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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汉祚高门-第94章

小说: 汉祚高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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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充原本紧绷着脸,听到儿子这反驳之语,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虽然赶紧又绷起脸来,但这笑声还是让那老者更加不能淡定:“你们众人听,这小儿岂止无礼,更将我与粗鄙庄人相列,简直狂悖如此羞辱,究竟是何道理”

    “三兄慎言,哲子乃纪国老弟子。此语门内闻之,门外则无。哪个管束不住自己的口,休怪家法无情”又一名老者冷哼道。

    听到这话,众人不免悚然一惊,这才念起沈哲子另一层身份。若以道德来见责这小子,反倒会伤了自己。况且这小子虽然架空一干老人,但最起码面子维持的不错,并没有什么明显失礼可供人攻讦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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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7 家事() 
0117 家事

    然而那老者老而弥坚,闻言后更加怒不可遏:“他若不是纪国老弟子,我反倒不提此事区区一个小童,正该在庐读经颂诗,可是他做了什么?自逞其能,内外把持,我家岂是无人,需要一个小童担当任事”

    “叔祖此言正是,小子不安于室,言行非分。 但若非此,我亦不知家米丰,养肥诸多蛀虫”

    沈哲子说着,便从怀掏出一份籍册轴,摆在这老者案前。

    老者忿忿将轴打开,只见面诸多记载,乃是他二子在族内任事诸多贪墨罪状,数额之大,连他都触目惊心

    沈充微微侧首,言道:“三叔可将此册予我一观?”

    老者闻言后脸色蓦地一变,伸出手来将轴撕得粉碎,继而手指沈充怒喝道:“他是你子,诸多手段污人清白,你岂不知士居啊,往年你欲为大事,族下人人跟随,绝无异心。如今你得列方伯,位高权重,却将至亲排除在外,如何让人不寒心……”

    沈哲子最恶心这种人,你讲证据他谈感情,你谈感情他讲利益,总之是鸡同鸭讲,永远不与你正面对质。

    然而这话正戳沈充的软肋,宗族的意义是什么?是要抱团取暖,共约富贵。如今沈家已经显达于世,正该让族人们各自分润好处,享受家业振兴带来的红利。

    但道理这么讲是没错,可事实沈家升的势头至今未衰,最起码会稽这一块仍有庞大潜力尚未挖掘。眼下远远未到安坐论功之时,正应该毕集家所有人力物力,一鼓作气,继续前冲

    沈家内部的冲突,在于有远见者和短视之人的矛盾。有人能看到更大的、可实现的远景,有人却只看到眼前已经入手的利益。这种矛盾最难调和,再加以宗亲这层关系,则更加难于处理。

    自老父亡后,沈充担任家主。对于族人们五花八门的心思,了解更是深刻。眼前这位族叔言之凿凿他为大事时下一心,但其实当时的处境除了他之外,又有哪个能尽知?

    首次从乱王敦,因他威信未立,根本抽调不动族所有物资,需要在龙溪私铸钱币才筹措到足够的军用。族人们仗义相助者不是没有,如今正在他麾下任事,各有成绩。

    而留于老宅这些人,或是不认可他之所为,或是没有军事之才,或是担心受牵连而冷眼旁观。如今跳出来说什么人人跟随,绝无异心?他心虽有苦闷,但若一言非之,则会招惹物议沸腾。

    他已深受其困,如今儿子治家又受无端诘难,心之愤慨可想而知。然而他却偏偏发作不得,因为这些人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血亲

    眼见老爹沉吟不语,沈哲子大概能猜到其心内之纠结。他之所以将与严氏一战缴获细节不对外公布,一方面是鼓噪这些各怀心思的族人闹腾,另一方面也是不敢公之于众。

    如此海量的财货,绝对能让任何人都无法自持。若一旦公之于众,他再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调集运用,将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要毕集力量达成眼下的局面,几乎不可能

    财货只有花出去才能发挥作用,但怎么花,每个人的理解都有不同。有的人琼楼华车、衣食丰美,便是人生极乐,不复更大追求

    但是他从前年开始,八岁之龄南北周转,几次濒于绝境而扭转乾坤,至今小有成绩,诸多苦心孤诣,难道是为了让这些坐享其成的人奢侈无度的挥霍享受?

    如此吊诡的一个世道,要做什么事都要委曲求全,曲折向前。与侨门、南人周旋已经要挖空心思,回到家里难道还要受这些短视之人的掣肘摆布?

    相对于老爹的纠结,沈哲子的想法很简单,人各有志,决不强求沈氏族亲数千,若说满门皆贤,那根本不可能。但若说人人短视,沈家也绝无可能发展到时下这个局面。既然彼此不能认同,何如分宗单过

    沈家又不是没分过宗,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沈家时下煊赫一时无双,用分宗来让浮躁的人心稍微冷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念及此,沈哲子便前一步,说道:“叔祖何必言此?我父虽列方伯,族子弟亦多得居郡府掾属,言何排除至亲?我家至亲千数,难道要人人配印,才算公允?我因年浅,不知天下可有此位,叔祖能否教我?”

    听到这话,堂便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天下自有此位,那是皇帝啊

    老者受此言语挤兑,不知如何反驳,胡子气得发颤,只是指着沈哲子大声道:“长者言谈,岂有你小儿置喙之地”

    “一户之内,岂有贰念,三叔何必言咎小儿,心有何芥蒂,不妨直言。我主家祭至今,向来战战兢兢,唯恐有失。长者有怨,罪皆在我一身。”

    沈充开口说道,语调却是阴沉,厅内但凡对他熟悉之人,已知此时他心情已是恶劣到极点:“愚者久历军旅,唯知言而敢当。今日诸位毕集于此,请试言小儿罪状。查一属实,我自戮一刀若为诬告,言者受刑”

    听到沈充态度如此决绝的表态,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这个家主威严,可不是血脉继承而来,而是一次次彪炳战绩自然生出。如今竟然被逼说出这样的话,可想其心之愤慨

    “士居,门户之内,纵有纷争,何至于此”

    “五叔不必多言我儿冲龄之年,便担家祚之任,非其竭力周旋,我等哪得安坐然旧功不抵新罪,他若害我族人,一样家法不容为父者代其过,情理应当”

    沈充仍然神情肃穆,不为所动,只是寒芒毕露的视线游弋在厅每一个人脸。这些人往常对沈哲子不乏忿怨,但也知自己罪在何处,一时间竟无人敢开口。

    那个行三的老者见状,更是怒不可遏,频频目视其子。

    年人被老父视线逼迫不过,终于硬着头皮走前,对沈充作揖道:“二兄能够秉承公道,那是最好。我听闻哲子以下溪两百顷水田,置换苕溪南十顷滩地,不知可有此事?”

    沈哲子早已做周全准备,闻言后便将仆下召入厅,于锦盒一沓约内翻出两张来,其一张递前,问道:“十三叔所言,可是这一处?”

    那人本是道听途说,不知内情,眼见沈哲子居然傻得自己送交易约,当即便喜出望外,将那约遍示众人,指着沈哲子大笑道:“证据确凿,你还有何推诿之词?”

    沈哲子冷笑一声,却将另一张约遍示众人:“这两百顷田,由我纳之,由我出之,不损宗丝缕,有何不妥?”

    前后两张约,将这田亩来龙去脉交待清楚,众人虽然心疼那两百顷良田,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归罪沈哲子。

    “拉下去,鞭笞二十”

    沈充于堂一拍案几,面色沉静道:“诸位可继续发言”

    眼见众人噤若寒蝉,儿子则被反剪双臂往下拖,那发难最凶的老者有些按捺不住,蓦地站起身来,怒喝道:“你们父子勾结,岂会予人把柄近来各家与我家田亩置换,细目尽被你儿瞒于众人,余者哪能尽知我宗之产,早已不知被挥霍多少”

    等的是你这句话

    沈充将沈哲子交给他那账簿拍在案,又吩咐仆下道:“取宗产底册来,由我接手宗产开始,诸位可逐一验查,短项十顷,我则受刑一刀。若短百顷,受刑十刀若亡于刀下,与人无尤”

    听到沈充杀意凛然的话,众人纵使有心查账,这会儿也极少有人敢于前。唯有那老者不信,等到底册取来,便趴在案将两份账簿仔细对照,以算筹清查。

    时下宗公产,以田亩为主。各家按照一定例,将田产交托宗内集打理,至于收获,则入公库,维持整个家族的运作消耗。沈家多年例行规定,是将三成田产归于宗。但因许多族人懒得打理产业,索性将田产尽数托付,如此还能借用宗人力畜力,坐收分成。

    沈哲子看那老者计算无专注,心内不禁一哂,他有最专业的会计团队,要做出一个漂亮账目再简单不过。且不说他根本没有动过多少宗产,算挪用个两三成,凭这老者水平,又怎么能够理清楚。

    时间悄然流逝,眼见那老者算得满头大汗,应是迟迟没有发现疏漏。渐渐有人按捺不住,前帮忙清点。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总数才终于清算出来,最终的田亩非但没有短缺,反而多出了数百顷

    “怎会如此?这不可能那小儿置换大量田产,有目共睹,怎么会没有短缺”

    沈哲子不客气的冷笑一声:“这是为何我能治家业,而叔祖只能荣养我俯仰无愧,何惧人言今日既然言及于此,我要强求一个清白宗如何置产,自有方略,你们若有怀疑,便在今天,便在此地,查出一个究竟无论清算账目,还是依账查地,统统由得你们。但若今日之后还要有人因此罪我,不能相忍为家,休怪我也不讲情面”

    听到沈哲子如此表态,众人笃定其有蹊跷,但却偏偏找不出。那老者将账目一推,又怒喝道:“此事不谈,日前与严氏一战,缴获为何不入宗产?”

    “叔祖问我为何不入宗产?那我便跟你们一一讲清楚,这些缴获,究竟入了哪里”

    沈哲子招招手,又有人奉一卷账目,他打开后便在堂朗诵道:“严氏缴获,近来入叔祖房内有金饼三十斤、银八十斤、钱六万余、绢三千匹……”

    随着沈哲子的朗读,厅众人抽气声连连,再望向老者时,神色已经有异。这老家伙叫嚣如此凶狠,下手则更黑,在大家都不知的情况下,竟然已经纳入了这么多的财货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这些财货,我统统没有看到过”老者挥舞着手臂打断沈哲子的诵读,已是一副气急败坏之色。

    沈哲子合账目,指了指老者身后那玉杖:“叔祖既然不见,这玉杖何方水土滋养生出?至于其他那些财货,叔祖可自问两位叔父并几位堂兄,他们应知去向何方。”

    眼见那一家人都是幡然色变,意味已经不言自明。另有一些在龙溪庄支取过财货的人,这会儿也都不能自安。

    见众人都安分下来,沈哲子收起账目,不再往下诵读。严氏缴获多少,他最心知,这些人前来索求,沈哲子并不为难,他真正调用的是各项物资。至于这些钱绢之类,也都发散出去一些,反正早晚都能再流回自己手。

    眼见众人辞穷,沈充徐徐说道:“诸位托产宗,却心内惴惴,难以自安,这是我的过失。事至于此,颜面尽丧,有辱先人幸而只是喧闹于门,不曾泄露于门外。然则无论如何,我难辞其咎,若有宗人尚有疑惑,不愿相托,可于门内决之”

    听到沈充这么说,众人皆是悚然一惊,这是要分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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