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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禁咒师-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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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常常一起坐望著渐渐西沉的落日,耐心的等待著。
和明峰一起等待著。
***
她一直作著相同而重复的梦。
广大到一望无际的房间裡,陈列了密密麻麻、高耸不见顶端的架子,隔成一小格一小格,只有魔术方块大小。
她只能躺著,感到自己被分割,分割下来的部份,被放置在每个细小的格子裡。
不会痛,但有割裂感。她很想起身,但只能凝视著这个缓慢而漫长的过程。这种无能為力的感觉,像是极钝的刀在灵魂上磨。不算痛的痛楚到达顶点,偶尔她会难以忍受的昏过去。
有时候,她会知道放错格子,默默的想,「放错了。」但放错格子也必须从架上收回,重组进她无法动弹的身体,然后再次分割,放置到对的格子裡。
她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似乎很长,又好像很短。她不断的重复著这个梦,在极短暂的清醒时,凝视著遥远水面、宛如大理花的冰冷阳光。
然后她又陷入重复的梦境。不断的分割、放置、重组,循环不已。
她无法动弹。也是这在样无能為力的状态下,未来之书再次造访她,这次麒麟无法转头、无法拒绝。因為她连心智都还在重组中,所以只能被迫望著「未来之书」。
哼。真会挑时候。她模模糊糊的想。不过看看又怎样?你以為我是谁?我可是麒麟。
她看了。但和其他被挑中的人不同,她略过许多人名和关键字,想看清楚未来之书的架构。
越看,她越感到困惑。她渐渐明白,為什麼有人会看不懂,只能臆测。
这部漫长的书籍,组成有些类似程式语言,充满了「if」、「then」这样的语法。只是完全用文字所组成。不是中文或歷史长流中人类或眾生的任何一种语言,但就像出生前就学习过,任何人都能没有困难的阅读,但能够理解多少,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本树状结构,无数歧途却殊途同归的发展、结局,繁复而巨大的剧本。
剧本?麒麟玻秆劬Γ腥淮笪颉0 耆袷恰竚ud」。
MUD是「多人地下城堡」 ( Multi…User Dungeon )、「多人世界」 (Multi…UserDimension) 或「多人对话」 ( Multiple…User Dialogue)的简称,指的是一个存在於网路、多人参与、使用者可扩张的虚拟实境,其界面是以文字為主(Reid;1995)。这一种游戏在70年代末期及80年代初期风靡了美国中学、大专院校的学生。它让使用者透过网路连线,彼此藉著游戏本身对於战争、魔法使用的相关文字描述来进行游戏。
这是最早的网路游戏,发跡1979年,由Richard bartle和Rog trub shaw写的MUDI,运行於vax/xms主机上。
对,未来之书像是mud的剧本,只是更复杂、让过程充满可能性,连斩钉截铁结局都还隐藏著隐藏结局。
在分割和重组的梦中,她阅读著未来之书。她研究著奇特的结构,看到天柱折断的必然结局。但因為这样奇特、能够自行发展的架构,所以当世界没有因此崩毁时,又衍生了情节,再次导向毁灭。
悄悄的,她弯了嘴角。
很有趣。因為mud的创造者和管理者通常也称為「大神」。这是种神祕的巧合。虽然粗陋而简略,但mud的原理居然是极度简略的「未来之书」剧本。
无言的,「未来之书」似乎在「凝视」她。在重组的麒麟面前,摆下一个包覆甜蜜糖衣的毒药似的「建议」。
唯有怪物可以歼灭怪物,唯有「无」可以吞噬「无」。
麒麟沉默许久,弯了嘴角。闭上眼睛,她继续作著分割和重组的梦。直到她能够真正的、站起来。
这天,和其他的日子没有什麼不同。
明峰连线到红十字会阅读最新的研究报告,天濛濛的亮了起来。在这样健康的环境下,他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七点就睡,四点起床,可以说是他这生中最规律的生活。
肯特一直尽量让他们生活舒适,但在春之泉使用任何现代化的电器都是种怪异的事情,况且蕙娘完全不需要。明峰只要求了一部笔电和网路。他需要多些新知,即使麒麟不在身边,他也没有放弃过学习。
(至於笔电无须充电和没有现代文明的春之泉岛何以可以使用网路,这些别深究比较好。為了不让自己產生晕眩感,明峰很聪明的不去问。)
伸了伸懒腰,明峰慢慢的走出大门。万唬Ь憔玻艋夯旱拇拥仄较哂砍鑫奘鸸狻
他们的屋子向西,所以太阳从屋后升起,他望著日出的美景,又转眼向著点点层层的春之泉。
然而,波涛汹涌,泉水翻腾。明峰脸孔乍白。
这段等待的时间内,尤尼肯只出现过两次。而他出现的时候,都只肯给他一个麒麟未死的答案,详情一概不提。而广大深幽的春之泉,只有尤尼肯现身才会有动静。
这次会是什麼答案?是成為怪物的麒麟,还是殞逝的尸骨?
他奔向泉畔,涨满无法忍受的痛苦。长久等待,无数交错失望与希望的漫长岁月。
「尤…」他张口呼唤,声音却哽在咽喉。
一匹苍青色、鬃髮飘扬在晨风中的「骏马」,踏浪飞驰。额上一对纠结如龙的角,纤细俊美更胜独角兽,张口低吟,嗡然的和薄雾的大气迴响。
「她」踏上岸边,几乎有三个人高,傲然的望著明峰。但那眼睛…那促狭的、懒洋洋又娇媚的眼神,一点点也没改变。
「…麒麟?」明峰低低的,终於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弯了嘴角,身形模糊雾化,又重新聚拢。他的师傅,那个嗜酒如命、爱好美食的永恆少女,出现在他面前,微微抬头的看著他。
「啊,你的头髮怎麼这麼长?」麒麟插著腰,「跟著肯特学喔?你没听过东施效顰吗?」
「…你这混蛋!」明峰涨红了脸,激动的抓著她的肩膀,「五年!你一去就是五年!见面只会问我头髮為什麼这麼长!?见面就只会笑我…你这混蛋!」他大叫,眼泪不断的滚下来。
「…你真的很爱哭欸。」
「你给我闭嘴!哇~」明峰乾脆嚎啕起来。
「…徒儿,你要抓著我哭,我没意见。但我的衣服忘在湖底了…」麒麟搔了搔脸颊。
「你有哪裡我没看过?」明峰恶狠狠的将洗得发白的衬衫脱下来,摔在她的头上,「你开肠破肚的时候是我在上药的,绷带是我换的!你这…你这…你这混帐师傅…哇~」
哎。麒麟闷闷的把衬衫穿起来。她个子娇小,明峰的衬衫都快到膝盖了。
这年头啊,当师傅的怎麼这麼苦命,徒弟的气燄怎麼这麼高啊…
禁咒师 Ⅵ … 第八章    
       禁咒师 Ⅵ … 第八章     代价
蕙娘看到麒麟,比想像中还镇静。「回来了吗?主子?」语气很平静,像是和麒麟分别了五分鐘,不是五年。
「蕙娘,我饿了。」麒麟皱著脸,「原来过了五年啊…难怪我觉得馋得不得了。还有酒,酒呢?我要酒啊~」
「我早就準备好了。」蕙娘淡淡的说,「核桃酒如何?我自己酿的。」
麒麟像是饿虎扑羊,抓起那小罈核桃酒猛灌,非常痛快的哈气,「爽!最难过的不是转化,是我可怜的酒虫。足足饿了五年哪…」她据案大嚼,含含糊糊的夸奖,「太棒了,蕙娘真是天下第一…」
「慢慢吃,还很多。」蕙娘轻声说著,「我一直都在準备,準备著这一天。」
「你吃慢一点好吗?谁跟你抢?」麒麟吃得狠了,呛咳起来,明峰跳过去拍她的背,「你找死啊?堂堂禁咒师死於噎死,这传出去能听吗?你吃慢点行不行?…喝水啦!谁让你喝酒顺气的?你就不怕急性酒精中毒?这裡离人间的医院可是很远的!」
嘴裡不断的抱怨,明峰却乖乖的站在麒麟身边,服侍她进食。他很害怕,真的很害怕,麒麟归来只是一场梦,像是之前无数清晨惊醒后,了无痕跡的梦境。那总是让他痛哭失声。
麒麟远比他想像的重要许多。虽然是这样一个烂酒鬼,这样一个不戏耍他日子过不去的混帐师傅。但是没有麒麟,就是不行。
他一直服侍她吃完满桌早餐,这才确定这是真实,而非幻梦。
「甜点呢?」麒麟用汤匙敲著盘子,「甜点甜点甜点~还有我的酒~酒杯空了空了空了~」
「知道啦!你有点女孩子的样子行不行?」吼完她以后,明峰觉得很疲倦。真是莫名其妙,他做啥一直在等这个烂酒鬼…
转进厨房,他正要唤蕙娘,却听到蕙娘压抑著,发出类似啜泣的笑声。
表面镇静的蕙娘,交抱著双臂,紧紧的抵在墙上,脸上阑珊著蜿蜒汹涌的泪,却在笑。压抑著狂笑。一声声,喘不过气似的,啜泣般的狂笑。
他躲了出去,站在幽暗的甬道,眼眶涨痛溼热。
或许蕙娘的心情,他最明白。因為他也是这样。
***
麒麟转生成功的消息,很快的就传遍了春之泉,蔓延到散居各地的独角兽们。他们好奇的涌回故乡,看到那位懒洋洋、纯净美好的远亲处子。
她多半维持著人形,偶尔兴起才会变回真身,那苍青色的身影引起许多独角兽的爱慕。连愤怒的族长都缓和许多,跟麒麟狠狠地吵过几次,打过一架,居然成了莫逆之交。
但更让人讶异的是,她和尤尼肯奇特的友情。
她短暂居留在春之泉的期间,每天清晨都会化為真身,踏浪去寻尤尼肯。
「…哼。」尤尼肯睥睨著相形之下非常娇小的苍青慈兽,「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你,不完全。」
「对啊,我不完全是慈兽。」麒麟泰然自若,「反正以前的我,人不人鬼不鬼,现在只是慈兽都不慈兽了。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尤尼肯低头看她,「…你并不知道你付出多麼重大的代价,将来你必定会后悔的。」
麒麟飞快的反击,「那麼尤尼肯,你后悔了吗?」
这位高傲的英灵瞬间变色,用著火红炽热的眼睛灼灼的望著她。或许可以让其他眾生、甚至天神都胆寒,却吓不住这隻苍青色的慈兽。
「哼哼。」他缓和下来,「有时候。毕竟我当初祈求力量时,实在太年轻,年轻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啊,那我也有时候懊悔一下好了。」麒麟无畏的回答,「想要得到些什麼,总要付出些什麼。」
这让尤尼肯困惑起来。「…我不懂。你真的了解你付出什麼吗?我当时太年轻,以為没有选择。你呢?我并不认為你对什麼抱持著执著。」
麒麟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尤尼肯以為她不明白,「我付出的代价是,我成了『无』的眷族。我不会消亡,因為我本身已经消亡。即使这世界毁灭殆尽,我亦与虚无同在,存在著意识的…永远不能解脱的无期徒刑。你懂这是多惨烈的代价吗?」
「我知道啊。」麒麟的语气很轻鬆,「没有终点,也无从出发的旅程,对吗?」
「你也付出相同的代价吗?」
麒麟笑而不答。
「為什麼?」
「这个啊…為什麼呢?」麒麟仰头思考了一会儿,「我就是想捣蛋一下啊。我就是,讨厌这种结局。创世者或许身分高贵,若生在现代,搞不好是天才程式设计师…但他写作的功力实在太烂。这种鸟结局谁能接受啊?」
她露出一个促狭,带著可爱邪气的笑容,「这世界这样宝贵,哪是那种五百块一本的剧本可以糟蹋的?我不好好捣蛋一下怎麼行哪?」
尤尼肯盯著她不放,「你会懊悔的。」
「怕啥?」她朝尤尼肯摇了摇满头苍青的鬃髮,「我真的很懊悔的时候,还可以跑来跟你哭。我想,会跟你一样,『有时候』。」
她轻鬆哼著歌,踏浪而去。
尤尼肯注视著她的背影,然后缓缓沉没入泉心。哼哼,这高傲的小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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