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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1章

宰执天下-第13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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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惠卿可不会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否则没必要郑重其事的说出来,但余中毕竟是自家的女婿,在弟弟面前有些话就不好说,紧皱着眉:“这件事小心一点,御史台中没人不想办一桩大案,扳倒一个宰辅,然后一举成名。想出名想疯了,给他们找到一个机会,肯定要兴大狱,彰显自己的才干。”

    “能不能让舒亶他……”

    吕惠卿摇头,“别指望。舒亶也是御史!”

    吕惠卿从不认为自己有控制御史台的能力,以王安石当年受到的圣眷都做不到,最多也只是能逼着天子二选一而已。乌台中的御史,如果利益相合,他们会站在自己一边,可要说他们会老实听话,自己说什么就做什么,那根本就是做梦。任何一名御史基本上都是各自读力,不会听宰执的话,也不会听御史中丞的话,更别说作为副手的殿中侍御史。

    蔡确就是现成的一个好榜样,当初捅了王安石一刀,现在都是翰林学士了,看样子不用多久就能晋身两府。在前途面前,一切都要靠边站。

    “当真会到如此地步?”吕升卿苦着脸。

    “以防万一而已。”吕惠卿尽量想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态度,但他的表情却不是这么说。

    嫡亲兄长的心情,吕升卿怎么会看不出来,沉声问道:“十一哥兄弟几个怎么办?”

    吕惠卿想了一阵,道:“如果十一哥他们三个考不上进士,暂时也不要去国子监,等一年再说。”

    吕升卿叹道:“只能暂时如此……但想要学问有所进益,肯定要与别的士子多往来。国子监是绕不过去的。”

    “绕不过去就回福建,从福建再考贡生出来。虽说比不上章子厚,但对我吕家子弟来说,进士登科也并非难事。”

    “也只能如此了。”吕升卿点头。

    瓜田李下的嫌疑一定不能沾,尤其是手实法推行过程中,吕惠卿得罪了太多官绅,露出一点破绽都会成为致命伤。这样的情况下,今科几个应考的族中子弟,能考上进士倒也罢了,若是考不上,又去国子监想混一个下科的贡生资格,肯定会被人拿出来当成弹劾吕惠卿的利器,而且是一击致命的武器。

    “好了……”吕惠卿又站起身,心中烦躁,不想再多说什么,“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话声一停,他摇摇头,现在进入了年节假期,在正旦之前,已经没有朝会了。吕升卿这样的普通朝官,可以在家好生休息了。

    吕升卿识趣,点头起身:“小弟先回去歇着了,大哥也早些安歇吧,明天当还是要进宫的。”

    吕升卿离开了,吕惠卿却又坐在书房中。眼下国内国外一片乱,一件件事,都让人头疼不已。尤其太学中的事,让他嗅到一丝危险的感觉,会变成一场大风波也说不定。

    跃动的烛光在吕惠卿脸上留下摇晃的阴影。

    军事上支持王珪亦无妨,交换来的,也就是手实法的不受干扰。但吕惠卿并不指望王珪会在自己陷入弹劾拉上一把,不踩上一脚便已是万幸。

    吕惠卿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两府中从来都是一个求稳的地方,不要太过突出的人,年纪也好,行事也好,都不能与他人差异太多。就是韩冈,治才在朝中亦是顶尖的,一样的投闲置散。

    王安石推行新法,自身开罪了无数官绅,与多少旧友反目,为天子做到了富国强兵,到头来照样是出外,如今不到六十,就已经近似于致仕了。自己不过是要施行一部手实法,就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反倒是王珪这样的庸人,却能在朝堂上安居无忧,从无一言违旨,自熙宁初年到现在,一直安安稳稳的坐在东府之中,笑看他人来来去去。只要不做事,就永远都不会犯错!

    已经不是熙宁初年了,进入元丰之后,天子的心思更是越来越求稳不求变,吕惠卿如何看不明白。

    但他学不来王珪,也不能去学。自己的根基建立在新法之上,就不能改弦更张。既然上了这辆车,成了驭车之人,就必须将车子赶下去,即便前方已是悬崖,亦要坚持到底。

    步出书房,抬头向上,仰望星空。半轮明月高挂在幽蓝色的天幕上。月亮不见的另一半,不是消失,而是藏在阴影之中。

    吕惠卿望着天上的半月,自嘲的在笑。自己也还身处王安石的阴影中,想要摆脱出去,想要做出一番成就,就不能退缩一步,半步亦不可!

第一章 庙堂纷纷策平戎(七)() 
【第三更】

    京城中,并没有因为夜色而告终。

    郭忠孝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三更天了。

    郭忠孝本以为父亲已经安寝了,但去了正院,才知道父亲郭逵还在书房等候他带回来的消息。

    在门外禀告一声,郭忠孝推门进屋,一股酒气冲进鼻中。向屋中一张望,郭逵喝了酒,正靠在书房里间的软榻上。一名小史拿着热手巾,给郭逵擦了脸后,又就手递上一盏醒酒汤。

    听到儿子回来的动静,郭逵挥手示意房中的无关人等都出去,只留了父子二人在房中。问郭忠孝道:“韩冈怎么说?”

    郭忠孝在郭逵面前站定:“韩冈没有明说,只是孩儿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动心了。”

    “哦,是吗?”郭逵端着醒酒汤,笑道:“看来韩玉昆还是不能免俗,免不了要任用私人。”

    以此作为交换条件,其实更有问题吧。郭忠孝腹诽着,只是不敢明说出来。

    郭逵眼神忽然变得剑一般锐利,深深的钉了儿子一眼:“腹诽就不必了,为父只是说笑罢了。韩冈要是这么简单的人,也走不到今天的这一步。”

    郭忠孝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但又不知怎么说,小心思根本瞒不过精明厉害的父亲,只能低头:“孩儿知道了。”

    “朝廷爵禄,不是拿来跟人做交易的,不过以韩冈的为人品性,就是当真想要那几个位子,他推荐上来的人当也是有资格有能力只是没运气的,不会滥竽充数。而且如果他荐上来的人不够资格,为父也有办法挡回去。”郭逵顿了一下,示意儿子坐下来,然后缓缓说道:“三年前,王舜臣谎报战功,已经被人揭出来了。”

    郭忠孝大惊失色,“谎报战功?鄜延路的王舜臣?怎么会有这种事!”

    “自然是他。”郭逵冷笑道,“谎报军功本也不是大事,谁战后不吹嘘,杀良冒功都不鲜见,但传出来时间不对。大战在即,以王舜臣的身份,肯定要做鄜延路的先锋官。想要他这个位置的为数甚众,过去你知我知尽人皆知的事,现在就是把柄了。”

    “大人是要保王舜臣?”郭忠孝道,“那这样一来,就不用那熙河路的官职交换了,韩冈和王舜臣听说是生死之交。对韩冈来说,一百个官职都比不上王舜臣的安危重要。”

    郭逵暗自摇头。自家的这个儿子虽然是个读书种子,也算聪明,但跟韩冈比起来差得老远。要不然为何他不事先跟自家的儿子提起此事,那是因为他会在韩冈面前露出破绽的缘故。

    “挟恩求报,可是会得罪人的。”郭逵笑道,“为父还想你能跟韩冈拉拉交情呢。”

    利益交换是利益交换,人情是人情,郭逵在官场日久,自是分得清楚才是。有些事适合做交易的筹码,有些事则就适合做人情。

    郭逵的回答让郭忠孝一时无语。片刻后,问道:“那大人准备怎么办?”

    谎报战功可大可小,闹大了,论死都有可能。但如果大事化小,也就本官降一官而已,依旧任原职。

    “保他一条命吧,不过要打回原形了。天子为了震慑众将,免得他们在战时有样学样,不会轻轻放过。”郭逵扯了一下嘴角,“听说他的年纪比韩冈还要小上一点,只是当年为了做官才改了年纪。河湟功成的时候,据说他才过二十。二十出头的都巡检,从七品的供备库副使!”

    郭忠孝知道,自家父亲因兄长战死的荫补得官时,也正好是二十岁,却仅仅是个三班奉职。这个王舜臣,跟韩冈一样少年得志,之前不知有过多少人羡慕。

    “保住他的性命难不难?”郭忠孝问道。

    “此事一出,他在熙河路的军功肯定就会惹起怀疑了,但他箭术却是实实在在的,曾在天子面前演武。吃两年苦头,立点苦劳功劳,韩冈再求个情,多半就会升回去了……人才难得啊。”

    “眼下用人在即,天子应该让他将功赎罪吧。”

    “前面为父也说了吧,是有人看上了他的先锋官的位置。怎么还会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纵使王舜臣不能为先锋,也不能让那等小人得逞!”郭忠孝沉着脸,首告从来都不是值得鼓励的风气,尤其是为了官位和功劳,更是小人之为。

    “种谔也不会。王舜臣虽然跟韩冈走得近,但毕竟也是种家的人,娶得还是种家的女儿。种谔有瓜田李下的嫌疑,保不住王舜臣,但不会给害自己的人占这个便宜去。”

    将王舜臣谎报军功的旧事揭出来的那一方,其实也是对着种谔去的。麾下将佐谎报军功,没有查实的主帅本就难辞其咎,加上王舜臣和种家的关系,更会让天子怀疑起当初种谔的功劳有多少是虚构的。其实有很大机会将种谔一并拉下马。

    但郭忠孝相信自己父亲的判断,种谔应该能保住自己。他本人也觉得,在开战之前,天子不会动一路主帅。最多也是拿着王舜臣敲打一下种谔,杀鸡儆猴,给所有人提个醒,不要有侥幸之心,但作为被杀给猴子看的鸡,王舜臣的结果就难说了。这时候郭逵的态度便很关键。

    郭逵的打算,郭忠孝也算是明白了,的确是卖了韩冈一个大人情。但还有个疑问:“大人是什么时候知道此事的。”

    这么重要的事,事前知道而不知会一声,韩冈之后心中肯定会留下芥蒂。若是刚刚知道不久,那还好说些。

    郭逵微微一笑,“明天早上。”

    郭忠孝没有话说了,姜还是老的辣。

    王舜臣的事,可以放一边了。见到父亲谈兴正高,趁这个机会,郭忠孝有很多事想要问一问。

    “大人要去河北,靠韩冈当真有用吗?”这个问题郭忠孝一直想问,韩冈一个同群牧使,怎么有资格插话执政的请郡的要求。

    郭逵低头啜了一口已经变得温热起来的醒酒汤,一股酸气直冲囟门,双眼不由自主的就眯了起来,“知道章惇为什么去职吗?”

    “……难道因为是韩冈?”郭忠孝疑惑道,听父亲的口气是这个意思,可他觉得应该不是这么一回事,“不是其弟强买民田的缘故吗?”

    “二哥你以为强买民田能有多大的事?”郭逵冷笑,今天晚上可能真的是醉了,说话也没有了平日的顾忌,“重臣出外,岂有因为田地的缘故?只是表面的借口而已。”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天子不会留太多新党中人在朝中,尤其是王安石的那几位得力部将,他们过去得罪的人太多,留在朝中平添乱事。但天子还在犹豫中,但等到韩冈上京,不想看到章惇与韩冈一唱一和,天子就动手了。”郭逵哼哼的冷笑两声,不知是在嘲笑谁,“别说章惇,就是吕惠卿,他在朝中时间不多了。若是国势艰难之时,吕惠卿这等能生财兴利的辅臣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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