眉头深深拧着,非常的不悦。

    如此大的祭祀大典,竟出了如此巨大的差错。

    李子先生更是张大了眼睛,先是不可置信,随即心里狂喜。

    这是陈凯之的文,真是好小子,这样的文也能被选出来,简直就是乱套了。

    这下,陈凯之的美名必定要毁了,跟他甚至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了。

    哈哈哈……

    他在心里畅快地狂笑着,面容里掠过得意之色,似乎看到了陈凯之的死期一样。

    只是,这礼官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念:“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大错特错啊,祭文怎么可以念诗?

    赵王狠狠地怒瞪着那礼官,那礼官吓了一跳,所以在念到苍冥二字时,嗓子一哆嗦。

    如此一来,这祭坛之下,已经开始止不住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没有人去关心这祭文如何了,大家所心切的是,为何这样的文章会成为祭文?

    这不是对忠义候大不敬吗?简直乱套了。

    更有甚者,竟捶胸跌足,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若是忠义候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啊。

    更重要的是,各国都在祭祀,一旦此事传出,堂堂大陈,这忠义候的母国,竟闹出了如此笑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是国耻,是辱国啊!

    那些私语声,愈来愈大,下头的队形也开始有些凌乱。

    赵王板着脸,不发一言,只是目中,已掠过了杀机。

    而那李子先生在此时,故意低呼起来:“这是谁写的祭文,其罪当诛!”

    礼官已经开始犹豫,还该不该继续念下去了?

    其实一开始,当他看到这文体的时候,就觉得要糟了,只是在这当众之下,他没办法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现在,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只是稍稍顿了一下,他便继续硬着头皮,装作无事的样子,高声唱喏:“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

    终于,怪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想要痛斥的人,在这时,突的安静了一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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