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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当代-2006年第1期-第63章

小说: 当代-2006年第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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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身上一阵阵冒着汗。小董是个女的。 
  小董已经在黑暗中打起了小呼噜。有备听见小董的呼噜,反倒把闭着的眼睁开了。他再看这黑屋子时,刚才的黑暗不见了,他看清了屋里的一切。他看清了屋子看清了炕,月光透过窗纸把光明铺了一炕。有备还是想着一件事:小董是粗睡还是细睡。他把小董的粗睡和细睡在脑子里不停地作着转换,还是得不出结论,便很想转过身去看看。小董近在咫尺,屋子又是这样明亮。有备朝小董转过身,他看见了小董,结论也有了,原来小董是细睡的。一缕月光正照在小董光着的肩膀上,被单只潦草地遮着胸。她的头发扑散了一枕头,打着呼噜睡得很香。有备连忙又把身子调转过去,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光明。这时就听小董翻了一个身,一条胳膊冲有备甩过来,胳膊拍在炕席上,拍得很重。这使已经转过身去的有备又生出要看看小董的念头,他再次转过身来看小董,原来小董的翻身把她自己翻成了个“光屁溜儿”。她斜趴在炕上,被单让她揉搓在身子底下。她那早已发育成熟的臀部,鼓绷绷的像两座放光的小山。有备的心一阵猛跳,他背过身去决心远离这两座放光的鼓绷绷的小山。但睡眠离他越来越远了,他觉得身上的大汗正浸透着他的军装,紧闭着的眼皮跳动不止。他想,也许这就叫心惊肉跳吧。 
  炕上的小董又翻了一个身,猛然坐了起来。她发现了自己细睡的姿势吧,也有些不好意思。瞳孔放大后的小董也看见大炕很亮,她坐了一会儿,审视了一会儿自己,又审视了一会儿那一厢粗睡的有备,便又悄悄地躺下来。有备知道,小董又拽起了挤压在身下的被单。 
  天总算亮了,有备先跳下炕,在院里的水缸前洗脸,故意把动静闹得很大。他是为了告诉小董,我可起来了,给你留出时间,你好穿上衣服呀。 
  小董来到院里,也在水缸前舀水洗了脸。她看见有备什么也不说,不说也不笑。 
  他们吃了大娘的饼子喝了大娘的粥,又扛起包袱上了路。这村离代安有二十里。 
  走在路上,有备只觉得天旋地转,粗睡了一夜的他实在没有休息过来。小董看着走得东倒西歪的有备说:“有备,其实你还不如细睡呢,细睡解乏。也怪我没有要求你。”小董扛个大包袱在道沟里跳上跳下,她是解了乏的。 
  有备不说话,无意中又扫见小董那正在颤动着的臀部——小山一样。他决心用生理解剖学的眼光去想那小山。解剖学上写着:臀部有两块很发达的臀大肌,对维持身体立直起重要作用,臀大肌的外上方常作为肌肉注射部位。 
  55 
  那天向文成给武备写完信,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他对秀芝说:“秀芝,今后我眼前不再有白天了。” 
  秀芝早就发现向文成眼睛的变化,她发现他把摆在眼前的《冀中导报》翻过来掉过去就是不看,便知道他不是不想看,他是看不见了。秀芝看着向文成只暗自掉泪,向文成却还是摸索着报纸不放手。他把从前他看过的旧报和没看过的新报分开摆放,又拿起几张新报对秀芝说:“把这几张给我念念吧。”秀芝犯了难,心想这是怎么了,难道不知道我不识字吗?正在纳闷儿间,向文成又说:“你也不必犯难,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也算是个近墨者了。我没有考过你,我估计你识二百字只多不少。识三百字就可粗读文章了,你试试,不认识的字我递说你。”向文成和秀芝说话,不看秀芝也不看报纸,两眼只看着屋顶。秀芝无奈,展开一张《冀中导报》,“念”起来,这张报纸上有欧洲战场上的新闻。秀芝没念过报纸,但她知道念报要先念标题。她对着一行大标题念道:“欧……洲前线大……”她不认识“大”字后面那个字。向文成看着房顶说:“那是个‘捷’字,一个提手,这边像个‘走’字,可不是走,念捷。捷就是胜利的意思。”秀芝说:“捷报也是这个捷吧?”向文成说:“对,也是这个字。捷除了当胜利讲,还当‘快当’讲,常说快捷就是这个捷字。”秀芝不认识“捷”,可知道捷报。近来捷报越来越多,有首歌唱道:“捷报捷报碉堡又攻克了,捷报捷报县城也拿下了……”秀芝接着把欧洲大捷的文字磕绊着“念”完,又念下一篇。她对着标题念道:“苏联元师华西……”向文成截住她说:“那不是个师,是个帅,只比师少一横。这是华西列夫斯基元帅的事,你快念吧。”秀芝又磕绊着念起来。向文成从这段文字得知,苏联元帅华西列夫斯基已从欧洲战场调至远东战场。听完这个消息,向文成对秀芝说:“这消息看来只是人事调遣,其实这里面可有了大学问。华西列夫斯基为什么能从欧洲调回来?这说明那里不需要他了。为什么不需要他了?因为欧洲战场的战事已接近尾声了,就是说德国战败已成定局,这老华才能拔出腿来远东,远东就有好戏看了。”现在向文成愿意把华西列夫斯基元帅叫做老华,他这样叫显得挺亲切,就像他管尹率真叫老尹。 
  向文成既已知道老华到了远东,就又迫不及待地问秀芝,问她这张报纸上的标题还有没有远东或者日本两个字。秀芝挨着往下找,原来就在“老华”来远东这篇文章的下面还有几个大字:“苏联对日宣战”。这几个字虽然也不小,但排在了老华来远东的下方,秀芝发现这几个字也就晚了一步。她把这个标题念给向文成,向文成一惊,对秀芝说:“报上这个安排有问题,这么大的事怎么放在这么个不显眼的位置。”秀芝说:“字倒不小。”向文成说:“字不小位置不对也不妥。这报上的文章是各有其位的,就像一家人排辈分,谁在哪儿就得在哪儿。办报办报办的就是这个规则。这苏联对日宣战是世界上的头等大事,这老华来远东不过是这里面的一环。没有苏联对日宣战,哪有老华的来远东?往下念吧,快啦,快啦!”向文成这“快啦”指的是日本人的末日。他让秀芝继续念报,不再提远东、老华和日本,只提醒秀芝在报上找兆州两个字。说:“兆州这两字你横竖是不生。”秀芝把报纸反了个面儿找兆州,她找到了,有段豆腐块大小的文字说,适应抗日形势的发展,“兆州代安日军据点被攻克”。向文成说:“我就猜着该有代安的事了。还有哩,你找吧。”他说的还是兆州。秀芝又在报上一阵寻找,果然又有了兆州的事。文章说的是兆州前大章战役。前大章战役是八路军一次有准备的围歼战,如同苏联战场的斯大林格勒战役。斯大林格勒战役扭转了欧洲战局,前大章战役也扭转了兆州的抗日形势。笨花的金贵就死于这场战役。那天金贵的尸首运回笨花,下葬时,金贵媳妇哭得死去活来,不顾村人的劝阻,非要往金贵的墓穴里跳不可,哭着喊着:“金贵我要跟你走呀!”消息传到向家,秀芝对向文成说:“她跳的哪门子,金贵又不稀罕她。要是小袄子跳还差不多。”向文成说:“其实,她俩谁也不跳,金贵媳妇就盼有个人拉住她哩。小袄子要是还活着更不跳,她准保躲得远远的。”
    现在秀芝一念到前大章战役,又想起金贵媳妇要往墓穴里跳的事,向文成想的却是这一张报纸显示了一个世界,从欧洲一直显示到兆州的代安和前大章。向文成想着,就催秀芝接着在报纸上找,说:“你念了欧洲,念了兆州,你还隔着地方呢。”秀芝问她隔着什么地方,向文成说:“你还隔了县一级。报上不能从欧洲一跳跳到村镇,代安和前大章再重要也是个村镇。我估摸,河间和安平的事也该有了。”秀芝按向文成的指示在报上找河间和安平,她真找到了。她把报纸翻了几个个儿,说:“总算找着了,在这儿呢。”秀芝找到八路军攻克河间和安平的消息,很是喜出望外。她喜的是这两个县城被攻克了,她喜的是,这是她用自己的眼睛从字面上认出来的。她暗自高兴着,她终于有机会认识了自己的阅读能力,这能力是伴随着一条条胜利消息被证明出来的。她又拿起一张报纸要念,向文成却说:“先停止吧,刚才你念的这张分量可重,能顶平时的好几张。行了,这就大局已定了。”他嘱咐秀芝,再来了新报纸千万保管好了,近期的报纸一份也不要丢,把形势连起来看,才会越看越明白。 
   
  喜人的消息越多,后方医院就越加忙碌。有战事就有伤员,战事多伤员就更多。后方医院所到之处,常常是整个村子都成了病房。后方医院还住在代安。 
  日本战俘松山槐多也一直跟着后方医院活动,目前他快要成为一名外科医生了。他穿着八路军的军装,身系白围裙,挨家串户地为八路军伤员打针换药,看上去和八路军没什么区别。村民们大都不知道他是个日本人。关于他的去留,上级找他谈过几次话,松山槐多表示他决心要留在后方医院。他工作积极,对人和蔼,和大家相处得很友好。他平时少言寡语,和有备单独相处时,话才多起来。他喜欢操着他所掌握的汉语,和有备无拘无束地交谈,只在取灯牺牲以后,他才远离了有备许多天。那时他不敢再接近有备,他知道他的同胞抓住有备的姑姑都干了些什么。那些日子有备对槐多也变了态度,他沉着脸,看见槐多只当没看见。松山槐多很苦恼,后来他终于想出办法改变了他和有备的关系。一天早上,有备睡觉醒来,发现枕头边上有一张纸,他一看便知这是槐多本子上的纸。有备拿起纸来看,纸上是一幅画,画个日本兵跪在地上,脊背上写着松山槐多,画旁还有标题,标题是:“日本人认罪图”。有备拿了这张画去找槐多,槐多对他说,纸上的松山槐多并不只是槐多一个人,他代表全日本,总有一天日本会向中国认罪的。 
  有备原谅了槐多。他对槐多说:“你不要躲着我了,我想清楚了,我对日本人的仇不会记在你的身上。现在全世界都在为我取灯姑报仇呢。” 
  槐多哭了。 
  这天上午,有备和槐多为一个伤员换完药往回走,不知不觉走到村外的梨树趟子里。代安村正处兆州梨区,村子被梨树包围着。这里的梨属兆州的上好品种雪花梨,听代安人说,哪棵梨树都有几百年。正值七月,梨只待成熟,槐多和有备不断用手扒开挡住他们去路的树枝朝梨园深处走。槐多问有备:“有备,你说现在是我带着你走,还是你带着我走?我是个日本战俘,你是个八路军。”有备说:“依我说,都可以。我是八路军,可你的岁数比我大呀。” 
  槐多说,有备并不是都懂,但槐多还是像面对大人一样向有备倾诉。他手托着兆州的青梨,又给有备讲了些旅行、萝卜和芥末。天近中午时,他们才回村,在村口碰见了西贝时令。 
  槐多不认识西贝时令,西贝时令却认识他,敌工部早就注意过这个日本人了。时令的眼光先在槐多身上扫了一下,就转向有备说:“邻家,你看巧不巧,我正找你们哪。” 
  有备立正似的冲时令站着。他和时令虽然是邻居,但岁数相差太大,平时相互少言语,现在时令突然一叫他“邻家”,他还是有几分拘束。他立着正说:“时令叔,你找我?”时令的眼光又从有备转向槐多说:“找你也找他。”槐多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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