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旧梦:山河永寂 作者: 一寒呵-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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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越弦歌。
他低吟之间混沌,重又陷入晕眩的黑暗里。
女英那一瞬间很怀疑自己的劝慰是否害了他。
他们都想让他活着,可是他如果是此般勉力耗尽一切做为代偿,那么这生究竟还有没有意义?
第二百三十六章 秋山敛余照
他其实很难过,很悲伤,很累。可是因为有所人都在看着,所以便不得不现世安稳下去。
这三百多人上下都在看着,纵使降,李煜也是支柱。那身碧衣便是告诉你们,无论如何唐国的风骨山河锦绣一切如故,他不曾丢了。
他还是那一年殿上举手倾城的少年。
但是这方狭小的船室里,他一个人蜷缩在那身绝世织锦之下微微颤抖,昏睡之间只喃喃说着,“冷……”
入了冬的江风习习吹入舱中。
太冷了。
这个人方才还是所有江南人心底的安慰,国主一切如故风姿不减,众人就能心安。谁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休息过,累得略略松了精神便是昏倒在地。
女英摊手至他肩上,只觉他周身冰凉,不由便落了泪止不住伤心,“国主?”她试着轻轻唤他,李煜却只是微微蹙了眉。
呼吸绵长。
冷得一直在抖。
流珠取了厚实的衣袍来替他覆上,“国主自幼体寒……这方又是身上不好……”说完也是回过身去掩住了口。
女英没有办法,他冷得受不了却又醒不过来,好似也不愿醒,梦中有人月下高阁纵身一跃丝毫不见犹豫。
凤凰台上……更深露重,好像也似这般冷得入骨,可是那时候……微微牵起嘴角来,他胡乱地抓紧袖口衣裳,消瘦的腕子上横斜开的一道伤疤,女英只觉得他本身的温度甚至连那些衣物都暖不了,覆在他身上半晌都是冰冰凉凉。
她从背后抱住他。
“好好睡吧。”
本来便没有温暖任何人的能力,却非要以为自己能做那方日光,你撑住所有人心中最后的希望,可是谁来温暖太阳?
渐渐的弦声顿止,赵匡胤却一直独独地望那方船站了一夜。
漫长黑夜过后,天明如故,毁了一切也不过是人世间的纷争,天地轮转依旧,没有人能够左右,人心也不过是一种最赤诚的坚持而已,因为所剩无几,所以要固执地守着优雅,这样才能教自己维持下去。
再行不多时便要上了北岸,越走天气越发干冷。赵匡胤眼望那船上波涛,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起了极危险的念头。
他突然想一剑击穿他的船。
赵匡胤很少有这样的感觉,束手无策,毫无办法。他面对他冷然决绝的背影毫无办法。
赢了天下,负了他。
至北岸之时,李煜施然而出,流珠依旧轻轻地环侍左右,扶着他的手臂,一切如故,那重瞳之人步子虽缓却是一步不差,若不是那眼色显出溃散来便再无些异样。
他一直穿着那件山河锦。
赵匡胤见得流珠手捧两袭加厚了的披风过来却只被他摆手作罢,微微低了声音,“再往北便冷了,披上吧。”
李煜便是躬身行礼,“谢圣上挂念。”却也不动。
赵匡胤愤然催马向前。
第二百三十七章 醒醉喧哗
女英一行随他上车赶往汴京,忽地看见那方小长老身后随行亦是极为熟悉,不禁低低唤出了声来,“惊蝉?”
那已做了宋人装扮的女子骤然一惊,微微转身却又垂下头去。
“惊蝉!你……”女英忽地明白过来,原来这小小侍女竟也不是面上简单,“你是宋人……”惊蝉后退两步看着这方唐国之人有些犹豫,终究还是低低地开了口,“国后……”赵光义恰是听见这边声音回过身来,冷冷打量女英,“如今天下一家再无分别,罪臣亲眷即刻上车赶路。惊蝉?”
惊蝉赶忙上前,赵光义想也不想,“唐国已亡,国后又是何人?”
惊蝉惶恐摇首,“奴婢实非此意,晋王恕罪。”
“掌嘴。”
女英实在听不过,“不要!惊蝉……”
惊蝉望望那人面色低沉,只得跪了下来便要自行掌嘴,女英快步上前拦下她来,“你起来。”伸手去便要拉她起来,赵光义大声喝止,“待罪之身还有余力顾及旁人?来人!”即刻便有人上前将二人带开,女英被押回车旁只能眼见得惊蝉跪在原地,她望着赵光义,“你……国主往日信你敬你,你却是狼子野心!”
赵光义上马之际听了这话只觉好笑,“难道她便不是?本王实话告知,她本就是随我派去李煜身边之人,你还救她不救?”
女英却是不做多想,“救。我只知她服侍不无尽心,并未曾像你一般误国遗祸!”
赵光义笑意更甚,若有所思望着李煜的马车,“既然你想让本王饶了她……不如去问问李煜可是愿不愿意?”
李煜一直闭目略作休憩,纷扰尽收心底并不去理会,这方听了赵光义的声音淡淡开口,“既然是晋王之意……何须罪臣多言。”他声音倦得随时都能睡去,却好像这事情本身便与他无关,懒懒扔出句话来。
赵光义目光一转,扫向前方御驾先行而去的方向,突然便是加大了声音,非要教这四方都听见,“何必自谦,你大可去请皇兄责怪本王莽撞,请皇兄饶了这丫头即可。如今谁人不知……圣上待你可是礼遇至极啊。”说完环顾四下微微笑起,惊蝉便只能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李煜骤然蹙眉,他分明是故意!开了口去却丝毫不见愠恼,“晋王此话……可是醉了?”
这一语说得赵光义立时噤了声音,那一日肃穆佛堂之中凭空多了两个失魂落魄的疯子。小长老余光所及之处长明灯火好似旧日时光,他想起记忆之中的雨夜,有个孩子执意跪在佛前。
于是那时候他也曾放下了一切松了精神举杯而笑对他说过,“我也不会醉。”赵光义一路谨小慎微心下诸多筹谋,却只有那一日如受蛊惑暂时放了心机。他是真的很久不曾饮过酒,不知道何为醉意。
如今,他望着那马车,里面坐着的人非神非魔和一切都无关却又是一切的源头,李煜声音倦怠,“女英,上车来。”
流珠便赶忙拥着她回来,这方惊蝉略略抬眼,“王爷……”
“继续!”
她便当真狠狠打起自己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几番误心意(上)
入了汴京郊野,赵匡胤须得先行赶回宫去,他不曾昭告亲征,如此尚需暗中回去,丞相赵普带了小队禁军迎于城门之外官道之中,这方见了他一行车马滚滚跪地相应。
他命众人起来,便要先行自去,出了几步这方曹彬忽地问起,“圣上,明日献俘受降仪式仍按旧制在宣德门?”
赵匡胤勒马回身望着那方一路无言的马车,“江南国主既已出降,便无需献俘,殿上听诏即可。”
曹彬顿时惊诧,“圣上万万不可,宋军远征一行疲乏,终于得胜归来若无此式岂非抹杀全军功劳,必然激起军心不定啊!”
赵匡胤不答,远望身后大军万人,他也知道此式为惯例诸国归降俱是要行的,可是若让他成为阶下之囚绑缚跪于城下献俘,他定是必死还难过。
这一刻的犹豫,所有人都在看。
曹彬已是忍无可忍,“圣上,我军一行死伤亦不在少数,多少将士埋骨异乡,此刻若是不将江南国主作俘,圣上受降以示大胜而归,将士在天之灵终不得安啊!”
赵匡胤依旧不说话,他看着那方马车,几日来御驾于前不曾见他,此时此刻安静出奇,他沉吟半晌仍旧摇首,刚要开口之时那车上之人却是声音依旧,“圣上,罪臣领旨便是,明日全族听候圣上发落。”
指尖微微掀起那软帘来,赵匡胤望着那一闪而过骨节分明的惨淡颜色,目光骤然深重,“李煜!”他本就已经甘愿冒天下指责恕了他的屈辱,可是李煜却轻飘飘地开了口,领旨便是,他事事都要如此,事事都云淡风轻地让自己不得顺了心意。
这方曹彬满心激愤,“圣上!决不能宽恕!”
赵匡胤强压下火来,“你先下去,退回军中。”曹彬听了不肯,直直地说着此事不可退让,赵匡胤立时大怒,“朕再说一次,退回军中!否则杀无赦!”
赵普一旁静静看着眼前形势,分明是圣上动了气,他只得略略拦住曹彬,“曹将军先行退下吧。”说着引他退至一旁,曹彬愤然几欲争辩,赵普只低了声音,“不可,圣上此刻万万听不进去。”他分明见得赵匡胤已然激得宝剑自鸣煞气顿现,当真是龙颜大怒。
身侧众人渐渐退去。
幽静树林,他马上望他于车中,“李从嘉!”
“罪臣李煜。”
“下车来。”
“罪臣近日眼目微恙,唯恐唐突圣上,还请恕罪,圣上旨意李煜车中跪接。”
他隔着那方软帘压低了声音,直直地送入他耳畔去已经是阴沉至极,“我说让你下车来。”那车中便干脆连声回应也懒得再出,半晌淡淡笑起,“圣上如此何必,罪臣已经愿领一切罪责。”
“你明知我不会,却非要如此是不是!”
“罪臣不敢。”
“李从嘉你下是不下?”
他依旧不言,赵匡胤盛怒之下扬剑就要劈开车去,车内之人忽地出了言语,“圣上此行不惜数十万大军覆灭小小唐国,不就是因李煜几次不听皇命?如今……罪臣不是一切都照圣上旨意而为……”他咳起来,那声音见了晦涩却依旧要说出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还想如何……我降,我活着,我随你北上,我愿做俘,你到底……”
流珠的声音不断响起,“国主……国主不要再动气了……”她眼见得他声音不动却是越说越急促起来,万般无法却也救不得。
赵匡胤剑尖一转劈向一侧绿荫参天,轰然而倒之际他再不回身,策马而去入了汴京。空中遥遥一语,“那你李氏全族明日便于宣德门前行受降仪式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几番误心意(中)
入了夜的晋王府,赵光义终于从江南平安归来却进了书房再不出来。
惊蝉随他入了府中,本是王复找来的族里孤女,赵光义打量半晌竟是忘了自己那一日非要用她来出气,想着她也算帮了自己,“便入晋王府吧。”
能入得了王府也是不容易,王复这方叮嘱,可是要好生小心伺候,惊蝉却似乎并不想。她原本好好地生活,忽然就卷入这一场莫名的是非局里。
可惜身不由己,进了晋王府里寻得下人居所坐了半晌,那边皇宫中便传来了明日受降仪式犒赏三军的圣旨。
赵光义终究是出来领旨,关上门便将那明黄扔在桌上不看一眼,他本是换了衣服便要入宫去,却不想宫内自圣上归朝之后好似有了隐秘,就连晋王入宫也是诸多遮掩,丞相赵普婉言说明圣上多日不归诸事繁琐,还请晋王先行回府休息。
怎么如今这大内连他也入不得了么!可不要忘了……赵光义望着禁宫灯火心底思量,当日若不是自己散布了诸多谣言先动摇民心再伤周主,赵匡义逼宫夺位等等一切又不知需要待上几年。
他知道赵匡胤从不多说却也心中并不认同自己手段如此,不认同也罢,如今还不是一切风生水起?真龙天子,现下却被一身夜雨困住不见清明,竟然要弃到手的一切于不顾只为安抚那个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