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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朝天一棍-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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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句,谁也没答。
    谁也答不出来。
    只有任怨开了声:“以卑职观察所得:他们行踪诡秘,但肯定必十分注意今天事态的发展。”
    “这个当然了。”蔡京哼声道,“老的少的,等这一天,都等好久喽。”
    他着眼像困住眼里两条剑龙,“反正,今天刑场,就由老的少的来监斩。”
    任怨忽道:“卑职还有一个想法。”
    蔡京无疑十分器重任怨,即问:“尽说无妨。”
    他喜欢找一些人来,听听,然后,顺此观察身边所用的人,是否忠心,能否付予重任,是不是要立即铲除……
    对他而言,会谈的结果不一定很重要,但过程却很好玩,很刺激,很有意思。
    任怨这才说出意思:“我看,‘八大刀王’对方侯爷十分唯命是从,只怕对相爷您的效忠之心……”
    他没说下去。
    蔡京当然听得懂。
    有些话是不必明说的。
    有些话也不是光用耳朵听的。
    在这些人里,任怨的话一向说得很少,但所说的都非常重要,另外,一个人几乎完全不说话,那就是天下第七,无论他说不说话,他在哪儿,他站在哪一边,都有举足轻重的份量。
    “知道了。”蔡京听了,不动声色,只吩咐道:“咱们今天先回‘别野别墅’。”
    忽尔,他好像特别关注忍藉地垂询叶博识:“听说,你的叔父是叶云灭吗?”
    叶博识身膊一颤,跪了下去,捣蒜泥似的猛叩头:“相爷降罪,相爷恕罪,叶神油确是小人叔父,但多年没相处交往,小人一时忘了向相爷禀报,疏忽大意,确属无心,求相爷大人大量……”
    蔡京笑了,叫左右扶住了几乎失了常的叶博识,含笑温和的说:“你慌什么?我又没怪你。我只要你即传他来……也许,今日京师多事,他武功高强,若论拳法,当世难有匹比,除非是李沉舟翻生,或可较量,也正可助我一把,说不定……”
    叶博识的冷汗热汗,这才开始挂落下来。
    “雾真大啊……”
    蔡京负手望窗。
    很诗意。
    看来,他又想吟一首诗,作一幅画,或写一手快意酣畅的好字……
    ***
    或许,有时候,上天既交给一张白纸,你就得以你最喜欢和最能代表你的字或画,去填好它,而且,除非你要故意留白,否则便应当珍惜每一空间,浪费了是对自己作孽。
    蔡京就是这样。
    他是这样的人。
    杀人写好诗。
    流血如书画。
    今日,今晨,京华果真雾浓。
    雾重。
    雾大。
    一切都看不分明。
    城中,只怕许多人犹未睡醒,犹在梦中呢?
    ——只是而今梦醒未?二。不醒之醉晨。
    有雾。
    老公公一直在剥花生,嚼花生。
    “卜”的一声,那种像咬啐生命的声音,他极喜欢听到,而且还是来自他嘴里,齿间。
    虽然,他知道吃花生会带来坏运气的,纵不然,嘴角腮边也会长痘疮;可是他就是喜欢吃,戒不了。
    到后来,既然戒不了,他也就不戒了。
    正如喝酒一样。
    醉是一种好的感觉。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他甚至希望能有不醒之醉。
    由于戒不了花生和酒,他索性用他贯用的观察力,去“发明”了一套理论:许多喝酒,酗酒的人,会早死,暴毙,但滴酒不沾的人,也一样有暴殁,早夭,所以,身体好不好,不关饮酒的事。
    所以,他为何不饮酒?今朝有酒今朝醉,他是个太监,已失去了有花当折直须折的机会了,难道连喝几盅水酒也要强加节制不成?
    不。
    人只有一生。
    他这一生可不是只在受苦受过受罪中度过的。
    今晨,他穿上内廷的官服,戴冠披纱,更显得他浓眉白发,红脸白髯,不怒而威,长相庄严。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
    但他仍喝酒。
    依然吃花生。
    因为他心里有一团火。
    一团浇不熄的火。
    世上很少人能浇熄他心中这团火。
    很少。
    但不是没有。
    方应看——方小侯爷就是一个。
    今天他也要来。
    他是非来不可。
    因为蔡京向天子请命,下诏要他和方小侯爷监斩方恨少,唐宝牛——唐,方二人是江湖中人,而自己和方侯爷也是武林出身,正好“以武林制武林”,“以江湖治江湖”,合乎身份法理。
    嘿。
    方应看果然来了。
    奇怪的是,他今回不穿他惯穿的白色袍子,而换上一身绚丽夺目惊丽眩人的红袍,用黑色的布带围腰系紧。
    他也是今天菜市口的副监斩官。
    虽然他们两人都知道,另有其人正虎视眈眈的监视着他们的监斩。
    “另有其人。”
    “咱们做场猴戏给人看看吧,”方应看识趣的说,“昨夜风风雨雨,风雨楼里无一人好过,不过,今天咱们也好过不了哪儿去!”
    米苍穷有点奇怪。
    他觉得方应看今天的眉宇神色间很有点焦躁,颇不似往常的气定神闲。
    “这时分难得有这种大雾。”米公公带笑拊髯道:“只怕今天城里手头上势力的人物,谁也不闲着。”
    方应看了米公公一眼,没说什么,只向他敬酒。
    米有桥当然喝酒。
    就算没人敬他,他也会找机会喝酒。
    但奇怪的是:方应看也仰脖子干尽了杯中酒,还用红色袖袍抹了抹嘴边的残沫。
    这都不大像他平时的作风。
    所以他问:“你……没有事吧?”
    “没有。”
    方应自回答得飞快。
    “只是……今天很有点杀人的冲动。”
    米苍穷怔了一怔:这也不太像方小侯爷平日的性情——他不是不杀人,只是一向杀人不流血,而且习惯借刀杀人。
    “不过,”米有桥忍不住还是劝了一句,“今天的情形,能少杀些人,就能少得罪武林人物,江湖好汉。”
    “这个我晓得,咱们今天只能算是个幌子。”方应看仍留着眉宇间带着抑压不住的烦燥,“有时候,人总是喜欢杀几个讨厌的人,看到血流成河,看到奸淫杀戮……你难道没有吗?”
    没有?
    有。
    米苍穷最明白自己心中这个野兽般的欲望,他不是自幼入宫进蚕室,而是在少年进入青年期间给人强掳进宫,因先帝喜其貌,下令阉割,他这才成了太监,一生也就这般如此了。可是,这段遭遇又使得他跟一般太监不一样,他曾有过女人,有过欲望,甚至还继续长有胡髭……然而,他仍不是正常人。
    他是个“不可干预朝政”的内监。他顶多只能做个公公头子。可是,他又不是一般的太监……
    这种种的“不同”,使他“异于常人”,更加寂寞,苦痛。
    更使他心中有一团火。
    更使他心里孕育了一头兽。
    烈火与兽。
    在这早上,清晨,他只对着红衫的方小侯爷,吃着花生,饮着烈酒,去面对这一天的浓雾。
    ***三。不醒之眠
    “吁——呼……”
    唐宝牛在伸懒腰。
    他伸腰扩胸,拳眼儿几乎擂在方恨少纤瘦的胸膛上。
    方恨少白了他一眼。
    唐宝牛居然又打起喷嚏来。
    “哈啾!哈啾!!哈啾!!!”
    他打得难色有些不知顾忌,鼻涕沫子有些溅到方恨少襟上。
    方恨少向来有洁癖。
    他只觉得厌烦。
    “你不觉得你连伸懒腰,打喷嚏也夸张过人吗?”方恨少没好气的说,“你知道你像什么?”
    “我早上鼻子敏感,尤其是对骤寒骤暖,大雾天气——”唐宝牛前半句说得得意洋洋,后半段却却入好奇:“我像什么?大人物?大象?豹子?还是萧秋水,燕狂徒,柳随风,姬摇花,诸葛小花?”
    “我呸!”方恨少啐道:“你只像——”“什么?”
    唐宝牛探着头探听似的探问。
    “你像——”方恨少滋油淡定的下了结语:“——甲由。”
    “甲由?”
    唐宝牛一时没会过意来。
    “就是蟑螂的意思。”方恨少惟恐他没听懂,补充,解说,引申和注释:“我是说你就像蟑螂一般可厌可憎,碍手碍脚。”
    唐宝牛居然没有生气。
    他摸着下巴,喃喃说了一句话。
    “什么?”
    方恨少问。
    唐宝牛又喃喃说了几句。
    方恨少更好奇。
    人就是这样,越是听不清楚的越要听清楚。一开始就听清楚的他反而没兴趣。
    方恨少更加是这样子的人。
    所以他抗议:“你要说什么,给我说清楚,别在背后吱吱哝哝的咒骂人,那是无知妇人所为!”
    唐宝牛傻巴巴笑了,张着大嘴,说,“我是说:谢谢你的赞美。”
    方恨少不信地道:“真的?”
    唐宝牛道:“真的。”
    方恨少狐疑的道:“你真的那样说?”
    唐宝牛傻乎乎的道:“我真的是这样说,骗你作甚?”
    方恨少愣了一阵子,嘴儿一扁,几乎要哭出来了:“你为何要这样说?”
    唐宝牛骚着腮帮子,“什么?”
    方恨少跺着脚道:“你平时不是这样子的嘛!你平常非要跟我抬杠不可,一定要跟我非骂生骂死不可的啊!你为什么不骂?难道眼看我们快要死了,你却来迁就我?!我可不要你的迁就!”
    唐宝牛长叹道:“我了解。你心情不好,眼下你就要死了。而又一夜没睡,自然脾气暴躁,心情不好了。做兄弟的,平时打骂无妨,这时不妨让你一让!”
    “我才不要你忍让!”方恨少不开心的说:“为什么今天我们就要问斩了,你昨夜还可以抱头大睡,还扯了一夜的呼拉鼾?!”
    “为什么今天我们就要死,你昨夜却还一晚不睡?”唐宝牛也不明所以,莫名其妙,“既然快要死了,还不好好睡一晚,实在太划不来了。”
    “我才不舍得睡。”方恨少道:“快要死了,还只知睡,我利用这一夜想了好多事情呢!”
    “想很多事情,到头来还不是一样是死。”唐宝牛傻愣愣的说,“我不想,也一样死,但死得精神爽利,神完气足些。”
    “你真冷血,无情!”方恨少讥诮的说,“真是头大没脑,脑大生草呢!”
    “你这是赞美吧?”唐宝牛今天不知怎的,就不肯跟方恨少斗嘴,“冷血,无情,可都是名动天下的四大名捕哩!”
    方恨少恨得牙嘶嘶的,恨不得唐宝牛就像平时一样,好好跟他骂个七八场,“你说,我们这种死法,到底是古人称作:轻若鸿毛呢?还是重逾泰山?”
    “我们打过狗宰相,猪皇帝,”唐宝牛偏着头想了一想,“但也无端端的就送了大好头颅……看来,是比泰山轻好多,但比鸿毛嘛……也重不少……我觉得,就跟咱们的体重对称,不重也不轻,只是有点糊里糊涂。”
    方恨少瞄瞄他的身形,不服地道:“这样说来,岂不是在份量上,你比我重很多!”
    唐宝牛居然“直认不讳”:“这个嘛……自然难免了。”
    他们两人昨天给任劳任怨封尽了要穴,欲死不能,任怨正欲施“十六钙”的毒刑,但为舒无戏阻止。
    舒无戏走“鹤立霜田竹叶三”任怨和“虎行雪地梅花五”任劳,但也绝对无法救走方恨少,唐宝牛二人。
    他只能解开二人穴道,并以议语传音说,“你们万勿妄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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