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掷骰子吗--量子物理史话-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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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推论就是:“组合模式”本身并非要特定的物质基础才能呈现。我们已经看到
,我们完全可以用另一套符号系统去重写《老人与海》,这并不造成实质的差别。一套电
影,我可以用胶片记录,也可以用录像带,VCD,LD或者DVD记录。当然有人会提出异议,
说压缩实际上造成了信息的损失,VCD版的Matrix已经不是电影版的Matrix,其实这无所
谓,我们换个比喻说,一张彩色数字照片可以用RGB来表示色彩,也可以用另一些表达系
统比如说CMY,HSI,YUV或者YIQ来表示。再比如,任何序列都可以用一些可逆的压缩手法
例如Huffman编码来压缩,字母也可以用摩尔斯电码来替换,歌曲可以用简谱或者五线谱
记录,虽然它们看上去很不同,但其中包含的信息却是相同的!假如你有兴趣,用围棋中
的白子代表0,黑子代表1,你无疑也可以用铺满整个天安门广场的围棋来拷贝一张VCD,
这是完全等价的!
那么,只要有某种复杂的系统可以包含我们“意识模式”的主要信息或者与其等价,
显然我们应该认为,意识并不一定要依赖于我们这个生物有机体的肉身而存在!假设我们
大脑的所有信息都被扫描而存入一台计算机中,这台计算机严格地按照物理定律来计算这
些分子对于各种刺激的反应而最终求出相应结果以作出回应,那么从理论上说,这台计算
机的行为完全等同于我们自身!我们是不是可以说,这台计算机实际上拥有了我们的“意
识”?
对于许多实证主义者来说,判定“拥有意识”或者“能思考”的标准便严格地按照这
个“模式结构理论”的方法。意识只不过是某种复杂的模式结构,或者说,是在输入和输
出之间进行的某种复杂算法。任何系统只要能够模拟这种算法,它就可以被合理地认为拥
有意识。和冯?诺伊曼同为现代计算机奠基人的阿兰?图灵(Alan Turin)在1950年提出了判
定计算机能否像人那般实际“思考”的标准,也就是著名的“图灵检验”。他设想一台超
级计算机和一个人躲藏在幕后回答提问者的问题,而提问者则试图分辨哪个是人哪个是计
算机。图灵争辩说,假如计算机伪装得如此巧妙,以致没有人可以在实际上把它和一个真
人分辨开来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声称,这台计算机和人一样具备了思考能力,或者说,
意识(他的原词是“智慧”)。现代计算机已经可以击败国际象棋大师(可怜的卡斯帕罗夫
!),真正骗倒一个测试者的日子不知还有多久才能来到,大家自己估计一下好了。
计算机在复杂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便可以实际拥有意识,持这种看法的人通常被称为“
强人工智能派”。在他们看来,人的大脑本质上也不过是一台异常复杂的计算机,只是它
不由晶体管或者集成电路构成,而是生物细胞而已。但细胞也得靠细微的电流工作,就算
我们尚不完全清楚其中的机制,也没有理由认为有某种超自然的东西在里面。就像薛定谔
在他那本名扬四海的小册子《生命是什么》中所做的比喻一样,一个蒸汽机师在第一次看
到电动机时会惊讶地发现这机器和他所了解的热力学机器十分不同,但他会合理地假定这
是按照某些他所不了解的原理所运行的,而不会大惊小怪地认为是幽灵驱动了一切。
你可能要问,算法复杂到了何种程度才有资格被称为“意识”呢?这的确对我们理解
波函数何时坍缩有实际好处!但这很可能又是一个难题,像那个著名的悖论:一粒沙落地
不算一个沙堆,两粒沙落地不算一个沙堆,但10万粒沙落地肯定是一个沙堆了。那么,具
体到哪一粒沙落地时才形成一个沙堆呢?对这种模糊性的问题科学家通常不屑解答,正如
争论猫或者大肠杆菌有没有意识一样,我们对波函数还是一头雾水!
当然,也有一些更为极端的看法认为,任何执行了某种算法的系统都可以看成具有某
种程度的“意识”!比如指南针,人们会论证说,它“喜欢”指着南方,当把它拨乱后,
它就出于“厌恶”而竭力避免这种状态,而回到它所“喜欢”的状态里去。以这种带相当
泛神论色彩的观点来看,万事万物都有着“意识”,只是程度的不同罢了。意识,简单来
说,就是一个系统的算法,它“喜欢”那些大概率的输出,“讨厌”那些小概率的输出。
一个有着趋光性的变形虫也有意识,只不过它“意识”的复杂程度比我们人类要低级好多
好多倍罢了。
你也许不相信这种说法,但你只要承认“意识”只是在物质基础上的一种排列模式,
你便很难否认我们说到的一些奇特性质。甚至连“意识是否可能在死后继续存在”这样的
可怕问题,我们的答案也应该是在原则上肯定的!这就好比问,《第九交响曲》在音乐会
结束后是不是还继续存在?显然我们只要保留了这个排列信息的资料,我们随时可以用不
同的方法把它具体重现出来(任何时候都不缺碳原子、氢原子……)。当然,在我们的技术
能力还达不到能够获得全部组合信息并保留它们之前(可能我们永远也没有这个技术),人
死后自然就没有意识了,就像音乐会后烧毁了所有的乐谱一样,这个乐曲自然就此“失传
”了。
你可能已经看得瞠目结舌,不过我们的说法把意识建立在完全客观和唯物的基础上,
它实在已经是最不故作神秘的一种!意识不是一个独立的存在,而是系统复杂到了一定程
度后表现出来的客观性质。它虽然是一种组合机制,但脱离了具体的物质(暂时肉体是唯
一可能)它也无法表现出来。就像软件脱离了硬件无法具体运行一样,意识的体现不可能
脱离物质而进行。假如我们被迫去寻找一种独立于物质的“意识”的话,那未免走得太远
了。
当然,对于习惯了二元论的公众来说,试图使他们相信灵魂或者意识只是大量神经原
的排列和集体行为是教他们吃惊的。对于彻底的唯物论者,试图使他们相信意识作为一种
特定的排列信息可能长期保存并在不同平台上重现也是艰难的任务。心理学家和神经科学
家克里克(Francis Crick)不得不把这一论断称为“惊人的假说”(见《惊人的假说:灵魂
的科学探索》)。但对于大多数科学家来说,这也许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推论。当然也有某
些人认为意识或者灵魂并非复杂性造就的一个客观的副产品,它并不一定能够用算法来模
拟,并的确具有某种主动效应!这里面包括牛津大学的罗杰?彭罗斯(Roger Penrose),诸
位如果有兴趣了解他的观点,可以阅读其著作《皇帝新脑》(The Emperor’s New Mi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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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节已经太长了,我把海森堡的那个闲话的最后一部分放到下一节里去。许多人说
这个闲话专题有点罗嗦,我是很赞同的。其实这是我很久以来一直想写的一个内容,只不
过借了史话的因头趁兴完成而已,所以有点不厌其烦,风格和正文有些出入。在以后修订
的时候我会把它独立出来,作为外一篇处理吧。
第九章 测量问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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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意识问题”那里头晕眼花地转了一圈回来之后,究竟得到了什么收获呢?我
们弄清楚猫的量子态在何时产生坍缩了吗?我们弄清意识究竟是如何作用于波函数了吗?
似乎都没有,反倒是疑问更多了:如果说意识只不过是大脑复杂性的一种表现,那么这个
精巧结构是如何具体作用到波函数上的呢?我们是不是已经可以假设,一台足够复杂的计
算机也具有坍缩波函数的能力了呢?反而让我们感到困惑的是,似乎这是一条走不通的死
路。电子的波函数是自然界在一个最基本层次上的物理规律,而正如我们已经讨论过的那
样,“意识”
所遵循的规则,是一个大量原子的组合才可能体现出来的整体效果,它很可能处在一个很
高的层次上面。就像你不能用处理单词和句子的语法规则去处理小说情节一样,用波函数
和意识去互相联系,看起来似乎是一种层面的错乱,好比有人试图用牛顿定律去阐述经济
学规则一样。
如果说“意识”使得一切从量子叠加态中脱离,成为真正的现实的话,那么我们不禁
要问一个自然的问题:当智能生物尚未演化出来,这个宇宙中还没有“意识”的时候,它
的状态是怎样的呢?难道说,第一个有意识的生物的出现才使得从创生起至那一刹那的宇
宙历史在一瞬间成为现实?难道说“智能”的参予可以在那一刻改变过去,而这个“过去
”甚至包含了它自身的演化历史?
1979年是爱因斯坦诞辰100周年,在他生前工作的普林斯顿召开了一次纪念他的讨论
会。在会上,爱因斯坦的同事,也是玻尔的密切合作者之一约翰?惠勒(John Wheeler)提
出了一个相当令人吃惊的构想,也就是所谓的“延迟实验”(delayed choice
experiment)。在前面的章节里,我们已经对电子的双缝干涉非常熟悉了,根据哥本哈根
解释,当我们不去探究电子到底通过了哪条缝,它就同时通过双缝而产生干涉,反之,它
就确实地通过一条缝而顺便消灭干涉图纹。惠勒通过一个戏剧化的思维实验指出,我们可
以“延迟”电子的这一决定,使得它在已经实际通过了双缝屏幕之后,再来选择究竟是通
过了一条缝还是两条!
这个实验的基本思路是,用涂着半镀银的反射镜来代替双缝。一个光子有一半可能通
过反射镜,一半可能被反射,这是一个量子随机过程,跟它选择双缝还是单缝本质上是一
样的。把反射镜和光子入射途径摆成45度角,那么它一半可能直飞,另一半可能被反射成
90度角。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另外的全反射镜,把这两条分开的岔路再交汇到一起。在终
点观察光子飞来的方向,我们可以确定它究竟是沿着哪一条道路飞来的。
但是,我们也可以在终点处再插入一块呈45度角的半镀银反射镜,这又会造成光子的
自我干涉。如果我们仔细安排位相,我们完全可以使得在一个方向上的光子呈反相而相互
抵消,而在一个确定的方向输出。这样的话我们每次都得到一个确定的结果(就像每次都
得到一个特定的干涉条纹一样),根据量子派的说法,此时光子必定同时沿着两条途径而
来!
总而言之,如果我们不在终点处插入半反射镜,光子就沿着某一条道路而来,反之它
就同时经过两条道路。现在的问题是,是不是要在终点处插入反射镜,这可以在光子实际
通过了第一块反射镜,已经快要到达终点时才决定。我们可以在事情发生后再来决定它应
该怎样发生!如果说我们是这出好戏的导演的话,那么我们的光子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
角色,这可以等电影拍完以后再由我们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