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电子书 > 期刊杂志电子书 > 当代-2006年第1期 >

第3章

当代-2006年第1期-第3章

小说: 当代-2006年第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谁也不知道奔儿楼家的事是怎样发生、发展、运作的,懂得自重的笨花人,谁也不去了解和打探,他们只在等待新的黄昏的到来。 
  秀芝买回煤油,把几盏灯摆在院里的红石板桌上。向文成还在擦灯罩,黄昏时收捡全家灯罩的永远是向文成。 
  向文成擦完灯罩,把灯罩一一扣在注满煤油的灯座上,并不急于点燃。他对着满天的星星不说油灯,单说电灯。他说,电灯的原理,就是靠了两极的接触,电有阴极、阳极,两极相吸才能生电,同性则相斥。汉口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的霓虹灯有两丈高,晚上光彩夺目,也是靠了两极的原理。向文成的说电,说电灯,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演讲;仿佛是说电灯原理,又仿佛说的是别的什么。 
  刚才厨房里一直有风箱声,现在风箱声停了,向家该点灯了。 
  向家点起了灯,一个黄昏真的结束了。 
   
  3 
   
  向家住在笨花村的向家巷,向家巷在笨花村西头。向姓在笨花不属大姓,仅有为数不多的几支,但他们在笨花历史悠久,且有严格的家谱可考。 
  向喜的父亲叫鹏举,鹏举的父亲叫以鬯。单从向喜以上两代人的名字看,可发现向家在笨花是有别于他人的。向家世代崇尚武功,都希望通过尚武之道出人头地。不过向喜的先辈们却事与愿违,功名不就。以鬯和鹏举两代人在乡试时,只获得过武宜生的称谓,宜生实际是个不及第的功名,属于“安慰赛”吧,反倒使向家本具规模的家境逐渐破败。待到向喜成年时,向家那年久失修的院落中,只残存些石锁、石凳这些演练武功的道具,房梁上也斜插些闲置的弓箭、长矛。只有向家门前的上马石还能显出这个尚武世家的风范。然而这一切已和向喜相距甚远。时下,上马石已变成向喜做生意出门时歇脚、缓手、放置器物的地方。向喜没有再去练习武艺,他做小本生意,卖豆腐脑,还有插制佛堂的手艺。这一方人供奉神位繁杂,但各路神仙都要被主人放置在一个名叫佛堂的地方。佛堂也叫佛堂楼(儿),宽和高约二三尺大小,先就地取材用修直的秫秸秆插成骨架,骨架上再糊上彩纸,是一个缩小的庙宇,主人把它安放在正房迎门的条案上,面前常施些香火。向喜在年节将近时插制佛堂;不年不节时,只和豆浆、卤水打交道。他的销售地是距笨花八里地之外的石桥镇大集。 
  长大成人的向喜,只生得方脸,大耳,眉目清秀。体格虽不高大,但虎背熊腰,敦实健壮,且有浑身的力气,生意也做得颇有人缘。先前,宜生鹏举并非想让儿子做此小本生意的,他吸取自己习武不成之教训,决心让向喜弃武读书。向喜六岁时,鹏举便将他送入私塾,跟前街名师刘秀才读《孟子》、《论语》。但碍于每况愈下的家境,刚过十岁的向喜又不得不放弃学业,去学做小本生意。几年的私塾学历,倒也使他有了写算的基础。 
  现在,向喜做完一天的生意,正肩挑担子从石桥镇往笨花走。太阳就要落山,余辉正撒在一条坚硬的黄土小道上。霜降已过,路边的茅草已枯萎,其它诸多杂草也被霜打得萎靡不振。只有一种名叫猪耳朵棵的东西,叶子还湛绿。向喜寻思,猪耳朵棵这家伙就是与众不同,即便是满地霜雪,它还是水灵、支棱。同是长在笨花道边的野草,竟有这么大的不同,可见世间万物都有说不清的道理。 
  夕阳中的向喜继续走路,笨花越来越近了。转眼间日落西山,近处的茅草和猪耳朵棵,远处的屋宇已逐渐模糊。向喜来到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上,这里原是邻村一户官宦人家的风水坟茔,茔道上还矗立着石象生,笨花人管这里叫“石人石马”。如今石人石马早就人无头马无尾,但当地人仍然借这里的风水,胡乱埋些亡灵,这“石人石马”便成了一处乱坟岗。村人多忌讳在此停留,向喜却不然,每过此处,总要放下担子歇息片刻。 
  向喜坐在石马上看山时,一位老者忽然自乱坟岗里朝他走来。老者鹤发童颜,两眼有神,他突兀地站在向喜跟前拱手施礼道:“少掌柜的,罐里可还有吃食?”这里人卖豆腐脑不挑锅,担子一头挑只大砂罐,灰黑的砂罐像只小水缸,罐口盖个草蒲墩,为的保温。另一头是只带条盘的木箱,条盘上有碗、勺和各种作料。向喜对突现在眼前的老者有几分奇怪:他是从何而来呢?再看老者的衣着也不似常人,显得整洁飘逸。不过他懂得来的都是客,便顾不得多想,迅速起身拱手还礼道:“大伯哟,准是走饿了吧?我这砂罐里倒真还有个底儿,大伯坐。”向喜边说边从扁担上解下一只条凳请老者坐下,盛上一碗豆腐脑,放些作料端给老者。老者接过碗,不吃,只拿勺子搅着碗说:“怎么也不见个油星儿?”向喜这才想起他忘了在碗里滴香油,便连忙拿起油罐,从罐中提出一个用秫秸秆穿着的铜钱。笨花人吃香油,吃的都是这种“钱儿油”,铜钱带出的油少,油便吃得省。可是当向喜给老者滴“钱儿油”时,却见油罐里已经无油。他只得把油罐倒过来亮给老者说:“不瞒你说,罐里该添油了。”老者看看向喜手里的空油罐,知道向喜没诓他,才安心吃起少了香油的豆腐脑。向喜想,这位老者,吃得还真细致。 
  老者仔细吃着,又不住打量眼前的向喜,他冲向喜发问道:“敢问这位少掌柜是哪村人?”向喜听老者说话,分明是位识文断字之人,便也在心中组织起相应的句子说:“回大伯问话,我乃本县笨花村人。”老者又问:“先前笨花村有个习武的向姓世家,少掌柜可知否?”向喜道:“当然知晓,乃小的祖上。”老者道:“原来如此。”向喜又反问老者:“老人家莫非认识他们?”老者道:“何止认识,还时常交手,各有胜负。”向喜和老者正在对答,没留意,又有一些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且都声称要吃向喜的豆腐脑。人群中妇孺男女均有,这使向喜更来不及打问他们的出处,就逐一为来人调理吃食。他在砂罐里左刮右刮,把作料用尽,总算为众人再凑成几碗。众人捧住碗吃起来,也顾不得碗里或缺油或少盐。这时老者方站起来向食客们发话道:“乡亲们吃是自管吃,可必得按市价付钱给少掌柜,不许蒙骗、糊弄,有赖账者回去问事。”老者说完率先从身上摸出几文大钱,咣啷啷扔进向喜的钱柜,谢过向喜,旋即消失在暮色中。食毕豆腐脑的众人果然也效仿老者将一文文大钱小钱扔进向喜的钱柜,接着便追随老者而去……夜幕下,向喜也加紧收拾扁担赶路回家,只待快进村时才觉出刚才的事有几分蹊跷:哪村的?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手头还真有些宽绰呢。 
   就在卖油人将煤油提入秀芝的油灯时,一个人影儿正从东向西飘忽过来。这人个子偏矮,紫花大袄的前大襟被他掀起一角掖入腰间的褡包①,一杆旱烟袋搭在肩上,烟袋的后边连着火镰和烟荷包。他走起路来身轻若燕,宛若戏台上的短打武生。每天的这时,他都要移动着碎步从笨花的最东头走向最西头。每天他都要从卖煤油的油桶前走过,每天煤油桶前都有打油的。每天打油的跟前都站着秀芝,每天秀芝看见他就像没看见。转眼间他的脚步所到之处就是笨花一条街。这时街上的闲人多起来,他们像专门等待着这个时刻,专门等待着这人的到来。或许这才是笨花村真正的黄昏。 
  这人叫五存,他这习惯性行为使他得了个绰号叫“走动儿”。此时走动儿正敦促着自己往一户人家赶,这户人家有个正等待他的女人。走动儿没有办法阻止住自己这每天黄昏时的走动儿。如果男女之间有一种见面叫做幽会,那么这就是幽会了。所不同的是,在这场幽会里已没有任何秘密而言。一街的人都在等待着这个几分浪漫、几分刺激的时刻,等待这个时刻的人里也包括了那女人的丈夫和儿子。女人的丈夫叫元庆,也姓向,是个胡子连着鬓角的驼背。女人的儿子叫奔儿楼,奔儿楼上学,刚念小学四年级,却写得一手好字。过年时他写半个村子的春联,近两年向家写对联也找奔儿楼。元庆自家门上也贴着奔儿楼写的对联,这对联每年都是“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 
  走动儿来了,走动儿走到奔儿楼家门口,紫花大袄擦着或新或旧的春联“潜入”奔儿楼家。这时元庆和奔儿楼便从家里“溜”出来,元庆扎个人堆,和大伙儿一起海阔天空起来;奔儿楼只靠在自己所写的对联上等待走动儿的离去:“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半顿饭的工夫吧,走动儿走了。奔儿楼便像个探子一样从人群里喊出元庆,二人一起回家。至此,笨花街上才变得鸦雀无声。黄昏结束了。 
  谁也不知道奔儿楼家的事是怎样发生、发展、运作的,懂得自重的笨花人,谁也不去了解和打探,他们只在等待新的黄昏的到来。 
  秀芝买回煤油,把几盏灯摆在院里的红石板桌上。向文成还在擦灯罩,黄昏时收捡全家灯罩的永远是向文成。 
  向文成擦完灯罩,把灯罩一一扣在注满煤油的灯座上,并不急于点燃。他对着满天的星星不说油灯,单说电灯。他说,电灯的原理,就是靠了两极的接触,电有阴极、阳极,两极相吸才能生电,同性则相斥。汉口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的霓虹灯有两丈高,晚上光彩夺目,也是靠了两极的原理。向文成的说电,说电灯,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演讲;仿佛是说电灯原理,又仿佛说的是别的什么。 
  刚才厨房里一直有风箱声,现在风箱声停了,向家该点灯了。 
  向家点起了灯,一个黄昏真的结束了。 
   
  3 
   
  向家住在笨花村的向家巷,向家巷在笨花村西头。向姓在笨花不属大姓,仅有为数不多的几支,但他们在笨花历史悠久,且有严格的家谱可考。 
  向喜的父亲叫鹏举,鹏举的父亲叫以鬯。单从向喜以上两代人的名字看,可发现向家在笨花是有别于他人的。向家世代崇尚武功,都希望通过尚武之道出人头地。不过向喜的先辈们却事与愿违,功名不就。以鬯和鹏举两代人在乡试时,只获得过武宜生的称谓,宜生实际是个不及第的功名,属于“安慰赛”吧,反倒使向家本具规模的家境逐渐破败。待到向喜成年时,向家那年久失修的院落中,只残存些石锁、石凳这些演练武功的道具,房梁上也斜插些闲置的弓箭、长矛。只有向家门前的上马石还能显出这个尚武世家的风范。然而这一切已和向喜相距甚远。时下,上马石已变成向喜做生意出门时歇脚、缓手、放置器物的地方。向喜没有再去练习武艺,他做小本生意,卖豆腐脑,还有插制佛堂的手艺。这一方人供奉神位繁杂,但各路神仙都要被主人放置在一个名叫佛堂的地方。佛堂也叫佛堂楼(儿),宽和高约二三尺大小,先就地取材用修直的秫秸秆插成骨架,骨架上再糊上彩纸,是一个缩小的庙宇,主人把它安放在正房迎门的条案上,面前常施些香火。向喜在年节将近时插制佛堂;不年不节时,只和豆浆、卤水打交道。他的销售地是距笨花八里地之外的石桥镇大集。 
  长大成人的向喜,只生得方脸,大耳,眉目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4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