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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1章

宰执天下-第24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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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公望莫名其妙的就从反对者变成了赞成者,范呈立刻表示同意,他也不喜欢王交说话的腔调:“照规矩排顺序,从第一位排到五百位,全都是姓赵的,白纸黑字,公示天下。章皇帝、韩皇帝,原来还有三五分可能,可此法一出,便断无机会。德孺公,”他对范纯粹说,“以在下之见,这法案当是韩冈要提防章惇行不轨之事而设,而章惇只想早点请走韩冈,故而应承下来。此法说到底,只是二贼相互谋算,非是哪一方想要换个位置坐坐。”

第259章 新议(25)() 
不得不承认,这个推测的确有些道理。韩冈对章惇的提防十分明显,从管军八位,到都堂新进,韩冈布下了偌大的局面,就是为了针对章惇独掌朝堂,进而篡位登基。这样的准备,一向只会嫌少,绝不会嫌多。

    做过一天相公,就一辈子是相公。韩冈卸任宰相,可依然是开府仪同三司,只是没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差遣了。但宰相为天子操持天下的权威,也正是来自于这一差遣。没有了差遣,就没有了权柄。

    寻常宰相致仕之后,朝堂上还是得给几分颜面,不过再想干涉天下大政,却再也不可能。韩琦、富弼、文彦博、王安石无不如此。天子崇以尊荣,却也仅只是尊荣,一日不起复,一日无权柄。

    韩冈卸任之后,出京还是留京,庙堂内外猜测许久,最终,韩冈还是离京外任。他离京后,京中党羽能否团结一心,能否坚持他所创下的法度,都在两可之间。

    如此一来,韩冈如何放心得下京师,设法多给章惇添堵,便是情理中事。

    “尽是臆测。”王交却冷笑着看主席台上,只有黄履还在,苏颂已经抽空去休息了。

    临时性的动议,如果有草案,下发后,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可供审阅讨论,这也是给人勾结串联的时间。不比庭辩时,如有喧哗干扰的行为,警告之后就是禁言和驱逐了。

    “二贼狗咬狗不是稀罕事,但二贼这一回事勾结在一起!没看到章贼那一伙是什么态度吗?”王交指着不远处的章恺,当朝首相的亲弟正与一名韩党议员谈笑风生。

    又是勾结!

    好端端的丝绸工坊,就因为魔教造反,被说成是刻薄残民、逼人做反,闹得工坊开不下去,背了十几年的债,不就是挡了韩贼家业赚钱的路!?魔教从头到尾闹得也没几天,却给官府弄得一州八县士绅各个不安,许多都关了工坊,还在开的也不敢雇工乡里,去买倭奴高丽奴进厂,钱都给掌控海运的章家赚去了。

    章韩二贼勾结一处,不知祸害了天下多少良善!

    王交手指点着桌上的草案,一下一下,阴沉的声调是多年来愤怒的积蓄,“我在这里面只看到了二贼在步步进逼。今日要帮天子定皇储,明日恐怕就又要立法划分天家私产。”

    天家现在哪还有私产?范纯粹暗暗摇头,宫内宫外哪座库房不由都堂查账?入内内侍省都要向章惇韩冈报账的。朝廷岁入也是先归于都堂,再按日常用度划给宫中。

    天下之财当为天下之用,这个口号,这几年在士林中很是流行。

    就连金明池、玉津园那一干皇家园林,都有好几座给改造成了公园,常年对京师士民开放。这一次大会上,还有议员提案,把琼林苑也对民众开放,在好几位议政公开表示反对的情况下,还拿到了两百多票。

    但也就代表了新科进士们体面的琼林苑才会被反对开放,其他呢,只要是瓜分天家之财,就不会有多少反对的意见。

    范纯粹想着,正听见王交冰冷的声音,“‘公财非私财,天下之财当为天下之用,岂能以天下财货填一人之欲壑?’这话诸位可都听过吧?”

    “嗯,连敬天法古都听说过呢。”江公望冷嘲道。

    天家非私家,皇帝非独。夫。天子理当顺天应人,敬天法古。这就是现如今在以经学和科举为核心的《科学》上最流行的说法。原本是新学对抗气学的大本营,但现在因为章惇的关系,放个屁都跟气学一样的臭味。法什么古?自然就是祭由天子,政归宰相。

    王交瞥了江公望一眼,没接话茬,江公望这个人首鼠两端,净拈着小事骂都堂,大事就缩卵,小骂大帮忙,越来越让人怀疑他是章韩二贼派来的细作了,“都堂就盼着光明正大的把封桩库拿到手。到了后天呢,怕郊祀都不需要天子了。日削月削,皇宋天子日后与那权柄为下臣所夺的倭王又有何异?”

    “已经没有区别了。”江公望闻言嗤笑,扬了扬眉梢,“不,其实早年的倭王还好一点。至少倭王之位,没权臣敢去争。”

    只是倭人少见识,区区一蛮夷,装什么神明之后。范纯粹暗想,却没说出口。

    还是太宗在位的时候,有倭僧渡海而来,在朝堂上说倭王一脉传承数千年,昭穆相系,无人敢于僭越,让太宗皇帝好一阵羡慕。

    如今日本虽早已为辽国所灭,昔日高门显第,今日率为贱奴,但日本的人文历史,还是随着其残存的遗民,一点一滴流传到中国。

    被卖到江南丝厂的奴工里面,就有许多日本旧日的贵族,绝大部分很快就死在了缫丝的开水锅旁,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逃离了被江左士民视为沸水地狱的工厂,其中最有名的一个,曾是倭国宫廷的女官,被苏州一大户纳为妾室后,创作了不少怀念旧日平安京宫廷内外生活的诗词和小说,一时名满江南,又流传到

    东京。

    更有《自然》旗下的地理分刊,也有许多与日本人情文化有关的论文。更有报刊上,自然学会会员们的专栏,以及一系列猎奇的文章,都将日本、高丽、交趾等已经消失在历史中的周边小国,介绍给中央之国的国民。

    在列的议员,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倭王自诩为神明之后,为国人共尊,权臣只敢做权臣,不敢篡位为王。

    来往多年,深悉王交此人轻躁褊狭,江公望堵了他一句,自知必被记恨,但他并不在意:“我曾闻处事之要,在于权衡。事之大小、轻重、缓急,当权之衡之,先大后小,先重后轻,先急后缓。”

    按江公望曾经听过一个朋友对韩冈在一次百司会议上发言的转述,就是贤者之于庸人,便在于更擅长抓住最重要的矛盾去解决问题,也是同样的道理。

    在江公望看来,王交这一点就爆的脾气,纯粹是因为他根本抓不住重点,“如今当务之急,是严防天子位为贼篡夺,而非君权旁落。皇帝继承法案,自是二贼包藏祸心,但此事并非急务,新闻审查法案钳塞众口,一旦施行,便是万马齐喑,到时候,连个给天子喊冤的地方都没了。”

第260章 新议(26)() 
第260章 新议(26)

    精力是有限的,田腴的提案和陈李二人的提案,江公望不觉得他们这一帮人能够全都阻击下来。用长时间的演说拖时间,最是耗费精神,即使是看起来信心满满的王交,江公望都不觉得他能连续来上三回——是男人都爱吹嘘自己一夜数次,可言实相符又有几人?

    想要成事,必须有所取舍!分心二用,只会两边都没着落。

    偏偏王交茅坑里的石头一般死硬,一对血丝密布的牛眼直直的瞪过来,“不是想要行废立之事,提什么继承法案?等到法案通过,二贼就可以换一个冲龄天子上来。这里都要弑君了,刀子都拿出来了,江公望你还说什么轻重缓急?是不是要等开宝寺的钟敲上一百零八下,你才觉得是当务之急了?”

    “我觉得王子易所言有理。”王交与范呈、江公望的争论,早引来了周围帝党议员们的关注,大部分人还是围观,但已有有人表示自己的立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承继本有序,何须画蛇添足?摆明了就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就算有阴谋诡计,放到议会上也不会是大事。议会本就是个玩物,都堂想理会就理会,不想理会就当个屁。韩冈都辞位了,章惇还会把议会供到头上?”

    “没错啊!我等进到议会里陪人耍把戏是为得甚事?就是让人明白,议会是个玩物。新闻审查法案,呵!能有皇帝继承法案更惊动人心?德孺公,你说是不是?”

    一下得到了提醒,所有人都转向默然无言的范纯粹。

    “德孺公,你说该当如何!?”

    “德孺公,仓促改易目标,只恐难得如愿。”

    “德孺公,天子危殆不可不救!”

    “德孺公!”

    “德孺公!”

    面对一张张急切愤然的脸,范纯粹闭上眼睛,旋又睁开。

    他先看了陆表民一眼,还算是有心的,若他也跟王交江公望一般自顾自的吵下去,丢人现眼事小,坏了大局事就大了。

    开会前计议得好好的,人人点头,一转眼就分裂对立,对比章韩二党抱成一团,一张嘴说话,范纯粹发现想要他身边的这一帮人实现同声相和同气相求,竟然有那么难。

    都说君子不党,那就当真一团散沙了。

    周围静了下来,就连方才口舌交锋的江、王二人,也都在等待着范纯粹的评判。

    但范纯粹明白,他面前一对对虎视眈眈的眸子,不是在等在自己的决定,只是在蓄势,只要不符合他们的心意,那么他们立刻就会抗声反对。

    最早的时候,聚集在范纯粹身边的议员可不止零零落落的二三十人。旧党虽然败落,可是在各地州县,不满于都堂篡权的正人君子所在多有。初上京时,范纯粹奔走联络,一时间应者云集,都堂都畏惧于诸多君子,不敢干涉。可几次集会之后,或因为意见不一,或因为宿恨旧怨,聚集起来的议员们又星散而去,最终就导致议会中为天子的忠义之声越发低弱起来。

    不能再分裂了。

    没有多少人了,更没有多少时间了。

    如果是事先列入流程的议案,当然有足够的时间去讨论,去权衡,去进行利益交换,但临时议案,则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半个时辰,一个小时,六十分钟,三千六百秒,时间放在平时,已经很长,现在范纯粹却觉得太过短暂。

    吵了半刻,要说服每一个人,要统一所有人的想法,最终留给范纯粹的时间就更少了。

    但范纯粹还是用了半分钟等待,等到急性子的王交开始不耐烦,想要说话,方缓缓的抬起手,向圈外遥遥指过去,“诸位看看你们身后。”

    王交、江公望、陆表民,一群议员不明所以的回过头去,

    迎面而来的,是来自会堂内部,数以百计的目光。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数百议员,带着审视,带着嘲讽,带着冷漠,带着各色恶意的情绪,看了过来。

    王交、江公望等人都愣在当场,更有几个不堪的,猝然一惊,就向后仰倒,摔跌回座位上,哐啷啷发出好大一声响。然后引发了一片低低的笑声。

    身后,这时传来范纯粹低沉阴郁的声音,“他们都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笑话?

    王交定睛看过去,心头随之一震。

    对面的议员,或有仓促转头的,或有含笑点首的,更有大咧咧的直看过来,不避不让。还有那章恺,偏过脑袋,跟身边人不知说了什么,就看着这边哈哈大笑起来。

    几声冷哼就在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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