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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0章

宰执天下-第2190章

小说: 宰执天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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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梓明这种粗通文理的乡学究,甚至是不通文墨的普通百姓,也能明白什么叫做梦想。

    他下意识的偏头看了看身旁的那位官人,却发现,他现在是双眉蹙起,一脸的疑惑。

    章援疑惑着,堂堂宰相,当世大儒,进士及第的韩冈,将话说得如此浅显,不涉典故,反而用上说书中的例子,这是要说给谁来听?

    “在座的诸位,难道对日后就没有什么梦想?……我想,虽然不时会有些变化,但都应该是一直有的。”

    当然是有的。

    章援梦想过,日后能继承父亲的地位,掌握天下的权柄,高居万人之上,让重臣们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在午夜梦回时,甚至想过更近一步。

    唐梓明也梦想过,每天都在想,这两年多攒些钱,在新城外买一间小院,娶一个嫁妆丰厚又贤惠的浑家,生两个儿子,女儿的话,相貌若还不错倒也可以有,每天桌上能有酒肉,这就是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但你们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

    韩冈在天下民众之中,有着无可匹敌的声望,更在朝堂内外、军旅之中,亦有着莫大的影响力。

    韩冈的梦想是什么?

    很多人都想知道。

    尤其是在韩冈放弃了在未来独掌天下权柄的机会,硬是要生造出一个大议会来之后,更是让天下人都来猜测他的心思。

    外围坐着的章回想知道,李膺想知道,内侧坐着的黄裳想知道,王居卿想知道,沈括也想知道。

    身为宰相家子弟的章援、苏象先,一个奉父命而来,一个随祖父而来,却连座位都没有,只能站着旁听,但他们同样想知道。

    还有所有的宾客和记者,也都是一样的想法。

    就如唐梓明,双目一瞬不瞬的等待韩冈揭开谜底。

    “我最早的梦想,是在我才五六岁的时候。在那时候,我只想着,就是能过一个安安稳稳的日子,没有西贼的入寇,没有朝廷的征发。父兄都能留在家中,母亲也能免去劳作辛苦。”

    韩冈丝毫也不遮掩寒素门第的出身。

    灌园子,一向是嘲骂韩冈时,最常被使用的词语。世间甚重门第,即使是贩夫走卒的出身,也要给自己找个好祖宗。

    欧阳修堂堂史学大家,给自家修谱牒的时候,都不顾前一半‘凡三百年,仅得五世’后一半‘才百四十五年,乃为十六世’这样的错讹,硬是要编出来。

    以欧阳修为发轫,修谱、续谱在朝堂中成了流行,无论出身如何,总要把家谱编得花团锦簇,上则勾连帝王将相,下则与今之重臣联宗。

    唯独韩冈,本朝的韩琦、韩亿不去联宗,前朝的韩愈也不去攀附,根本不在意祖宗如何。灌园子的称呼,坦然受之。

    二十年下来,反倒是越来越少的有人拿着他的出身来做文章了。

    “这样的梦想,这样的期盼,八百万关西黎庶,又有何人没有?”

    “寒家自京东乔迁至关西,迄今七十年。此七十年,西夏由顺而叛,由叛而兴,由兴而盛,由盛而衰,再由衰而亡,西贼兵戈之下,年年烽烟不息。关西人口八百万,无不受其荼毒。寒素之家,五十则为老,六十已难见,幼子未夭者,十人之中只得二三!老不得善终,幼不得生长,至于壮者,确有所用……”韩冈顿了一顿,三个字迸出唇齿间,“夫役也!”

    声如寒水,沁透人心。

    西北之乱,人所共知。

    厅中出身关西的会员,多至百人。听到韩冈提起关西旧事,旧日的记忆也从心底泛起。

    在韩冈的话语声中,又回到了那西贼肆虐的年代。伤心感怀者,咬牙切齿者,皆不知凡几。

    “不仅关西军民备受其苦,天下百姓又何能独身事外。为补军费,朝廷税赋十数年间陡增一倍有余,天下哪一州哪一县的百姓,日常起居没有收到牵累?”

    “人人皆盼早灭西虏,得享太平。但这要如何实现?”

    “关西人口先时四百万,后至八百万,西夏人口初不过百万,后亦不过两百万。四倍于夏,始终不能克。其因何在?”

    一个个问题犹如潮水拍岸,一浪浪而来,皆是困扰前人的症结,可在座之人,却没有谁不清楚问题的答案。

    即使还有不明白的,韩冈也立刻给出了答案。

    “甲兵!”

    重重的两个字,让人明白其重要性。

    “西乱之初,国朝接连三败,乃是士卒不练、兵甲不备、城寨不修之故。至熙宁初,三十年兵戈,士卒已精,城池已完,仍不能克之者,乃甲兵尤远逊西人也。兴州弓,瘊子甲,夏国剑,皆闻名于天下。皇宋之神臂弓,亦为党项效顺者所献。”

    “泱泱中国,能工巧匠,难以计数,甲兵竟不如虏寇,非是匠师无能,实乃朝廷轻忽,当轴诸公难辞其咎。至熙宁后,军器监立,甲兵始精。霹雳砲一造数百,神臂弓一造数万。板甲,陌刀皆以十万计。试问西夏如何不败?”

    “熙宁中,得河湟,断西贼右臂,元丰末,西夏国灭,元佑初,又复灵武故土,我少时的梦想,天下人的期盼,也终算是得以实现。”

    仅仅是几百字,数十句,囊括了灭夏复土的十年征战。

    但在场的谁都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惊心动魄的战斗,可歌可泣的事迹,多少艰难,多少血泪。

    纵使唐梓明这等平民百姓,也禁不住热血沸腾,恨不得当时自己也能投笔从戎、参与其中。

    更不用说在座的士人,参与过昔年战事的开始回忆旧往,没有参与的,也在脑海中描绘起彼时的铁马兵戈。

    韩冈却没有等待,“旧的梦想即以实现,新的梦想又随之而来。”

    他收起了之前说起西事的激昂,换上了稍微轻松的语调,“想我气学中人,当知此梦想为何?”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韩冈上面声传一室,下面的也喃喃相和。

    横渠四句教,广播天下近二十年。天下士子,纵非气学中人,亦以此四句为记室之铭。

    “所谓万世太平,正是那大同之世。”

    “大同之世,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我有一个梦想——就是这个梦想!”

    ps:十天前,祖父走了,不是什么大病,也没有太多痛苦。以九十六岁的年纪,算得上是高寿了,可说是喜丧。因为腿病,瘫在床上两年,对一向喜欢走动的祖父来说,现在应该也是一个解脱。但从丧事闲下来时,总忍不住心里难受。现在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想跟大家说,有时间,多去看望一下家里的老人,真的,多回去看看。

    还有这几天的断更,我会尽量补上,这个月接下来的几天,都会保持在六千字以上。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79)() 
【下一章在中午】

    天下大同。

    天下为公。

    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无处有征战,无人不饱暖。黎庶悉安,天下大治。

    从孔圣开始,任何一位真正的儒者,又有谁不想着会有这样的治世?

    韩冈的梦想,又如何不是他们的梦想?

    就像横渠四句教一般,天下大同四个字,只要说出口,尤其是出自于在相对口中,轻而易举就引得儒生们如吃了五石散一般兴奋起来。

    不过那只是单纯的儒生,满座的学会会员都是现实主义者,站在后面的官人、贵人们,也是现实主义者,没有读过多少书的记者们或许不是现实主义者,可他们并不太了解何谓天下大同。

    而且气学以朴实为上,所谓大同,只是出自礼记中的一个理想之世,并无现实例证。以气学格物之宗的身份如此说,似有不当。以宰相的身份,韩冈的话更是轻佻了一点。

    但自韩冈演说开始,会场中的人心就被他的话语所牵动,一喜一怒,皆放大在众人心中。

    就像身处庙会,不免与人同喜,身处灵堂,不免与人同悲,无他,通感尔。

    寻常人即使能保持自身一时的冷静,也不免逐渐为周围的情绪所侵染。这是团体的力量,不仅仅针对于外,同样能针对于内。

    纵然天下大同是‘丘之未逮也’,孔夫子都自承做不到,只能凭借一点记载来遥想上古治世,但是被韩冈前一段以灭夏复土带动起来的起伏心潮,再受‘天下大同’四字煽动,便是浪涛涌涌,波澜阵阵。

    唐梓明心中一阵莫名的激动,更听到身旁的官人,连呼吸都粗重了,尽管只是须臾刹那,很快就恢复了,可比之一开始的几声冷哼,早变了许多。

    “《礼记》传自先圣,然先圣亦为之束手。数千年来,只见一治一乱,乱世人命贱如草,治世亦难见‘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何也?”

    又是一扬一抑,韩冈的问题,将调动起来的情绪,重又压了回去。

    这是一个问题。

    千百年来无人能解。

    大同之世的确是好,可是谁能做得到?

    孔子做不到,真要做到,那可是要比孔圣人还要厉害才行。

    韩冈虽为不世出的大贤,但没人会认为他能胜过万世师表的孔夫子。

    看着讲台上的韩冈,章回都在想,圣人都做不到的事,就不要为难今人。

    “只因太难!”

    韩冈给出的回答,在情理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

    甚至唐梓明也觉得出乎意料,韩相公也觉得难?那为什么要这么说?

    不过韩冈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没办法分心去想了。

    “文景时,有七王之乱,贞观时,有高丽之败。虽为千古治世,亦不免战乱,百姓甘苦可知。莫说大同,战乱之时,但求温饱亦难也。先圣早已有言,‘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不饱不暖,黎庶不安。黎庶不安,何谈大同?!故曰,欲得大同,必先致温饱,欲得温饱,必先求太平。”

    唐梓明被韩冈的话说进了心里。小时候因为家贫,偷鸡摸狗的事也做过,要不是他的父亲去求了同族的族父,送进学校里读了两年书,认识了几百个字,如今不是被送去边疆地垦荒,就是在桥边卖着苦力。记者在报社里虽难出头,可到了外面,也能被当作读书人了,收入也不差,吃饱穿暖之后,作奸犯科之事再也没动过念头。

    太平,温饱,现在其实也不差了。

    章回想着,乡里虽无大富大贵的巨室,但只要勤快节俭的人家,怎么也不会穷。自家只有薄田百亩,在温饱之余,还能让自己用心在格物之上。

    比起几十年前,可是要好了太多太多。

    韩冈却也这么说,“试论今日天下,比之旧日如何?国土三倍于治平,户口两倍于熙宁。新生赤子一年千万。大宋官军,更是二十年不曾一败,开疆拓土上万里!除却北虏,已无外患。粮价十年未有大变,衣被布帛的市价则不断降低。虽不敢云太平治世,亦已是可望可及了。”

    “此绝非韩冈一人之功!”韩冈提声强调,这是应有之理。

    “同列诸公,无不为此耗尽心力。平章苏公,镇国十载,国之柱石。”

    韩冈说着,转向苏颂,低头致敬,苏颂只笑着,同样点头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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