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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2章

宰执天下-第23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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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康允二字,王家养子心中的欢喜就要爆出来的样子,脸上的反应似乎就是在大叫,韩相公竟然知道我表字!韩相公竟然叫我的表字了!

    他连连点头,却没动身,直到聪明的仆人扯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出去了。而王中正的妻妾,也匆匆的退了出去,比之前退得更远,连偏厢都不敢待了。

    韩冈坐在椅上,脸上谦冲温和的微笑随着人群褪去了。

    王中正在床上欠起身,“犬子驽钝,让相公见笑了。”

    “是个实诚人。”

    “就是糊涂了点。中正别无他愿,只求相公日后能看顾一二。”

    “希烈何必说见外的话,这是当然的。”

    “多谢相公。”王中正有些艰难的喘了一下,又喑哑的说,“相公今日能来,中正铭感五内。只是今日之事若为有心人所用,可是于相公大不利。”

    韩冈听了,就轻哼了一声。

    如果有天子秉政,韩冈如此作为,那绝对是自灭之举。

    今天来探望王中正,晚上就有人写奏章弹劾韩冈并王中正,内外勾结四个字一出,能让皇帝连觉都睡不安稳了。保管立刻就进入踢掉宰相的标准流程,尤其是在韩冈这种自缴把柄的情况下,要实现就更容易了。

    可惜现在主政的是韩冈,即使是首相章惇,也不敢和不能以此为由,找韩冈的不痛快。最多也只是外界的舆论让韩冈有些难堪罢了。

    而韩冈对此则完全不在乎。

    “我辛苦了这么些年,把皇帝挂在墙上做壁挂,若做事还是束手束脚,也对不起这么多年来的辛苦。”他呵呵冷笑,“只要不犯国法人情,我什么事不敢坐,又做不得?”

    王中正没想到韩冈竟然在自己面前如此放纵。惊讶的眨了眨眼睛,慢慢的想了一下,说道:“慎独二字,还是相公教我的。”

    “可不敢当,希烈公你读书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韩冈大笑着,却对王中正的劝谏恍若未闻,也没指出慎独二字用得不是地方。

    不过笑声乍起即收,他斜睨着王中正,有着几许讽刺:“希烈,你这几个月,可真是清减了不少。”

    王中正咳嗽了两声,脸色没变,只是胖乎乎的圆脸却没有一寸地方能与清减二字匹配,王中正年已老,皱纹颇多,又无须发遮掩,比起实际年纪更老了几岁,久在室内,脸色并不红润,可就是有一张略胖的脸,并不像一位垂垂代死的病患。

    看着王中正的反应,韩冈轻轻一叹,恳切地问,“希烈,你就这么想把差事交了?”

    王中正脸色终于变了。

    装病多日,甚至打算趁机告老还乡,本来以为上面会顺水推舟,即使明知装病也会心照不宣,但韩冈一来,却破坏了默契,把事情给戳破了。

    病再也装不下去,王中正也不再表演了,坐直了身子,浑浊的双眼中又透出了一份锋锐来。

    “庆历宿卫宫变时,中正年仅十八,携弓捉获贼人,由此得了仁宗皇帝的青眼。之后二十年,积功升官,管勾御药,就任都知,本以为这辈子就会像师傅一样,死后得当值学士手书百十字追赠,由此了结一生。没想到四十余岁时,幸遇玉昆,迭逢际遇,竟有如今的两节度。”他深深的回忆着,沉浸在旧日的喜怒哀乐之中,突然他抬起眼,“只是这十年来,却是高处不胜寒。每走一步,都是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天地反复,断送了身家性命。”

    “只是希烈你不习惯,杨复恭门生天子,几曾有过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韩冈浑不在意,“自李辅国后,权宦无惧天子,之后几代神策中尉又操废立之事,经历得多了,世人也就习以为常。”

    韩冈悖逆到了极点的话语,只让王中正摇了摇头。他是有些惊讶,但韩冈今天过来,更放纵的话也说了,至于对皇帝的态度,之前十年,韩冈做过许多次,也说过许多次,并不值得惊惧。

    “相公的确言之有理,但那也要‘经历得多了’才行。”

    “十年既不算多,那二十年可否?”韩冈半开玩笑,半是认真。

    王中正沉默着,良久。

    “相公,中正今日有一句肺腑之言。不过,有些不中听。”

    韩冈笑容敛起,“你说。”

    “相公秉政,毫不恋权,集议政,开议会,甚至坦然而退,公心着实让人感佩。只是……”

    “只是什么?”韩冈追问。

    “只是少了私心,让人觉得诈伪。”王中正冷静的说,上位者,尤其是如韩冈这等心智沉稳,阅历丰富的权势者,对冒犯的话一般都不会太放在心上,他们更看重的是忠诚。王中正很清楚的了解这一点,“而相公为自清,又不得不更加苛待自己。以相公之功绩,相公之德望,相公之才识,当为天下用,何至于四十岁便卸任宰相?”

    王中正一开始的时候,对韩冈共议政、开议会的举措,只认为是权宜之举,等到稳定下来,就会暴露真实面目。

    只是韩冈的伪装,直到现在都保持得太好了,甚至都让王中正觉得,韩冈是当真无心恋栈,对权势毫不在意。

    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所谓的大忠似奸,大诚似伪,还是要等到章惇老迈,没有阻碍的时候?但四十出头的韩冈能等,年近古稀的王中正已经等不了了。

    韩冈昔年尚在关西为卑官时,就与王中正相识。从那时起,王中正就把宝押在韩冈身上。随着韩冈地位渐高,王中正押上去的赌本也就越多。随着韩冈入主两府,王中正过去投入的本金,转化为数倍数十倍的利润返了回来,成了开国以来官位最高的内侍。

    在这过程中,王中正甚至还有了拥立之功,擎天保驾之德,之后更是因为彻底投效太后和韩冈,成了皇宫的掌控者。两个人即是多年的老友,也是政治上的同党。作为韩冈的党羽,王中正想过很多,也考虑过许久,最后决定在关键时候要走出关键的一步,但韩冈始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中正在这里问相公一句,相公究竟意欲何为?”

    韩冈默然不语,只看着王中正,看他究竟能说出什么话来。

    王中正也没有等韩冈的回答,“若相公有澄清天下之志,那中正愿舍了这幅残躯,以报相公之德。若相公心念南山,中正不敢阻相公,只能求去。”

    王中正看了眼韩冈,继续道,“中正虽不读书,也知上古之时并无宦寺。只是后来多有王侯搜罗妙龄女子千百以充下陈,浑不念天下间千百男子无偶,却唯恐有人秽乱宫中,故而才有了宦寺之制。中正素知相公深恨此制,只是不得罢废,只能退上一步,以夷人充。在中正看来,内侍之制虽一时难废,但终究还是该废。所以只为相公之愿,中正也当走。”

    王中正自言不读书,遣词用字却并不粗俗,宦官自幼受学,文武双全者极多,文武朝臣的平均水平,其实远远不如宫中的内侍官的平均水准。现在的一番话,却说到了韩冈的心里。

    “今日之制,虽为我所草创,但我从来没想过能够平平稳稳的传承下去。”韩冈自嘲的一笑,“始皇帝想着为秦创万世之基,一代二代三代四代,直至千秋万代的传承下去,谁成想却二世而亡。”

    “那是祖龙……”

    王中正想说话,韩冈却抬起了手,打断了他。

    韩冈摇头,“愿景和现实总是隔了一条长江,不,是隔了东海。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也没有去奢望过。”

    “文彦博说,天子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我把天子去掉了。皇帝垂拱,士大夫共治。”韩冈向后用力靠过去,檀香木的交椅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呻吟,“对此不满意的人很多,心怀旧日的也不少,但更多人拿了我的碗,却想砸我的锅,尝到了士大夫共治的好处,却还想着请回皇帝自己能捞得更多。这些我都知道。”

    韩冈如此说,王中正心中坦荡,因为他没做过,而韩冈说的也不是他。而且他现在心中凸显出来的是兴奋,是多年的期待终于如愿的兴奋,心跳渐渐加速,他期待着韩冈说出那句话,或者给出一个肯定的暗示。那也就足够了。

    “等明年大议会召开过后,我就准备回关西了。”

    “呃,啥?”韩冈的话,让事情急转直下,也让王中正发起了愣,“可是辽国……”

    韩冈摇头,“不足为虑。”

    “可是……”王中正极轻声的念出两个字,“辽国……”

    韩冈坚定的摇头,“不足为虑。”

    重复的问题,重复的回答,意义却决然不同。

    王中正精神一振,“相公是准备回关西!?”

    韩冈又是避开了问题,笑道,“若希烈想要养老,佳处唯有关西。巩州山清水秀,灵州天高地旷,终南可求仙访道,华山能寻幽探胜,他处所不能比。”

    王中正全然明白了,笑道,“相公你这是自卖自夸啊。”

    “自家的地,当然要多夸一夸,值得的。”

    王中正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竟然一掀被子,站到了地上,哪里还有半点病恹恹的样子,他向韩冈一揖到底,“多谢相公指点。”

第168章 暗潮(三)() 
【临时要飞成都,不知什么时候能到了,不过不管多晚都会有下一章,承诺过的,肯定会做到。】

    以姓氏笔画排序的十八个姓名,从上到下,书写在巨大的黑板上。

    每一个姓名之后,都有一长串的正字,从黑板的这一头,延伸到另一头。

    刚刚唱完票的监票人在一旁大口的喝着茶水,十八名当选议员一同起身,向着坐满了整座大厅的选举人们拱手致谢。

    “多谢诸位抬爱。”

    “多谢诸君看顾。”

    至此,巩州陇西县第一届县议员的选举结束了。

    整个陇西县中,有七百二十多秀才,在厅中的几乎就是全部,仅有寥寥数人没有到场。

    而现在陇西县中能够有资格被选举为议员的各科举人,则只有二十人。就在这一次的选举会议上,两人没有参选,参选的十八名举人则全数当选。

    对此,并没什么人觉得不妥。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举人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多,而县议会的议员数量则固定为二十到三十人,五年后或者十年后,必然会有不是议员的举人出现。

    绕场一周,与秀才们打过招呼,当选的议员们回到了前排,然后在会务人员的带领下,前往旁边的小厅。

    这十八名议员,将在小厅中开一个简单的会议,推举出县议会的议长和副议长。

    成功了进行了第一次议会选举的秀才们交头接耳起来,刚开始还很小,可是无人管束的情况下,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刚才选举时,会议主持人拿着木槌一下下的敲着,维持会场秩序,现在主持跟着议员们一起去了小厅,原本安静肃然的会场,一下就成了喧闹的街市。

    韩钲坐在会场的最后排,目送着议员们的离开。宰相的长子,自然学会巩州分会的掌书记,刻意不去抛头露面,在人群中一点也不显眼。

    在他旁边,坐着分会的副会长,低声对韩钲笑道,“可惜大郎你没有参选,要不然现在也不用坐在这里了。”

    韩钲抿嘴笑了一下。

    韩钲本来就有明工科和明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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