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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艳鬼-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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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一阵难听的笑声,只听那人道:“我这儿的东西,现在你一样都换不起。”
  “我说了,是要,不是换。”桑陌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轻鄙。
  蒙着眼睛的衣料被拉开,空华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个矮胖的老者。头上稀疏几根白发,一双眼眸都藏在了细小的眼缝里,鼻头却硕大,一眼望去分外显眼。
  桑陌两手抱胸,道:“张太医,这位故人您总不会忘吧?”
  “晋王千岁!”老头先是一脸惊讶,瞬即神色恭敬得甚至能看到他一身肥肉都在轻颤,“啊,不,应该是冥主殿下。”
  立刻有两只小瓷瓶送到了桑陌面前。
  “这是最近新制的药膏,比上次那种更好些,用完这两瓶你身上的剐痕就应该能消褪了。不是很久没这样了吗?什么人能把你逼到绝……境……”张太医飞快地看了一眼桑陌身边的空华,机敏地止住话题。又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盒,“这是你上次要的定魂珠。时间太紧,我才弄到两颗,剩下一颗你自己再想办法吧。”
  原来特地请他来是为了要这两样东西。空华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地看着桑陌将瓷瓶和小盒纳入袖中。
  “账先赊着,下次一定还你。”
  “我等着。”老者的视线从头至尾没有离开过空华,一脸谄媚,“每次你来找我就是我走运的时候,三百年前是,现在也是。”
  桑陌似乎并不愿听他提过去的事:“客气了。那是找你自己挣来的。”
  走出几步再回过头,被称为张太医的老人还站在红灯之下。空华发现,他的右手被齐齐剁去了三根手指。
  还指望着艳鬼过来蒙住他的眼睛继续牵着他走,才一个转身,白色的衣衫就已经飞速隐没在了人群里,半点没有要顾及他的意思。
  真是,过完河就拆桥。摇摇头,空华飞身而起掠过点点红灯,却见鬼市之外,站着一道白色 影子。
  “他的医术是最好的,可惜,更爱权势,气死了他爹。”一路无语,回到大宅时,桑陌忽然出声,平板的口气,“你大哥和父皇中的毒就是他帮你配的,算是你的心腹。可惜,等他死了,你已经不认识他了,剁掉了他三根手指。他再也不能把脉行医。这就是跟着你的下场。”
  “那你呢?”
  回答他的是“砰”的一声关门声。
  对着紧闭的大门,空华好心提醒:“你不是还差一颗定魂珠么?我有。”
  门那边始终没有动静,空华叩了叩门板:“你如果不急,可以慢慢找,反正也就比其他东西更稀罕一些而已,或许能找着也说不准。”冥府中没有他要不到的东西,相反,让谁得不到某样东西,于他而言也是易如反掌。
  片刻,大门洞开,脸色难看的艳鬼站在门槛另一边,眼睛里能喷出火来。空华挥手招来一只夜鸦,口中叼一颗墨色琉璃珠。
  “条件?”桑陌冷声问道,望向空华手中的视线却夹杂着一丝渴望。
  “他是谁?”这个“他”是指桑陌房中的人像,那个让总是冷言冷语的艳鬼展露出另一番面貌的人。
  桑陌并甘愿:“跟我来。”但无可奈何。
  立在空华肩头的夜鸦扑腾着翅膀飞走,落下几根乌黑的羽毛。大门再次“砰”的一声合拢,空华看着桑陌的背影,心情大好。轻而易举,扳回一城。
  依然是艳鬼干净得近乎简陋的卧房,连门口高挂的匾额都被灰尘覆盖得严实。始终保持着温柔笑脸的人像被放置在屏风之后,桑陌正小心地掰开他的嘴将三颗定魂珠依次喂入。
  空华看着他的动作,有这样一种感觉,如果自己不在场,眼前的艳鬼或许会采用更亲密的方式。说不清是为什么,有些不舒服。
  兀自出神的时候,三颗定魂珠相继入口。可以清楚地看到人像的喉头在滚动,死板的表情渐渐起了变化。很温柔,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你的情人?”
  桑陌始终没有回头,只是慢慢地抚摸着自己的杰作,而后将他整个拥入怀中:“我也希望他是。”
  空华看到艳鬼的嘴角翘了起来,弯弯的,不妩媚,不诱人,不暗藏算计,但是很好看。这才是他真正的笑容吧?这样想着,人已经走到了房外。回身替他把门关上,房内的艳鬼全然不查,高兴得快要落泪。
  “梓曦。”他听到桑陌这样称呼他。

  第五章(上)

  “梓曦……原来是他,袁梓曦。”
  城中一间门面狭小的药铺里,鬼市中曾有一面之缘的前朝太医将魂魄寄居于一排老旧的药柜之中。黄昏,门可罗雀。药堂的郎中早早打了烊,温一壶米酒躲到了后房里享受。鼻头硕大的鬼魂大模大样的坐到郎中惯常为人把脉治病的座位上,手中牢牢抓着一方铁制印鉴。另一边,坐着神色难猜的贵客。
  “殿下,果然只有您才是小的命中注定的大贵人。小的当年为您赴汤蹈火,以后也必定做牛做马,任劳任怨。小的当年就知道您不是凡人,原来竟是这样尊贵的身份!小的当年就说过,以殿下您的才干,莫说魏王则明,就是太祖皇帝他也及不上您!殿下……”手中的鬼印仿佛刚从火炉中取出,通红烫手。可他却浑然不觉,眯成一线的眼睛几乎快要黏在对面的人身上。直到冷着脸的空华咳嗽一声,滔滔不绝的阿谀之词才算止住。
  冥府中的医官啊,不大不小是个官,或多或少总有一方官印!生长于杏林世家的他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却没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医心,比起一句“华佗再世”的空话,高官厚禄才是真。贪恋权势的心,当年如此作想,如今亦如是。抓在掌中的物件越来越火热,如同他周身沸腾的血脉。此情此景,像极三百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黄昏,彼时自己也是这般落魄,也许一生都要沿着父辈祖辈的道路走下去,无论如何钻营,至死不过是太医院中的一个小小医官,无权无势,空有一个好名声。正不甘心就此绝望的时候,家中贵客降临,来自晋王府,他说他叫桑陌。
  “张大人,将来的太医院就仰赖您了。”这句话他到如今都记得一清二楚。在自家僻静幽雅的花厅里,装束平凡的年轻男子负手而立,慢慢地回过身,夕阳沿着他的侧脸勾出一条金线,映衬出一张带着些许书卷气的面孔。他说话的口气很平淡,如同在谈论门前的盆栽。而已经在朝中摸爬滚打几年的自己却被震得怎么也合不上嘴。那个几乎从未在朝中露过脸的晋王,好大的口气,好大的野心!
  刺痛感顺着手掌蔓延到整条臂膀,很疼,但是绝对不想放手。坐在面前的冥主还在等着他的回答,把官印抱得再紧些,贴近胸口,张太医努力回想着那些蒙尘的过往:“袁梓曦,他是您的二哥魏王则明府里的人。因为他不在朝中办事,我知道得也不多。不过,有件事却没有人不知道。”
  话说到这里,张太医探身凑了过来,神秘地压低了嗓子:“他毒杀了太子。”
  见空华不动声色,他忙又笑开,语气越发谄媚:“这件事,别人不知道,殿下您再明白不过了。太子的药明明是您……呵呵,当然,其实就算不喝那药,他也多活不了几天。不过,听说从魏王府里搜出了药瓶,小的也吓了一大跳呢!殿下您真是好本事。”
  “然后?”回想起桑陌之前的说辞,空华低头吹开浮于茶水之上的茶叶,看来,他说的是真的。
  “后来……嘶……后来……”空气里弥漫起一股焦味,双手和胸口的皮肉被高热的铁印灼得伤痕累累,隐约可以看见里头的白骨,可他却依旧不松手,颤抖的双手反而将印握得更紧,似乎要活活将它嵌进胸膛里,“魏王府里的侍从,就是那个袁梓曦,东西是从他房里搜出来的。起初还嘴硬,五十棍廷杖也撬不开他的嘴。后来,还不是全召了?他说,他想让魏王登位。哈哈哈哈……谁信呢?可是魏王说他不知情,又没有别的明证,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就是可惜了那个袁梓曦,斩首示众不算,还被挂在城门口曝尸一月。起先还是个赤条条的身子,到后来,什么都烂了。至于魏王……后来,天下还不是殿下您的?”
  张太医思来想去不过记起这么多,桑陌如此珍视的梓曦原来是这样一个身份。靠这些也能依稀猜到发生了什么,无非是皇位争夺中的尔虞我诈和牺牲与被牺牲。下凡为皇子的自己毒杀了自己的嫡亲兄长又嫁祸给异母兄弟,聪明的二哥临危不乱弃卒保车,于是所有罪孽都由无辜者来承担。这样的一回事呀……难怪那只艳鬼要如此唾弃。
  紧紧抱着铁印的鬼魂尽管疼得浑身颤抖,却依然咧开嘴对着他讨好地笑着:“殿下,您……您看这印……”
  “是你的了。去冥府赴任吧。拿好了,别丢了。”
  “是、是、是!一定!”
  身后,焦味愈浓,寂静的屋子里甚至能听到皮肉被烫灼时所发出的“滋滋”的声响,鬼魂却还笑着,心满意足。
  南风不在家,小书生总是为自己和表兄的生活发愁,一有空就跑去街边卖字画,虽然有时一整天也卖不出去一副。很意外的是,平素总是懒懒地卧在房檐下吃核桃的艳鬼也不在。推开他的房门,那具人像不知所踪。
  身为魏王府侍从的袁梓曦能和晋王府的桑陌有什么纠葛?出现在袁梓曦房里的药瓶,以及最后齐王则昕继位的结局,事实不难推敲。空华站在桑陌的房前回首张望,看到房檐下高悬的匾额上布满灰尘,一是心血来潮,运足目力去辨认上面的笔画。上书四个大字,水天一色,笔风洒脱,意气从容,分外眼熟。
  转眼天暮,夕阳带走最后一缕晚霞,天那边不知是谁倾翻了砚台,浓重的墨色一直晕染到天的另一头。今晚是月晦,又一个无月之夜,桑陌应该会来找他要噬心的解药,灵力微弱的鬼魅绝难忍耐切肤之痛。
  南风房里的蜡烛已经灭了,静悄悄的王府中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空华挥手招来几只夜鸦又将它们放飞。烛灯点起第三盏,雷鸣声起,房梁微微震动,西郊的天空明亮仿佛白昼。
  雷声刚过五响,空华看到了桑陌。在城西郊外的一片山林里,白衣的艳鬼直挺挺地站着,再往前一步就是翻滚而出的焦土。
  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桑陌没有回头:“我若负你,将来五雷轰顶,哈哈哈哈哈……”
  额上的冷汗不停滚落,衣衫被汗水湿透,紧紧贴着不停轻颤的身体,脖颈、手腕……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刺目的红痕蛇一般盘踞。他却扶着身旁的树干仰天大笑, 笑声凄厉刺耳。
  “那是你二哥。”笑罢,桑陌指着地上的焦土哑声道,脸上还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空华握着他紧紧绷起的手腕将他拉近自己,只因这一个动作,桑陌额上的汗水似小溪般蜿蜒而下:“你喜欢我?”
  他房前匾额上的字,水天一色,正是自己的手笔。而他和南风所居住的那处大宅正是晋王府,自己昔日的府邸。
  “是。”桑陌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落到不知名的远处,面带讥色,“你还想知道什么?”
  浓重如墨的夜色里,艳鬼敷着层层铅粉的脸苍白得突兀,惯听世间疾苦的冥府之主有那么一刹那感觉到疼痛,来自左胸口。

  第五章(下)

  往事纷繁复杂,好似在窗纸上纠结成盘绕成怪异阴影的老树枝丫。那就从你的父皇楚灵帝天佑二十三年说起。古稀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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