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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唯一生还者-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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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波堤附近的人潮,从乔到海滩后就渐渐的多了起来。 
  娱乐中心里溜滑板的人在尖声叫嚷。他摘下太阳眼镜,走进人满为患的厕所。里头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尿骚的异味,地板上有只被踩扁了一半的大蟑螂,在没头没脑地打转,看到的人都急着避开它。 
  小解完在洗手的时候,乔从镜子里注意其他人的动静,想找一个可以帮他忙的人。最后他的眼光落在一个穿条游泳裤,踩着一双便鞋,大约十四岁左右的长发少年身上。 
  当这男孩走向纸巾箱时,乔跟随在他的后面,当他取完纸巾后,乔也很快地抽了几张,然后说:“外面有两个看起来像是条子的家伙在等我。” 
  这孩子望着他的眼睛,一语不发地继续擦拭他的手。 
  乔说:“你帮我去探一探,然后回来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我会给你二十块钱。” 
  孩子的眼眶有块瘀血,看起来是最近造成的。他毫无畏惧地直视着乔的眼睛说:“三十块!” 
  乔不记得自己在十四岁大时,是否敢如此大胆挑衅地瞪着大人的眼睛看。如果一个陌生人走来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时,他早就摇着头落荒而逃。 
  “先付十五块,等我回来再付十五块。” 
  乔把纸巾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筒。“现在付你十块钱,回来之后再付你二十。” 
  “成交!” 
  乔边掏皮夹边说:“其中一个大概有六尺二寸高,黑皮肤、金发、穿着一件花绿夏威夷衫。另一个大约五尺十寸左右,褐发、秃头,有点苍白,穿了一件花红的夏威夷衫。” 
  孩子取过十元大钞,眼睛仍盯着乔,“也许这只是个幌子,外面根本没这号人物。等我回来,你会要我跟你到厕所的隔间里讨另外二十块。” 
  这下把乔弄得尴尬了,倒不是他被怀疑成是恋童癖的人,而是这孩子,他生长的时空环境把他磨练得这么小就如此的精灵古怪。 
  “不是幌子。” 
  “因为我不干那种事。” 
  “了解。 
  至少有好几个人听到了他们的交易,但没人露出有兴趣的样子,这是一个各扫门前雪的时代。 
  当这孩子转身准备离去时,乔说:“他们不会就站在外头等,那很容易曝光。他们会躲得远远的,找个看得到这里,又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这男孩役作什么反应,趿着鞋子往外走。 
  “你拿了我十块钱,如果不回来,”乔警告他说:“我会找到你,狠狠地踢你屁股。” 
  “是啊,又怎样。”男孩轻蔑地说着走了出去。 
  乔走回锈污斑斑的洗手台又洗起手来。这样看起来才不像是在闭荡。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在围观那只破脚的蟑螂。它仍在地板上绕着一个直径十二寸的圆周打转着,而那几个人手中正握着钞票在打赌,看它绕一圈有多快。 
  乔弯下腰,用双掌接了冰凉的水撩在脸上,一股刺鼻的漂白粉味道,令人作呕的水沟腐臭味,加上厕所里通风不良,停滞的空气比外头还热,汗酸、尿臭,还有消毒水的味道,让这地方变成了毒气室。 
  那小鬼也实在花了太长的时间。 
  乔往脸上拨了更多的水,然后望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脸。 
  虽然晒了一个小时的太阳,脸上红通通的,但是看起来仍是不很健康。以前他的眼睛是发亮的灰色,炯炯有神,如今却是涣散的布满血丝。 
  第四个人加入蟑螂的打赌阵营,看来他约莫五十来岁,比其他人足足大了有三十岁,却也兴高采烈地跟他们一起干这无聊的事。几个赌鬼妨碍了其他人的通行,而越闹越不像话,对着一只抽搐的昆虫大声叫嚷,“跑啊!跑啊,跑啊!” 
  好像在观赏一场马赛似的。 
  乔望着镜子里那双死灰的眼,开始思索自己为什么要派那男孩去侦察那两个穿夏威夷衫的男人。如果他们是来跟监他的,那一定是误把他当成某人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错了,然后乔就再也看不到他们了。所以也实在没什么理由要搜集他们什么情报好与之对抗了。 
  他到海滩来是为了去墓园凭啥作准备,他要将自己交付给亘古以来大海永恒的律动,像海水冲刷礁石,磨去尖锐的棱角一般,洗净他内心的焦虑与创伤。大海的信息告诉他,生命是毫无意义的空虚。乔需要再来一罐啤酒来麻醉自己,这样就能带着大海给他的教诲,穿过城市,去到墓园。 
  他无需慌乱,也无需行动,更不必故作神秘,对他而言,生命的神秘性早在那晚的科罗拉多草原上,随着一团爆炸火球而消逝无踪了。 
  便鞋拖在磁砖上的啪哒声,乔知道那孩子回来收剩下的二十元了。“没看到穿花绿衬衫的大个子,但另外一个在外面肯定没错,他那秃脑袋都快被晒焦了。” 
  那群赌鬼有几个高兴得大叫,其他的则在低声咒骂,因为那垂死的蟑螂表现得太不争气。 
  男孩好奇地伸长脖子探看是怎么回事。乔一边从皮夹掏出二十元一边问:“在哪里?” 
  男孩正试着从几个赌鬼身体之间的空隙往里看。‘海这里大约六十到八十尺往海滩的方向有棵棕桐树,沙滩上有几张桌子,这痞子跟几个韩国佬混在一起下棋。“ 
  “看着我!” 
  被蟑螂大赛分了心的孩子说:“什么?” 
  “看着我!” 
  被乔声音中隐含的怒气吓了一跳,孩子朝他望了一眼,然后那双有瘀血的眼睛又重新盯在那二十元钞票上。 
  “你看见的那家伙是不是穿花红的夏威夷衫?”乔问。 
  “没错呀,还有其他颜色,但大部份是红色与橙色。” 
  “他穿什么裤子?” 
  “裤子?” 
  “你给我老实点,我不会告诉你他穿什么的,你如果真的看见他,那由你来告诉我。” 
  “嘿!老兄,他穿长裤还是短裤,我怎么知道。” 
  “你告诉我啊!” 
  “白色?褐色?我也不确定。我怎么知道还要作该死的时装报导。他就是手提了一双鞋,袜子塞在鞋里,站在那里张望。” 
  这样就没错了,他就是乔先前往了望台旁看到手拿对讲机的家伙。 
  那一群赌鬼笑着、骂着、吆喝着,使这场赌赛更形热闹。他们放肆地大声喧哗,从水泥墙反回来的声波,使镜子都震动起来。 
  “他是真的在看韩国人下棋,还是装个样子而已?” 
  “他盯着这地方,但一边还跟奶油派打情骂俏。” 
  “奶油派?” 
  “几个穿比基尼的婊子,老兄,你应该看看那个红头发穿比基尼的婊子。跟你一赌十,她只有十二岁,可是老兄,她会把你的视线紧紧吸住。” 
  “他想上她们?” 
  “不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孩子说:“像他那种瘪三,连这种婊子都不会用他。” 
  “不许叫她们婊子!” 
  “什么?” 
  “她们是女人。” 
  孩子的眼神闪烁着刀锋般愤怒的光芒。“嘿!你算老几? 
  教宗吗?“ 
  抽水马桶的冲水声使他感到反胃,乔强压住作呕的感觉对男孩说:“描述一下那女人。” 
  男孩的眼神比之前更加挑衅,“都很标致,尤其是红头发那一个,但褐发的那一个跟她有得拚。我会爬在碎玻璃上对她打手枪,即使她是个聋子。” 
  “聋子?” 
  “一定是聋了或怎么的,”男孩说:“她把一个像是助听器的东西,放进耳朵又拿出来,放进去又拿出来,似乎老是弄不好。那婊子真是甜啊。” 
  乔真想掐住他的喉咙把他掐个半死,直到他答应不再脱口说出那两个字,直到他了解那有多可恶,而且一旦变成口“ 
  头禅后是如何地贬低自己的身份。 
  乔咬着牙,额头青筋暴出,眼前因血压陡升而一片模糊。他对自己这种潜藏的暴力反应感到震惊,反胃的感觉又更强烈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 
  显然,乔的眼神使这男孩犹豫了,他不敢正视乔,而把眼光投注在那群喧闹的赌鬼身上。“给我二十块,那是我赚的。” 
  乔捏着钞票的手并未松开。“你爸在哪?” 
  “怎么样?” 
  “你妈呢?” 
  “关你什么事?” 
  “他们在哪?” 
  “他们正逍遥的过自己的日子呢。” 
  乔的怒气化为沮丧。“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你干嘛要知道?你认为我只是个小婴儿,不能独自来海边?去你的,我高兴到哪就到哪。” 
  “你高兴去哪就去哪,但你无处可去。” 
  他俩四目相接,孩子瘀青的眼里,闪过一丝孤独与创伤。它们是那么的深沉,令乔心中为之一震。那是每个人在十四岁的年龄都历经过的。“无处可去?那是什么意思?” 
  乔觉得他们之间已产生微妙的联系,他与这个问题儿童之间的一道门已然开启。只要他能跨越那道鸿沟,就可改变他们的命运。 
  但他自己的生活就像海边被遗弃的贝壳一样空洞。他没有信仰可以与人分享,没有智慧可以传授,没有希望可以布施,而且身无恒产。他是个彻底的失败者。 
  忽然,男孩从乔的手中夺走那二十元大钞。当他嘲弄地重复乔刚说的话时,脸上的表情是挪揄多过微笑。“她们是女人,”他边退边讲,“只要你把她们挑逗起来,她们全都变成了婊子。” 
  “我们是禽兽吗?”乔怒叱地问,但那孩子在听到问题之前,就一溜烟地跑出了洗手间。 
  虽已洗了两次手,但还是觉得胜。他想回到洗手台,但六条大汉现在正挡在前面围着蟑螂。 
  拥挤的洗手间里换热难当,乔已开始汗流泱背,污浊的空气几乎要把人的肺腐蚀掉了。水气凝结在镜面上,反映出这群闹烘烘的人,一个个都不似血肉之躯,而像是来自炼狱的鬼差。 
  赌兴正浓的赌徒们个个手握着钞票,对着蟑螂大声吆喝。他们的声音听在乔的耳里,犹如撕裂他心灵一般的尖叫声,使他更加头痛欲裂。 
  他推开两个人,挤到圈子中间,一脚踏在蟑螂上,结束了它可怜的小生命。 
  他的闯入,引起一阵错愕。乔转身离开这群人,不断地甩着头,但那尖锐的声音仍在脑海震荡。他朝出口走去,极欲在他爆炸之前离开这个地方。 
  当赌徒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们怒声叫嚷,正气凛然,就像一群虔诚的教徒,被一个邋里邋遢的醉汉跑到圣殿他们面前呕吐而激怒到一般。 
  其中一个一把捉住乔的手臂将他扭转身来。“老兄,你他妈的搞什么呀!” 
  “放开我。” 
  “我正在赢钱你不知道呀,老兄。” 
  陌生人湿答答的手抓着乔,又脏又短的指甲,为了防止滑脱,几乎就快掐到肉里去了。 
  “放开我!” 
  “我正在赢钱!”这家伙又重复一遍,他的嘴因愤怒而扭曲,干裂的嘴唇沁出一丝鲜血。 
  乔瞬间抓住这个赌徒的手腕,把他的一根手指往后扳,只见这家伙圆睁双眼,痛得厉声尖叫出来。乔把他手臂扭到背后,整个人往前一推,脸紧贴着厕所门板上。 
  乔满肚子的怒火早就想发泄一下了,先前跟那十来岁小家伙的谈话,让他觉得沮丧到极点,现在怒火又被燃起。他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做,这些人铁石心肠与他何干。就在他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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