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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2章

宰执天下-第20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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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外公外婆身体有恙?”韩钲睁大眼睛问道。

    的确是个机灵的孩子。

    “是你外公,身体不太好。”韩冈看看哭过之后就沉默下去的王旖,“你娘一时不方便,得收拾两天再动身,你先坐车去江宁。”

    韩钲明白,他的父亲是宰相,不可能去探望王安石,母亲也是宰相夫人,出外远行其实并不方便,而且说不定还要带着弟弟们,肯定是要准备一两天的。

    “孩儿知道了。”韩钲一口答应下来。

    外公的病是一桩,父母的吩咐是一桩,让他这么干脆的答应下来。但能够独自远行,去期盼已久的江南,也更让他期盼。

    韩冈点点头,正要再说话,一名仆人通传进厅,“相公,通进银台司来人了,说是有紧急要事要通知相公。”

    韩冈的话声停了一下,然后就扭头对王旖道:“朝廷现在也收到江宁那边的消息了。”

    韩冈确信,发给自己的急件和江宁发给朝廷的急报肯定是走了同一班车。

    卸任宰辅的身体健康,一向为朝廷所关注。王安石突然病倒,江宁知府若不能在第一时间报上,事后朝廷不会饶他,太后不会饶他,韩冈更不会饶他。

    “去问一下是什么事,留下他的名字。”

    韩冈自不会去见通进银台司的小吏,吩咐了仆人去确认,回头对妻儿说道,“南下的班车,今天最晚一班是晚上九点半发车。如果现在就收拾的话,可以赶得上。三十八个小时后将会抵达泗州。”

    “三十八个小时,也就是后天中午能到泗州?”王旖终于有了一点反应,“那要在车上睡两个晚上了?”

    “只用睡两个晚上。”韩冈觉得相对于汴河航运的速度,只用一天半就抵达终点站已经够快了。

    这也是多亏了时钟普遍运用在生产生活中的好处,

    在时钟被发明之后,就有了准确的列车运行时刻表,整条铁路的运行效率一下高了一倍。

    在每一辆有轨马车中,最前和最后的车厢都装有一架座钟,可以让车长掌握好时间。经过每一座车站,都有固定的时间,只要控制好每一辆列车过站的时间,就能防止车辆在铁路上前后相撞。加上道岔和车站编组的运用,也使得重载的货车不会影响到客车的行驶。

    所以也就有了一天半由京师抵达泗州,二十四小时,从京城直抵洛阳的高速。

    韩冈前世从小说和历史书中知道,另一个世界里,几十年后南方有明教为乱,不过几个月内便为童贯所平灭。如今有了铁路,江南有变,五天之内,两万禁军就能抵达泗州,十日内全数过江。不管有什么叛乱,想要在大军杀来之前发展壮大,那完全是天方夜谭。这是技术进步最直接的好处。

    “到了泗州,你再转乘车船南下金陵。”韩冈继续吩咐着。

    一旦有了蒸汽船,再将铁路从泗州铺到长江边,从京师抵达江南的时间,还能再缩减三成。只可惜现在还没有。但韩冈安排给自己儿子乘坐的车船,速度已经很快了。

    “官人,要不让二哥也跟奴家一起走。”王旖之前沉默了许久,这时突然说道。

    想来想去,她还是不放心自己的儿子就这么独自出行。

    “娘,孩儿可以!”韩钲立刻叫道。

    “放心。二哥会带着贴身的伴当……石晟稳重点,就带他去。再寻一个去过江宁的老人,加上两个护卫,就足够了。一路官车、官船,还怕什么?”韩冈安抚下妻子,又撵着儿子回院子去,“快回去收拾东西,八点前就要出门。”

第31章 风火披拂覆坟典(三)() 
“二郎呢?!”

    一声暴喝,上车之后便开始打盹的王珏顿时被惊醒。

    睁开惺忪的双眼,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老头子正在车厢入口出训斥一名小厮。

    “不是让你跟着二郎的吗?怎么一转眼就把人丢了?!”

    老头火冒三丈,把那小厮呵斥得只抹眼泪。

    王珏坐起身,左右望望,车厢中本来裹着毯子睡在床铺上的官员,现在一个个都醒了,坐起身望着吵闹声传过来的方向。

    在车中的十几人,基本上都是八九品的小官,还有几个吏员,尽管能坐进官车,却享受不到单独的包厢。如果是携带家眷还有一丝希望能弄个小间,可惜在列的都是单身上路。

    但在这里,几乎都是有品级、有俸禄、衣着青绿的官人,岂有一个老苍头在他们面前任意呵斥小子的道理。

    只是所有人都跟王珏一样,在一旁冷眼旁观。

    这个老苍头敢这么做,要么是没有眼色,要么就是心中无惧。

    能在官宦门第做仆役,不长眼的都呆不长。敢当着十几名官员的面大呼小叫,怕是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王珏看那老苍头和小厮身上的穿着,至少是议政重臣那一级。

    “……议政……”

    零碎的话声传入王珏耳中,车厢中看出这一点的不只是王珏一位。

    “二郎!”老苍头一声大叫。

    “二郎来了。”小厮也惊喜的叫起来,如释重负。

    王珏探头看了过去。

    出现在车门处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公子,只有十四五的样子。

    他走进车厢,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人长得白净高挑,穿着倒是很朴素,衣服上没有刺绣之类的,身上也没有什么装饰,只在腰间系了一块玉。

    但衣料是棉布,而且应该是贵价的陇西细布,一匹当在八贯以上。王珏曾经咬着牙为浑家买了一次,用掉了他一个月的俸钱。

    在这公子进来之后,老苍头和小厮也进来了,且在他们身后,还有两个挎刀的护卫,一高一矮,却都是一脸精悍。除了那老苍头之外,其他三人身后都背了一个造型奇特的大号双肩背囊,看色泽是牛皮所制,而那小厮手中,还拎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藤条箱。

    老苍头跟在那公子后面絮絮叨叨,“出来的时候,老爷和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乱跑。”

    ……………………

    韩钲一脸的无奈。

    身后的是府中的老都管,也是王旖乳母的丈夫,在府中的身份不同于普通的仆人。他们这些哥儿、姐儿见到了,也得礼数周到。

    韩钲被他看着长大,也来往过江宁,道上路熟,大事小事都能照应。故而出来时,韩钲就被叮嘱,必须听话,不得乱跑。

    老家伙有了金牌在手,韩钲也只能听着。

    “二郎,方才到底去了哪里了?”老都管絮絮叨叨了好些句,终于问了韩钲刚才的去向。

    韩钲找到了自己的床铺,是上铺。隔着通道的正对面,是一个圆脸的中年官员。下面的两张床铺,幸运的都没有人。

    韩钲看了那官员一眼,回头道:“我方才去后面的车厢看了一看。那里臭气熏天的,你们也别挤到后面去了,就在这里休息吧。”

    出来的仓促,专列没有,专属的车厢没有,连包厢都没有,只能跟其他小官挤这种上下两层铺位的车厢。

    韩钲觉得自己父亲完全是故意的,否则只要一句话,弄一节车厢又有什么麻烦?现在却是按照自己的品级,去让人拿了一张车票,和四张仆人的车票。

    除了自己能睡在这里,跟着自己的四个人,只能去各家仆人混居的车厢里去。那个车厢,韩钲也看了。床板钉在板壁上,上下三层,只能勉强坐起身,就这样,还有很多人只能坐在地上,甚至躺在床底下。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很多官员将贩运的货物让仆人随身携带,占去了大半车厢。

    苏轼当年就被人首告借用官船贩卖私盐,不管苏轼有没有做过这件事,官员借用官船、官车贩运货物的行为一直都是屡禁不止。列车对上车的货物都要征收印花税,普通旅客上车都要搜包,以防有人逃税。但官车不会搜检,所以官员们的走私行径依然肆无忌惮。

    韩钲只瞧了一眼,就立刻决定让跟着自己的仆人都到官车车厢来。也不知里面带了什么货,仆婢车厢中一股子汗臭和香气混合的异味,差点就将他给熏昏掉。

    要是自己身边的人也被熏染上这种怪味,韩钲简直难以想象自己到泗州后怎么度日,南下江宁可离不开他们。

    韩钲站在床铺前,眉头又皱了起来,其实他的这个床铺,也不咋样。要比仆人那边好一点,但好的也有限。跟家里、跟别业,都差了不知多远。从小到大,他还没有睡过这样的床。

    一节车厢中,一条两尺宽的通道连接前后,通道左右都是床铺。床铺上下两层,左右相对,躺在床上,呼吸相闻。

    只是站在床前,一想到自己睡下来之后,头顶隔着一层板壁就是别人的脚,浓浓的嫌恶感便从心里咕嘟嘟的泛了起来。

    更别说这张床榻不知多少人睡过,又沾了多少脏东西,想想都觉得恶心。万一染了病怎么办?

    韩钲在家中锦衣玉食,父母持家虽不喜奢侈,家中器物、陈设无一金玉之物,但宰相家的生活品质,亦是当世最上品,宰相家的嫡生公子怎么可能习惯得了旅途中的寒酸?

    但韩钲没有将心里的想法宣之于口。

    他出来时,被母亲吩咐‘注意饮食,不得惹是生非,尽快抵达外公家’这么几条,还不如跟着他的管家、仆人受到耳提面命多。而父亲则说了,出门在外不比家中,凡事要多忍耐,不要挑剔。

    从小听多了父亲筚路蓝缕的故事,又知道自己跌兄长在横渠书院怎么生活,韩钲不想回去被说是娇生惯养,不成大器。

    不过他虽不说,下面还是有贴心人。

    “二郎你先等一下,待小的先来收拾。”

    ……………………

    小厮说着,手脚上更是麻利。

    原本铺在床上的被褥给一把掀开,丢在了地上。只见那小厮从身后的背囊中拿出一个铜瓶,拧开盖子,手一翻,带着淡香的药粉便从瓶中洒到了床板上。

    味道很熟悉,王珏想了一下,好象是和剂局成药坊卖的驱虫药粉。

    方才那小厮带着哭腔回话时他没听清楚,现在听来,有点淡淡的关西口音,确切的说,是因为京腔有些别扭,所以才让几代开封人的王珏听出了其中一点关西腔调来。不过那老苍头却是标准的江南腔调,似乎是江西那边的。

    那小厮细细的撒了一层药粉,才从背囊中拿出一条细麻布的床单,整整齐齐的铺好,又拿出一条毛毡,准备铺上去。

    “太热了。”那位公子哥儿皱着眉头。

    立刻就听见那老苍头在后面道:“夫人吩咐过,出门在外,宁可热着,不能冻着。”

    公子不说话了,小厮也老老实实的将毛毡给铺上,然后又铺上了一层棉布被单。

    麻布被单、毛毡、棉布被单。最后上面又是一层套了白布被套的薄被,这是身上盖的。但这还不是全部,让人睡下去的,是一条用绸缎缝起的睡袋。

    好一通布置,不过是睡上一觉罢了。就让王珏都感觉身上发痒起来,好像自己床铺上的这层被褥上面爬满了跳蚤和臭虫。

    这位贵公子站在车厢中,直等到下人将床铺整理了一遍,磨蹭了半天才肯坐下来。这番动作,落在王珏眼中,更加确认之前的判断。肯定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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