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水彼岸-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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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他为什么还要选择自杀？难道，难道他就是想让我愧疚？就是想让我后悔？或者，他想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胁迫我，让我心软？那他何必要这样，他仅仅是生病了，我都会很担心！哪怕只是自残！我也会心软！他何必要走到这一步！如果我知道他残废了，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他的！我是绝对不会走的！他明明知道我爱他，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告诉我，他为什么……”
我仿佛回到了那个早晨，我无法想象当颜岸听见我说爱他时内心有多么挣扎，比上一次更加残忍，他还是听见了我离开的声音。他在那片草地上躺了多久，我走远后，他哭了多久……他鼓起勇气最后一次联系时，便已经残废了，那时，他的腿一定很痛，可我却还在说让他心痛的话，他是怀着必死之心与我定下约定。那一刻，他发生车祸的那一刻，他停止呼吸的那一刻，他投身火海的那一刻，我都没有陪在他的身边，都没有……
小雪任由我伏在她的肩头，小手轻抚着我背部已留长的头发，她没有说话，她已经想不出安慰我的话了。
“让我来告诉她吧。”我的耳边响起了颜岚微弱的声音。
小雪将冰凉的手机贴在了我的耳边，说了那么大一堆话，我已累到精疲力尽，还好耳朵听见声音不费力气，我还能听见颜岚的话：
“言楠，叫你的名字就像在叫我自己一样，你本是我在这世上最痛恨的人，要不是你，哥他不会辞掉工作，也不会因为找你而加重病情。但他嘱咐过我，不要我恨你，他说你离开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你没有错。而他去找你，只是太思念你的缘故，他不介意你身体的缺陷，也不在乎你是否爱他，他只是想给自己多留下一些回忆。在他知道你留下来会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挽留你了。所以，正是因为他知道你也爱他，他才更要放弃你，因为若你知道璃若死了，他也残废了，你一定会留下来照顾他，可那样，你就会有生命危险。他没有那么自私，他宁愿追随璃若而去，也不能让你为他冤死他乡。这些，都是雪遥告诉了我你眼睛的秘密之后，我才明白的。哥他牺牲了一切也要护你周全，所以他才会与你定下一个永不相见的约定，他就是怕他成为你的牵绊，而绝非故意让你愧疚、让你后悔。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恨过你，而我，再知道你的故事后也恨不了你了，你要好好活着，这才能对得起他的付出。”
“可我还是恨我自己！如果我答应了他回来看他，让他有所希冀，他就不会——”
“哥他有一个遗愿——”颜岚打断了我的话，“希望能带着你的一缕头发长眠，他曾在你睡着时偷偷剪下了你的头发，用作纪念你的信物，而现在，那是他用以陪伴灵魂的慰藉。你的头发一直被我保管着，说实话，我本不想把它放进骨灰盒里，直到雪遥开解了我，我才完成了哥的遗愿，所以，我哥他不会孤单了，你若是想来看他就来吧，我把地址发给你，这几天彼岸花开得很鲜艳，一片一片的，像一汪海呢。”
彼岸花与叶，泪如忘川河，桥头缘无多，生生相错过。
第35章 终结（）
在上路前，小雪为我修剪了头发，并给我戴上了黑色的美瞳，小雪的保镖只把我们送到了机场，也许他们觉得小雪跟我在一起是绝对安全的，殊不知，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小雪在照顾我。
飞机不能直接飞到颜岸的故乡，出了机场后，我们首先打车到了颜岸老家的镇上，颜岚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一个小时了。
“我来提吧。”颜岸看着小雪和我又提着行李箱又提着包裹，马上凑了过来，他的表情柔和了很多，眼神终于像一个女人了。
“我的箱子就装了几身衣服，言岸哥哥的箱子才重呢。”小雪只向颜岚递过去了一个包裹。
“东西先放我屋里吧，从这条小路下去，十来分钟也就到了。”
颜岚默默地走在前面，我和小雪默默地跟着，天阴沉着，仿佛随时都会撕裂出一场暴雨来。
安置好东西，天空已然暗下来了，颜岚没有问我们一句，又转身进了一片柏树林，我和小雪赶紧跟了上去，这一次，我们生怕会跟丢了一般，三人靠得很近，我甚至能听见颜岚因伤心而起伏不定的心频。
穿过柏树林，又穿过一片齐人高的荒草田，当走在刚收割完水稻的田坎上时，我远远的就看见了远处山沟里一点醒目的暗红，难道……
我停下了脚步，用手取出了眼睛上的美瞳——
“言岸哥哥，你好了，你的眼睛变黑了！”小雪摇着我的双肩，整个山谷都回荡着她悦耳的笑声。
“没错，谢谢你，是你救了我。”我将小雪拥进了怀里。
“哥只有看见你脱离了危险，才能安心。”颜岚看着我的眼睛，在她的眼神里，既没有喜悦，也没有不屑。
“那就是彼岸花吗？”我望着原处的那一点红，心里充满了憧憬。
“对啊，走吧。”小雪继续搀扶着我，在走到那朵彼岸花身边时，针尖大小的雨也开始落下了。
“火蝶，你长得真好看。”在我感叹之余，特地查看了一眼彼岸花的下部，果真没有一片叶子。
“前面还有很多呢。”颜岚并不在意这些鲜红的存在，几步就绕过了山坡。
当我也绕过山坡时，却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跟照片上一模一样，像是步入了黄泉之途，身处在无边无际的红色海洋之中，风起，海洋泛起层层涟漪，推动着红色波浪，一截截灰青色的墓碑若隐若现。
颜岸，你在那里吗？你想要永远沉睡在这片血色花海里吗？
我缓缓向花海深处走去，回想着那些暖心的电视剧中，男女主角在春日里无边无际的金色油菜地里相遇、相知和相爱，我实在不懂，为何我的故事会终结在这样一片血色的潮汐中。
他已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了，我正是知道了这个事实，才振作了起来，我带着这样的前提与他做眼神的告别，我知道我不应该再让他担心，可当我的手触碰到他冰凉的墓碑时，我的视野又像出了故障的电视般，世界在红色与灰色之间不停地切换、翻滚。
颜岸，就算你原谅了我，我又如何原谅自己？你不是说殷璃若看见我会难过吗？你为何还要带走我的头发？你想用我的头发来祭奠思念，那个永不相见的约定也只是在骗我，如果你还爱我，你可以让我留下来吗？留在你消失的终点……
“小姐，你闯红灯了。”颜岸的脸庞在灰色的世界中若隐若现，我伸手去抓，却只能抓到淋淋漓漓的雨水。
“言岸哥哥，你的眼睛又在变色了，我们快回去吧！”
回去？回到哪里？回去就能好了吗？回去了颜岸就会回来吗？这样生不如死强忍眼泪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与其这样，还不如——
“言岸哥哥！”小雪突然扑进了我的怀里，“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你不能够放弃自己！你还有任务，你还有小雪啊！你可以没有我，我却不能没有你！你可怜可怜小雪吧！言岸哥哥……”
小雪别怕，我不会把同样残忍的离别也留给你的，别怕……
我再次陷入了黑暗，像是被人挖去了双眼扔在了泥潭里。本来没有权利拥有爱情的我，遇上了这个世上最好的男人，但我却剥夺了他的一切。我想惩罚自己，可我却没有这个权利。
冥冥之中，我的脸颊传来了温暖与柔软，好熟悉的味道，是小雪吗？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我睁开了眼睛，小雪黑白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看着她绝美的五官，一抹红唇渐渐浮现，我的色觉又恢复了。
“你今天，今天好像变得更漂亮了。”
小雪微微一笑，“我化妆了。”
“你不化也很美。”
“今天，要送言岸哥哥回家，小雪才特意化的，还好言岸哥哥的眼睛恢复了，小雪才算没白折腾。”
已经到最后一天了？我望向窗外，今天的阳光很刺眼，怕是不能好好告别了。
“言岸哥哥，今早我看到房屋后面有好多花，我都没见过，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我带上了我的仪器。
“言岸哥哥，你是不是有一艘很大很大的飞船啊？”
“肯定有啊，来之前我把它藏在海洞里了。”
“那你要，穿过去，还是？”
“直接穿过去吧。”
“可这样你的能量——”
“最后一次浪费了，就让我任性一次吧。”我看了看时间，“我得走了，小雪。”
“言岸哥哥，再等等吧，我想摘一束花给你。”
我们一家走到了房屋后，一亩开得空地上开满了野花，红、黄、蓝、绿、紫、白，像是染了色的星星，跌得满地都是。
“小雪。”小雪蹲在花丛中，双手搭在花朵上，十分钟过去了，她还没有摘下一朵。
“言岸哥哥，对不起，这些花太好看了，小雪舍不得把它摘下来。”
“没事。”我把小雪拉了起来，“你爱惜这些花，我很高兴，我走之后，你也要这样爱惜你自己，你说过，我救了你两次，你的命是我的，所以你要听我的话，好好，好好的，活着，我会回来看你的。”
“你会回来？”小雪木讷地看着我问道。
“因为我不放心你，因为我不想和你永别，所以我会回来看你的。”
“如果你早些决定愿意回来，颜岸就能坚持下去了。”
听着小雪的话，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对不起，言岸哥哥，我不该说这些话。”
“没事，我永远都不会怪你的。”我伸手抚摸着小雪玲珑小巧的耳朵，觉得她才像一个布偶娃娃。
“不用了，言岸哥哥。”小雪仍然微笑着望着我，“颜岸都不能让你为他回来，我就更不必了，我和颜岸不一样，我没有他的深情和专情，你难道忘了，上一分钟我还为了一个男人去跳海，下一分钟我就喜欢上你了。小雪一定会忘记你的，所以，你不用回来了，何况，四十多年后，我的青春已逝、年华已老，我是绝不愿再见你的。我会爱惜我自己，也请言岸哥哥，好生珍重。”
我看着小雪明亮的眼睛，她没有哭，她没有流泪，我应该放心的。
我应该放心了，我打开了时空隧道，小雪一直看着我退了进去，她一直在微笑。
可当我在转身与小雪永别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小雪也许比颜岸还要深爱着我，而我也是一直都爱着她的。如果没有她，我一定控制不了我的泪意；如果没有她，我一定无法接受颜岸离世的事实；如果没有她，早在我第一次离开颜岸的时候就已经死在孤独的长河里了。
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她了，直到离开的这一刻，我才知道，没有她，我所面对得孤独将会将会更加漫长、更加可怕……
小雪，雪遥，慕雪遥……
不重要了，小雪的伪装应该也已经卸下了吧，再一次经历生离死别后，常年体弱、病痛缠身的她会如何呢？
彼岸花的花、与叶注定是不能相见的，我已经再一次错过了我的爱人。
两行淡蓝色的清泪夺眶而出，缓缓地划过了我的脸庞。
2017年6月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