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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当代-2006年第1期-第67章

小说: 当代-2006年第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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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荣牌》演完了,尹率真也才为台上台下松了一口气。他对向文成说:“刚才我还真为王满仓捏了一把汗,真要有人上台打他一顿可怎么办?”向文成说:“真有人上台闹腾,就成了活报剧,也不赖。” 
  戏演完了,该喝号了。年轻人只知道没完没了地为王满仓和桂香起哄,老人们等的可是喝号这时刻。喝号人是甘子明,他是区长,又是笨花人。甘子明早就叫奔儿楼把老人们的号写在了一张大红纸上,并有一行大标题:“一九四五年笨花村老人尊号一览表”。甘子明借着台上的桌围椅披,把红纸展开铺在桌上,音调抑扬顿挫地念起来。他把每位老人的每个号都准确无误、清楚明白地送进老人的耳朵里。坐在台下的人,听着那些由小名对应出的妙趣横生的尊号,拍着手,叫着好。 
  并不是所有人对自己的尊号都十分满意,他们把自己的号和别人的号作着对比,“攀也”着。但是,毕竟满意的居多。西贝牛对自己的尊号最为满意,他对甘巴巴说:“看我这体面劲儿,叫了一辈子大粪牛,现在是老肥。文成和我到底是邻家。”哪知甘巴巴也对西贝牛夸耀着自己的号说:“我哪,号老香,从今往后我就不臭了。” 
  甘子明为乡亲喝完号,又告诉大伙儿,这张一览表将贴在茂盛店的大门上,有不明之处还可以再去细看。见人们情绪高涨,他就又打趣说:“光听音儿也不行,还得看看自己那个字,得知道这‘肥’怎么写,‘香’又怎么写呀!” 
  最后当是尹率真致祝辞了。他走上台去,显得有些激动地说:“笨花的乡亲们,我向你们道喜了!今天,这才是双喜临门呢,这一喜……” 
  这时,突然有枪声传来。这枪声就近在咫尺,响在人后,众乡亲都回头往后看,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当他们再回过头来看台上时,台上已经不见了尹率真。有着战地救护经验的有备,最先反应过来。他几个大步奔上台去,佟继臣也紧跟上来。尹率真的确倒在了台上。有备扶起尹率真,他看见他头部正在流血,额骨上有个弹孔,子弹又从枕骨里穿了出来…… 
  时令的注意力却一直在台下,他判断这是有人打黑枪。他和几个民兵迅速穿出人群到四周寻找,在茂盛店喂牲口的厦子里,时令找到一枚子弹壳。这是一颗七九子弹,时令分析这子弹是被一种叫“独撅”的土造手枪打出的。这种制作粗糙的手枪命中率本是很低的,也许打黑枪的是个老手,也许这仅仅是一种巧合:一粒子弹竟然就那么准…… 
  笨花人惊散了。 
  戏台上的有备看见尹率真的瞳孔已经放大,佟继臣俯下身在尹率真胸前听心跳,心跳已经停止。几个民兵从戏台上拆下一块门板,把尹率真抬到门板上,“王满仓”和“桂香”带着妆都上了手。 
  台下空旷起来,茂盛店只剩下少数人还在寻找、议论。面对这个突发事件,他们希望再找出些蛛丝马迹。时令带几个民兵又来到那个厦子里,他们发现厦子的后窗户被戳穿了,看来持枪人就是从这里逃走的,坚硬的土墙上连个脚印也没留下。墙那边是个柴草垛,柴草垛也不会留下脚印。 
  时令从厦子里出来,见甘子明和有备搀扶着向文成还站在院里,他想对他们说句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锁着眉头,垂着手。 
  人们猜出,时令的搜索是没有结果的,他们这才离开茂盛店往外走。走着想着:尹县长为什么单死在笨花?他们实在想不通。 
  58 
  向文成和有备到茂盛店开庆祝会,同艾和秀芝就在家等尹率真来吃饭。尹率真终于教会了同艾做西瓜酱。今年西瓜刚下来,尹率真就给同艾抱来了两个大西瓜。他说这是孝河南的西瓜,孝河南是沙土地,产的西瓜又沙又甜。他还告诉同艾,伏天最适合做酱。他说,晒酱,晒酱,酱就得伏天的毒日头晒。同艾按照尹率真的步骤做,用个纱罩罩住酱缸,天天搅晒,精心照料,她成功了。今天适逢尹率真来笨花,她刻意要请尹率真品尝她做的酱。她还特别把秀芝留在家中,不让她去开会,让她烙饼,摊鸡蛋,熬大米绿豆粥。婆媳二人忙活了一个下午,早早就把晚饭摆在院中的红石板桌上。 
  同艾站在廊下听着茂盛店的动静,判断着庆祝会的进程。她听见头通锣鼓和二通锣鼓打过了,就知道《光荣牌》开始了。 
  秀芝则不住上房张望。站在房上虽然看不见茂盛店,但锣鼓和唱段都能听清楚。秀芝熟悉《光荣牌》的每个情节,在房上不断向同艾报告着消息,喊着:“娘,王满仓正挨数叨呢。”同艾就站在廊下暗笑,她笑的不是王满仓的狼狈相儿,她是笑儿子向文成,脑子里怎么装着这么多杂七杂八,这世上就没有他不懂的事。娘儿俩又听了一会儿,秀芝又报来消息说:“娘,王满仓归队了,正喝号哩,喝完号就该老尹讲话了。讲完话就快散会了。”不一会儿,秀芝又报来消息说:“娘,老尹讲话了!” 
    秀芝的话音刚落,却有一声枪响传来。廊下的同艾也听见了这枪声。开始她们都以为是有人在放鞭炮,可哪有只响一声的鞭炮呢?鞭炮的响声是要连成串的。那么这是枪声。婆媳正在诧异,街里乱了营,就像日本人又进了村。可日本不是刚投降吗,难道还能死里复生?又不像。在茂盛店开会的人慌乱地往家跑着,喊着“出事啦出事啦!”秀芝赶紧从房上下来,和同艾一起等待尹率真、向文成和有备回来。一阵骚乱过后,街上又恢复了平静。 
  过了多时,向文成和有备才回到家。向文成磕绊着迈过门槛,背也忽然驼了,像又一次遭了大难。有备搀扶着父亲,向文成仿佛是靠了这搀扶,才得以挪动脚步,而没有这搀扶,他就会寸步难行。同艾和秀芝被惊住了,她们本能地感到,此时向文成的状态一定和刚才的枪声有关。有备扶着父亲在石板桌前坐下,同艾和秀芝少不了要问有备些话的。有备说:“奶奶,娘,我递说你们吧,尹县长牺牲了。”他说得很肯定,那语气是不用同艾和秀芝再多问什么的。于是悲痛和震惊又一次笼罩了向家。同艾和秀芝一时还是想不明白:不是胜利了吗,日本不是投降了吗,笨花村这是怎么了? 
  向家四口人围起饭桌长时间地闷坐着。这桌饭本是为了招待尹率真特意准备的:一摞白面饼,一大盘炒鸡蛋,一盆大米绿豆粥,还有一小碗西瓜豆瓣酱。同艾特意把豆瓣酱盛在一个五彩细瓷浅碗里,这碗是她当年在保定时买下的。现在这细瓷碗里的西瓜酱正对着院子释放着特有的浓香。一个下午同艾都在等待着尹率真的品尝,她等着尹率真尝完酱,说一声:“嗯,地道,地道。”那是他尝到了几粒西瓜子吧。现在尹率真还没有吃酱,却被抬下戏台,用块门板抬走,埋了。 
  向家人无言无语,各自只想着从前他们和尹率真的交往。同艾听见尹率真说:“晒酱晒酱,酱就得伏天的毒日头晒。” 
  秀芝听见尹率真说:“蒸饼子、熬粥我都会。” 
  向文成听见尹率真说:“日本投降了,咱更应该活得节在。” 
  有备听见尹率真说:“我叫率真,你叫忠厚吧。” 
  有备想到尹率真,和家人还有所不同,他还有一个从尹率真那里“动员”来的皮挎包。他常常觉得“动员”这件事有几分亲切,还有几分不讲理。此刻他一边想着自己的不讲理,一边抚摩着挎包,才又突然记起一件事:这皮挎包里有一封信,信是寄给父亲向文成的。外地寄往笨花的书信一律都放在茂盛店,刚才有备去茂盛店开会时,茂盛交给了他这封信。当时他没顾得看寄信人的地址,随手将信装在了挎包里。 
  有备从挎包里拿信,也是为了把全家的注意力转移一下——不能总这样呆坐着吧。他把信举到向文成眼前,打破沉闷似的说:“有封信,不知从哪儿来的。”向文成听见有信,也暂时走出悲伤说:“你先替我看看寄信人的地址吧。”有备借着刚升起的月光看清了寄信人地址,说:“信封上写着寄自北京西四缸瓦市。”向文成说:“这是山牧师,山牧师的教堂就在缸瓦市。你就拆开替我念念吧。”三年前迫于形势,山牧仁离开兆州,去了北京。 
  秀芝听说要念信,便端出一盏灯放在桌上。借着饭桌上的灯光,有备开始念信。这是一封用钢笔横写的信,汉字虽写得不强,但笔画清楚。有备先看落款,果然是山牧仁的信。有备一字一顿地念道: 
  文成台鉴:我和内人离开兆州转眼已经三年了。由于中国之战事,虽不便通信,但时常想到在兆州的日子。那是我终生难忘的。今天我没有在兆州和你以及我的教徒一起庆祝胜利,特致信,向你,并通过你向兆州的老乡表示祝贺。时下,黑暗已经过去,黎明又升起在兆州城头,这是多么令人高兴啊!但愿战争灾难不要再降临到我所熟悉的那座古城和乡村,我将常常为此祈祷。 
  另,常记起二公子“摩西”是位热爱艺术的孩子。时下,北京有所专授美术的学校名“京华美专”,摩西如果仍然有研习美术的愿望,可来京就读,学费一事,我的教会当全力资助之。 
  愿主保佑阖家平安。 
  瑞典朋友山牧仁上。 
  一九四五年八月于北京缸瓦市福音堂。 
  这是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可惜它没有给向文成一家带来应有的欢欣。若在往常,向文成一定会就此发表些感慨的,因为自从山牧仁离开兆州后,他一直不断打听他的消息,他关心他这位瑞典友人的下落。后来,他总算打听到山牧仁已落脚在北京缸瓦市。现在山牧仁来了信,可是这信终不能抵消尹率真的牺牲给向家人带来的悲痛。面对山牧仁邀请“摩西”赴京进“美专”的事,向家更没有表现出积极的反应。向文成等待有备对此表态,有备却只字不再提他对艺术的热衷。又是一阵沉闷过后,秀芝说话了,她提议家人吃饭,说:“绿豆粥早就凉了。”说着给每人盛上一碗。向家人端起了碗,但他们谁也没有去吃白面烙饼和摊鸡蛋,更没有人去吃同艾的西瓜酱。他们还想着这是为尹率真准备的,若吃,便是对尹率真的大不敬了。四口人胡乱喝了各自碗里的绿豆粥,也不再回碗。只待放下饭碗,又沉闷了一阵,向文成才又接上山牧仁信中所问,他对有备说:“有备,你是怎么个打算?看,山牧师还记着你的爱好呢。” 
  有备就像早有准备,他不假思索地说:“我是请假回笨花参加庆祝会的,开完会,就得马上回代安。医院来了一车布,都要做成绷带,做完还得上锅蒸。医院就一口锅,做饭也得用。我还得到馒头房借锅借笼屉。最近绷带用得特别费,做一批绷带很快就用完了。” 
  面对山牧仁的信,面对父亲的发问,有备说的尽是回代安做绷带的事,这使得向文成不得不放弃山牧仁信中的盛情。他只问有备:“你什么时候回代安?” 
  有备说:“这就得走。” 
  秀芝和同艾都想留有备住下,但谁也没有说。秀芝只想着,把土布做成绷带先要把布一条条撕开,再卷成卷儿上锅蒸。从前后方医院住大西屋时,她给医院蒸绷带,几匹布一蒸就是半天,有时就误了做饭。这一车布,不知要蒸多久。 
  同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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