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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心灵的焦灼-第23章

小说: 心灵的焦灼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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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这事也并不着急。’ 
“‘啊,请看吧,请看吧??’她说道,显得非常胆怯。‘这种事情我   
当然搞不清楚。也许您还是跟彼得维茨①先生谈谈。’ “‘当然,当然,’我们的卡尼兹连声回答,他还没有完全镇定下来。 
‘??我当然要等彼得维茨先生’(何必去纠正她,他心里想。)‘不过, 小姐,如果对您不是太费事的话,我也许可以很快的把府邸视察一遍,那么 一切都可以很快办完。大概家具没有什么变动吧。’ 
  “‘没有,没有,’她急忙说道,‘一点也没有变动。如果您想亲眼看 一看的话??’‘那太好了,小姐,’卡尼兹鞠了一躬,两人走进屋去。 
  “进了客厅他第一眼就看您已经认识的那四幅瓜尔迪②的名画,到隔壁艾 迪特的起居室里,就看那口装中国瓷器的玻璃柜,看丝织的壁毯和小巧玲珑 的玉雕。一块石头落地!这一切全都还在。彼得罗维契一件没偷。这个愚蠢 的家伙宁可在收获燕麦、苜蓿、土豆的时候,在修缮房屋的时候,捞一点摸 一点。狄称荷夫小姐,显然觉得在这位陌生先生紧张地左顾右盼的时候打扰 了他,心里很窘,便打开了关得严严的百叶窗。阳光顿时涌入室内,透过高 敞的玻璃门可以远远看到花园深处。赶快和她攀谈,卡尼兹暗自思忖。别放 她走!和她搞好关系! 
  “‘花园一览无余,真是好景致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开言道。‘住 在这儿,真是妙哉!’ 
“‘是的,是很美,’她顺从地随声附和,但是她那赞同的口气听起来 
不是那么真实。卡尼兹立刻觉察出来,这个吓得畏畏缩缩的女人已经不会公 开反驳人家的意见,过了一会儿,她才补充了几句,作为纠正: 
“‘当然,侯爵夫人住在这里一直觉得不舒服。她总说,平坦的原野使 
她心情忧伤。她其实一直只喜欢群山和大海。这一带她觉得太孤寂,而人 呢??’ 
“说着她又顿住了。可是——接着攀谈、攀谈,卡尼兹提醒自己。和她 
保持联系! “‘但愿您现在在我们这儿长住下去了吧,小姐?’ 
“‘我?’——她不由自主地举起了双手,仿佛想把什么不想看见的东 
西从身边推开。‘我???不!啊,不!我孤零零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 里做什么???不,不,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我马上就离开这里。’ “卡尼兹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斜着眼睛瞅她。她站在这间大屋子里显得多 么瘦小啊,这个可怜的女主人!她看上去脸色过于苍白了一点,神情也太惊 慌畏缩,除此之外简直可说她还漂亮;她那张瘦削的长脸,眼帘低垂,看上 去就像被连绵的阴雨糟蹋了的一片美景。一双眼睛似乎呈娇嫩的矢车菊的蓝 色,眼神柔和而又温暖,但是不敢尽情地放射光芒,总是一再躲进眼帘后面。 卡尼兹善于观察,训练有素,他立刻看出:这是一个被折断了脊梁骨的可怜 虫。一个没有自己意志的人,你可以叫她百依百顺。所以和她攀谈!和她攀 
谈!他皱着眉头,一脸同情关切的神情,继续打听: “‘那么这份漂亮的产业怎么办呢?要经营这么一份产业需要有个领 
导,有个坚强的领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急躁地说道。惶惑不安的情绪使她瘦弱 
的身体震颤。在这一瞬间卡尼兹明白了,这个女人多年来一直寄人篱下,她       
①  狄称荷夫小姐把管家的姓记错了。 
②  弗朗切斯科·瓜尔迪(1712—1793),洛可可艺术时期威尼斯杰出的风景画家。   
是绝对没有做出独立决断的勇气的。这份遗产仅仅像一只满盛忧虑的口袋, 压在她瘦削的肩上,她对这笔遗产与其说是满心喜悦,毋宁说是心惊胆战。 卡尼兹闪电般地盘算了一下。这二十年里他学习买卖,学习兜生意、抢生意 并不是白学的。你得鼓动买主夫买,还得说服卖主肯卖:这是干代理人这行 的第一法则,于是他立刻弹起劝人出售的老调来了。他心里暗忖,得让她对 她的产业‘倒胃口’。临了就可以抢在彼得罗维契之前把她全部产业一股脑 儿都租下来;这小子恰好今天跑到维也纳去了,说不定这是我的运气,于是 卡尼兹毫不迟疑,立刻装出一副深表遗憾、无比关切的表情。 
  “‘是的,您说得一点不错!一个大庄园也总是一个大负担。有了它你 就永远不得安生。每天得跟管家、仆役和邻居打架,再加上各式各样的赋税 和律师!只要人家感觉到那里有一点产业,有一点钱财,他们就要把你最后 一个钱搜刮了去。你身边只有敌人,不管你对每个人心眼多好。毫无办法, 毫无办法——他们只要嗅到钱就个个都变成了贼。遗憾,真遗憾啊!您说得 一点不错:要经营这么一个庄园,得有一副铁腕,要不然你是搞不好的。而 这是需要有天赋的,而且即便你有铁腕也免不了没完没了地搏斗。’ 
  “‘唉,是啊,’她深深地吁了口气。看得出来,她回忆起了什么令人 不寒而栗的事情。‘可怕,人真可怕,只要一牵涉到钱!这事我从前一点也 不知道。’ 
“人?这些人跟卡尼兹有什么关系?人好、人坏,跟他有什么相干?要 
紧的是把整座庄园都租下来,而且租得越快,越占便宜,越好!他侧耳倾听, 并且彬彬有礼地频频点头,可是就在他听她说话并且回答问题的同时,他却 在他脑子的另外一个角落里连连盘算怎么才能最迅速地把这事敲定。建立一 个财团,把整个开克斯法尔伐庄园租下来,包括农业、制糖厂、养马场。然 后再把这一切全部转租给彼得罗维契也无所谓,只要保住屋里的家具就行 了。最要紧的是:立刻向她提出租佃的建议,并且用那些麻烦事好好地吓唬 吓唬她!她就会接受人家提出的一切建议。她不会打算盘,她从来没有挣过 钱,所以也不配得到很多钱。他头脑里正用全部纤维和全部神经紧张工作, 他的两片嘴唇却似乎十分关切地继续聊个不停。 
“‘然而最可怕的是打官司,一打起来,你想讲和也没用,你就陷在没 
完没了的争执之中,永远不能自拔。这点也老是吓得我不敢去买任何产业。 老是打官司,老得请律师,老是出庭,审讯,丑闻??可别这样,宁可过着 淡泊简朴的生活,安全踏实,用不着生气烦恼。有了这么一个庄园,你自以 为拥有了一笔财产,实际上只是成了为别人奔走角逐的猎犬,永远也得不到 真正的平静。其实这事情本身是妙不可言的,瞧这座府邸,这座漂亮的古老 庄园??美妙已极??但是,那你就需要有冷静的头脑和铁腕,否则你得到 的只是无穷无尽的负担。??’ 
  “她低着头听他说这番话,蓦然抬起头来;从她肺腑深处迸出一声沉重 的叹息:‘是啊,是副沉重的负担??要是我能把它卖掉就好了!’”     
十七     
  康多尔大夫突然打住话头。“我在这里必须中断一下我的叙述,少尉先 生,为了向您弄清楚,那短短的一句话在我们朋友的生活中具有什么样的意 义。我已经告诉过您,开克斯法尔伐是在他一生中心情最沉重的一夜把这个 故事说给我听的。那天夜里,他妻子死去了,这种瞬间每个人也许一辈子只 能经历两三次——在这种时刻,即便是最最奸刁狡猾的人也感觉到需要在另 外一个人面前无保留地吐露真情,就像在天主面前忏悔似的。我现在还清清 楚楚地记得他当时的模样,我们一同坐在疗养院楼下的候诊室里。他把椅子 紧紧地移到我的跟前,低声迅急地叙述,情绪激动,滔滔不绝。我感觉到, 他是想这样一刻不停他讲啊讲啊来忘记他妻子正在楼上死去,他用这种无休 止的诉说来自我麻醉。但是,当他讲到狄称荷夫小姐对他说‘要是我能把它 卖掉就好了’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请您想想看,少尉先生——那 不复年轻的姑娘,浑然无知,竟天真地向他承认,她只求赶快、赶快把开克 斯法尔伐庄园卖掉。事隔十五六年,这一瞬间还使他大为激动,他顿时脸色 苍白。他差不多以同样的语调向我重复了两三遍这句话:‘要是我能把它卖 掉就好了!’当年的那个莱奥波尔特·卡尼兹凭他那迅速统观全局的本领, 立刻明白,他这辈子最大的一笔交易简直可说直接掉到他的手里,他根本用 不着做什么,只消伸出手去一把抓住就行了。现在不是仅仅租佃这座美好的 庄园,而是可以独自买下。他一面假装若无其事地东拉西扯,掩盖内心的惊 慌,一面开动脑筋,左思右想。他暗自盘算:不消说,趁彼得罗维契,或者 那个布达佩斯来的总经理还来不及插手就得把庄园买下来。我不能把她放 走。我得切断她的退路。不当上开克斯法尔伐庄园的主人,我绝不离去。我 们的思维能力在某些紧张的时刻具有一种神秘的双重性,所以他一方面脑子 里为自己着想,只为自己着想,而同时,跟狄称荷夫小姐说话,却说的是另 一种意思,完全相反的意思,说得慢条斯理,显出精于盘算的样子: 
“‘卖掉??当然,小姐,卖总是好卖的,什么都能卖??卖掉本身并 
不难??但是要卖个好价钱,这可是个艺术??事情的关键就在于卖个好价 钱!要找一个诚实的主顾,他熟悉这一带,无论这里的土地还是居民他都熟 悉??要找一个有门路的主顾。天主保佑千万别找那些律师,他们平白无故 一心只想迫使你去打官司??然后——恰好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一点非常重 要,这就是:一定要现金买卖。一定要找到一个不用汇票和债券支付的主顾。 要是收了汇票和债券,你还得扯几年皮呢!??要卖得稳当,卖个合适的价 钱。’(同时他计算了一下:我出价可以出到四十万克朗,最多可以出到四 十五万克朗,话说到底,还有那些画也值五万,说不定值十万克朗呢,还有 房子,养马场,??只是还要检查一下,这些东西转账了没有,还得从她那 儿打听出来,是不是有人赶在我的前面已经出过一个价钱??)他于是突然 把心一横: 
  “‘您是否已经,小姐——请您原谅,我这样轻率地向您提问——您对 于价钱是否有个大概的设想?我的意思是,您是否想过,希望得到一个什么 确切的数目?’ 
“‘没有,’她不知所措地回答道,眼神惊慌地望着他。 “啊,糟糕!坏事了!——卡尼兹暗自思忖。这下可坏了!最难不过的 
就是跟那些提不出价钱的人做买卖。他们接着就东跑西颠,到处打听。每个   
人都来估价,七嘴八舌。瞎说一气。要是给她时间去打听,那就全完蛋了。 他心里这样翻腾不已,可是嘴巴却十分巴结地说个不停: 
  “‘可是您想必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设想,小姐??归根到底,咱们总 得知道,这个产业有没有抵押出去,抵押了多 少??’ 
  “‘抵??抵押?’她重复了一遍。卡尼兹立刻觉察到,她是平生第一 次听到这个字。 
  “‘我的意思是??大概总有某种暂时的估计吧??就从缴纳遗产税这 个角度来看??您的律师有没有跟您——请原谅,我也许显得有些多管闲 事,不过我是真心诚意地想给您出些主意——您的律师难道没有跟您报过什 么数目字吗?’ 
“‘律师?’——她似乎朦朦胧胧地想起了什么。‘啊,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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