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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6章

宰执天下-第20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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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年里,家中,有长子、长女的婚事,朝中,还有天子和内侄女的婚事。

    听着喜气洋洋,实际上却是家里家外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当然,这不是韩冈。

    家中的婚事,韩冈让王旖去主持,流程和细节上则交给了专业人士。

    京师的红白事,主家只要给钱,从仪式到宴席,全都可以给你办得妥妥帖帖。主家只要听着吩咐去做就是了。

    即使是官宦显贵家的婚事,礼院中也能找来一批惯办红白事的礼官来主持。亦不须主家多费精力。

    韩冈的麻烦,主要麻烦在他乃当世大儒,在礼法上到底是要遵循古礼,还是今人礼节。

    韩冈没有多费心思,将田腴、邵清几个在礼法上有想法的同窗请来,共同议定婚仪,基本上,还是以如今通行的仪式为主,只是去了一些恶俗的环节。由此也作为气学门人的礼仪标准,就像乡规民约一样,愿不愿意遵守,就看各人了。

    不过皇帝的婚事,就不能像家里一样来处置了。

    “官人……越娘的婚期就托付给官人了,可别真的让她刚嫁过去,就多了个克夫的名号。你一向与二兄交好,二兄都上门求了你,你可要帮帮越娘啊。”

    韩冈今日出门时,王旖难得的拉着他殷殷相求。

    韩冈半开玩笑的说着,“我要看人面子,也是看我家娘子的,可不会看他王仲元的面子。”声音又柔和了起来,在妻子耳边道,“昨天晚上不是就说了嘛,你放心好了。为夫一定尽力的。”

    王旖点点头,放开了手,笑着目送韩冈离开,但眉宇间,却又是一幅难以释怀的样子。

    终究,韩冈也只说了一句‘尽量’,没有做出保证。

    皇帝的这桩婚事很是磨人,已经不是宰相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了。

    之前先是为了皇后的人选争执了许久,等到人选确定,在商议婚礼细节时。先是礼官对婚仪吹毛求疵,朝臣争执良久,继而,钦天监那边也给人添乱。

    也就在年前,天文官为天子选定了大婚的黄道吉日,定在了今年的五月十六。

    但这五月十六却是世间所谓的天地合日。依如今道家的说法,五月十六是天地相合之日,夫妻之间不得敦伦,甚至得相背而睡,否则便会遭逢不幸,尤其是丈夫,更会减损寿数。既然连周公之礼都行不得,更不用说婚礼了。

    这个日子一出,朱太妃那边就闹了起来,说是天文官受奸人唆使,要害天子。

    这番话传出来,又犯到了臣子们的忌讳。原本对钦天监弄出来的‘好事’还抱着反对心思的朝臣们,现在却都坚定了信念。

    说是五月十六,那就五月十六。

    儒门圣教面前,哪有那些歪门邪道站的地儿?朝堂政事,也容不得太后之外的妇人插话。

    即便朱太妃是天子生母,议论的又是天子的婚事,她也没资格多嘴多舌。朝臣们有志一同,不能惯了她的脾气。

    只是这么一来,要嫁给皇帝的王家女儿的立场就尴尬了。

    对韩冈来说,的确有几分难做,皇帝要求娶的毕竟是他的内侄女。

    韩冈本来想等着看王安石怎么说,但王旁和王旖先后相求,他也不能无动于衷。

    只是现在朝臣们要给朱太妃难堪,尤其是在朱太妃的名声给韩冈、章惇等人踩了又踩之后,是个朝臣都想在她身上捞点名望。

    考虑过前因后果,韩冈在宣德门外找到了章惇。没有首相的帮忙,他一个人想要实现对妻子和内兄的承诺,还是有些麻烦。

    “太后是什么想法?”听过韩冈的请求,章惇问道。

    韩冈道:“太后也要脸面,不想被人说她是非。”

    为了天子婚期,朱太妃再一次上蹿下跳的闹腾,向太后尽管看不惯她的样儿,却也不想被世人说成是要害庶子的嫡母。

    “既然如此,那就换个日子好了。”章惇没问韩冈言辞的真假,很干脆的说道。

    得到章惇的承诺,到了殿上,再一次议论起天子的婚期,韩冈便出班表明自己的想法,

    “所谓吉凶之日,本是附会而已。天地合乃是世间流俗,钦天辨历日观吉凶,也一样是流俗,不过是古传罢了。以臣之间,选什么日子都可以。夫妇和睦与否,在人不在天。所谓吉日、凶日,大可不必在意。”

    “不过以臣看来,五月中旬,天已暑热。烈日下种种仪式,于天子御体有碍,不若选择春秋之时,气候宜人,不劳圣体。”

    韩冈的话,差点引得满堂大乱。若不是韩冈一向跟太妃和皇帝不对付,他这番话出口,可就要千夫所指。

    向太后倒是松了一口气,之前朝臣赶着要给朱太妃难堪,站在她的立场上,也是左右为难,幸好韩冈给了她一个台阶可下。

    但她也知道,眼下的阵仗,光有韩冈还不够,便问向章惇,“章相公,韩相公之言,你意下如何?”

    章、韩二相,大事总会相互协调,彼此拆台的情况几乎看不到,既然韩冈表态,章惇一般也不会有相悖的意见。

    的确正如向太后所料,章惇出班回话,“韩冈言之有理,以臣之见,还是改期为是。既然五月中有暑热,不若就四月初八好了。至于神鬼之说,实不必理会!”

    向太后全然没听到最后两句,只记住了章惇改动的日期,“四月初八,那不是佛诞日?!”

    在佛祖诞辰举行婚礼,比起五月十六天地合似乎还要离谱,殿上人人吃惊。

    佛祖从没说过他的生日不许世人成亲,也没那么多忌讳。只是寻常人都少不了念几句阿弥陀佛,到了佛祖生日时,去寺庙里焚香念经,求取开光的利物还来不及,哪得闲空去参加婚事?故而极少有人会选在这个日子。

    将天子大婚的日期改了,朝臣们是退了一步。但朱太妃那边,却也不能让她得意。章惇改在了四月初八,顾全了臣子的脸面,也让朱太妃更没台阶可下。

    既然你说五月十六不成,那改成四月初八,如果再闹,那可就是得寸进尺,做臣子的可就更有话能说了。

    “韩相公?”

    “臣无异议。四月初八,只是寻常日子,释迦摩尼既然没有阻人此日出生,自也不会阻人此日成婚。”

    韩冈觉得既然没了什么克夫的忌讳,那也就没什么要避让的了。即便是时间,也不会嫌太仓促——皇帝婚礼上的一切准备,早就在筹办了,别说四月初举行,就是三月初,也一样不会有问题。

    “陛下,皇帝本是现在佛,此日成礼本无忌讳。”

    当年太祖皇帝去大相国寺上香,如来佛祖像面前曾问是否要叩拜,当时有个小沙弥机灵的回答——现在佛不拜过去佛。佛门从此视天子如佛祖。既然如此,自不用担心皇帝选在佛祖生辰成亲会触犯哪路神灵。

    “就依相公吧。”向太后也没有别的意见了,若宫里面还有人不甘心,就让这两位宰相去应付吧。

    韩冈和章惇的一番话后,天子的大婚日期便给改在了四月八日,不犯道家,而是去跟和尚过不去。

    得了这样的结果,韩冈也觉得王旁和妻子那边也能说得过去了。

    回到政事堂,心情比早上好了许多,只是当他看到了从江南送来的一份报告,脸就又挂了下来。

    招来堂吏,他吩咐道:“去请宗汝霖来。”

第35章 历历新事皆旧史(中)() 
“在下前两天刚去过城南的养济院,那些小娃儿真是可怜。”一个满脸油光,相貌可笑的胖子,在多景楼这座润州最为胜丽的名楼雅间中叹息着,“我张德生是读书不成,只能行商。可那些官人,读书进学,一个个把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连孤儿孤女的口粮都能克扣。”

    只看这张德生一身没有花色的朴素绸衫,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金玉之物,没人能想到他就是润州最大的丝绸工厂主,背后还有着一个世家大族撑腰。

    “怎么会少了?”张德生对面的儒生连忙道,“每人每月有十八斤口粮,太后和相公们的德政,谁敢克扣?”

    张德生哈哈的笑了一阵,忿然作色,“对,对!要不是有太后陛下和章、韩两相公的德政,这些弃婴可都是要葬身沟渠,朝廷给付的口粮,也不会有人克扣。只是小孩子不知道好歹,吃得太多……”

    “张兄!”

    那儒生屁股上好像生了疮,坐立不安,连咳了几声,脸都变了色,不敢让张德生再说下去。

    张德生长声叹息,垂下的眼角悲天悯人,“朝廷给的或许不少,但一干雀鼠居中盘剥,能落到小娃儿头上,就太少了。小娃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一个个面黄肌瘦的,阿弥陀佛,让人看不过眼啊。”

    那张本有几分可笑的胖脸,仿佛镀上了一层光,变得庄严肃穆,让人望之生敬。

    “那张兄后来又给养济院捐了一笔?”儒生一边问着,一边拿着筷子夹了大大的一个虾圆。

    “捐了一些。”张德生没有丝毫得意,反而更显低落,“当时带了钱少了,回去后便想着让家里送了一车粮过去。只是又一想,若是给个百八十石,多是多了,但肯定没两天,都给那些‘雀鼠’给分了去。便只能先给了五石米,不够人分的,好歹能多留一些,剩下的,等下次再给。”他叹了口气,拿着筷子指着外面,“这世道,连行善都要思前想后,唉……”

    书生拿丝巾擦了擦嘴,离席起身,向着张德生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张兄德行高致,急公好义,小弟敬服。今日回去,必在报上一彰张兄之德。”

    “当不起,当不起啊。”张德生连忙跳起来,“在下捐钱捐物,也只是理当如此,岂是为了搏名?”

    “张兄你这话就错了。如张兄这般德行,小弟不在报上为之彰显,那还有什么事值得宣扬的?小弟主持这份报,就得告诉润州百姓,这世上不止有只顾一己之私的小人,也有如张兄这样的纯德君子。教化生民乃是圣人之教,若能告知世人,善人能得善果,这便是教化了。非为张兄之德,也是为了教化之功。”

    一个时辰之后,张德生的马车回到了家。

    待马车在前院停稳,从车下来了一个酒酣饭足的胖子。

    一张胖脸越发的油光,刚刚跟润州快报的副主编吃过饭,张德生心情很好。他拿着牙签剔着牙,一步一晃的进了正屋。

    屋中一个老苍头等候已久,见了张德生,连忙上前行礼,“四老爷。”

    看了看那老苍头的脸色,张德生自顾自又继续剔牙。等到从牙缝中,挑出一块粉红色的肉,他方斜睨着眼睛,吊着嗓门:“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

    老苍头愁眉苦脸,“禀四老爷,丝厂那边的工人又在闹了。”

    “又闹?!”牙签啪嚓两段,张德生瞪起眼睛,“闹什么?是嫌钱少?一个月一贯半的工钱叫少?我还管他们吃管他们喝!你叫他们去问问,这润州百里方圆,有没有比我更大方的东家!”

    “小人也这么说。可那些工人说……说……管饭只有中午一顿,饭又稀,还多黑米,吃着有怪味。还说……”老苍头吞吞吐吐,边说边观察着张德生的脸色。

    “还说什么?”张德生挂着脸问。

    老苍头低下头,“还说老爷一直拖着工钱不发,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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