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寻之旅-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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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我才知道，就那一阵子，地面上的整个城市几乎瞬间被蜂拥而出的老鼠大潮淹没，什么地震、火山、海啸甚至彗星撞地球的预言谣言满天飞，每天都有市民和官员卷铺盖走人，加油站、电车商店、脚踏车商店、甚至连游艇店销售的交通工具都告罄。市长自杀未遂，据说他得到消息时的表情被手下偷偷拍了照，几个消息灵通的网站抢先转载了老鼠和市长的照片，点击率都一路飙升到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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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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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逛逛右遛遛，我吓跑了越来越多老鼠的同时，来到地下深处。这里比上面显得干燥，老鼠的痕迹比上面少得多。猫来到这地方相信是第一遭吧。如果没能够找到答案，这一趟也算没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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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一个发现让我的思考瞬间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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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灯。一条长长的电线，布在不起眼的边角中，末梢挂着个发光的灯泡，把阴暗的过道照得亮堂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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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有人？我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样窄小的通道，根本不是人的体型能通过的。至于我，勉勉强强还可以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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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用电的老鼠？甚至……会制造灯泡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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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仔细端详了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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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利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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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偷来的。这对老鼠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如果来个盗窃集团奥运排名，老鼠就算得不了金牌也起码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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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向前，我看到的老鼠踪迹，仿佛是来自同一只老鼠。从没有别的老鼠来过？这是什么样的一只老鼠？好像……个儿还挺大。我是猫，如果单单考虑体型，它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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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不会被它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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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倒是挺难回答的，但愿它没这个胃口。我身上的电，味道可是很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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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我看到它，我才相信灯泡不过是小儿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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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对于它正在摆弄的笔记本电脑，和女主人那台一模一样的笔记本电脑，灯泡的惊奇早就被我埋到万里长城下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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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只大老鼠。皮毛光润油亮的，用来制作皮包一定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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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它居然不怕我，先跟我打招呼了。那么友善的老鼠实在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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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终于有只老鼠不会见我就逃了，我感动得想哭，“我这次来，是想请教一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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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高兴能得到你的尊重。”大老鼠说，“你可以叫我硕鼠，或者叫我大老鼠也可以。能先听听你的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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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先问个非主题的问题，”我实在很好奇，“你跟其他老鼠很不相同，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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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摇摇头，“其实也没太大的不同，一样得吃饭睡觉。要说有点特别的，就是我比较爱思考，不爱活动，其他老鼠有什么问题总来问我，当然现在越来越少了，年轻一代的老鼠很少见过我，我也乐得清闲，反正我出去遛遛，有饭少不了我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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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的老鼠见了我鸡飞狗跳的，你却很镇定呢。”我看看它的电脑，上面还连着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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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开始也怕，但是我发现你来到这里，身上并没有老鼠的血腥味，而且，也没有破坏我的东西，我就肯定，我不是在跟茹毛饮血的野兽打交道。”它对我点点头，“别的老鼠见了你就跑这很正常嘛，没办法的事。就算你不故意吓它们，它们也不会理智得足以跟猫面对面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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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故意吓它们？我真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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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放出电光来照明了。还真的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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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言归正传，能告诉我老鼠为什么能繁衍至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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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能呢？”它有些奇怪地看看我，“老鼠很善于生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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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们的敌害很多，栖息和食用的条件也很恶劣，更何况，”我斟酌了一下措辞，“人类觉得老鼠很危险。”我总不能说老鼠总是破坏东西？捣乱得天人共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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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你提到人类，那么我想我可以说得形象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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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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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俯下身在电脑那儿折腾了一阵子，然后招呼我过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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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鼠和猫……人和老虎？”我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字是这么显示的，但两者的图片看起来，更像是老鼠和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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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人和老虎。”它一边操作一边讲解，“人和老鼠说到底是同源。老虎和猫也一样，所不同的是，人对上了老虎，老鼠呢，就对上了猫，或者我可以这么说，都遇上了一个强大的天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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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我知道。老虎只要吃过了人，它以后就认定了这是最适合它胃口的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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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斗争的结果，却是人战胜了老虎，而老鼠却输给了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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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呢？”我问他。人的骨骼图片确实是……是换了四肢和脑袋的老鼠，另外剪掉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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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在山林里绝不是老虎的对手。可是他们逐渐适应了平地，并且发展自己的群体，掌握了武器。老虎可以继续留在山林里称王称霸，但如果它们去到了人类的地盘，它们只会被杀死，扒皮，剔骨，成为人类的财富。就这么逐渐演化，人类已经战胜了所有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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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老鼠不同，我们始终跟猫在同一个生活区域中，而且它们没有强化，只是以不断地降低自己的生活要求为代价，生存了下来。我们生育能力强，抗病能力高，活动敏捷，就算是人类和动物频繁地残杀，我们也能够保持后代的繁衍和食物的充足。或许也可以说，这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长处。所以，虽然出于对天敌的惧怕，老鼠战胜不了猫，但因为各种原因，猫也杀不光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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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点头。当然，如果老鼠没了，猫就得老老实实滚回野外去吃野餐。再说，猫吃不下超过自己体重的食物，按照猫和老鼠的数量看，吃光老鼠的要求太难为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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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体投海是怎么回事？”我问。这个问题我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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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帮对现实不满的没脑子傻瓜，”大老鼠很无奈，“学着人类不知道谁，说什么不自由，毋宁死之类的傻话，然后就……就自杀了。”它有点黯然，“经常都有，毕竟吃苦不是谁都学得会的，那需要很大耐心扼杀自己的性格，还要很大决心放弃追求。但主要的，是它们不愿意跟同类争夺生存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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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它没说谎，那么老鼠比许多猫，许多人类都要伟大。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掩饰我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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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可以回去。草草告别，草草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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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成了第一只从老鼠窝里逃跑的猫。
第五章　别离
　　　　　　　　　　　（一）
　　　　狂风呼啸，白浪滔天，瓢泼大雨无止无休，我前腿站着坐在雷击的礁石上，眯眼望着天空风云变幻。
　　　　这个时刻，不会有任何生灵跑来跟我说话。即将雷电交加，稍微有点常识的，都会在自己的小窝避避风头。
　　　　天上云渐渐变得苍黑，昏暗，一种无形的压力浮现在我心里。危险。恐惧。想逃跑。这正是我要的。我一动不动，等待着。我必须这样，否则，我会在安全感的麻醉下，无助地承受着自己内心的雷电交加，痛不欲生。
　　　　我因自己的缘故，探索这世界的真知，寻求到了我想要的答案。这个答案如此真实，以至毫不怜惜我已有的一切。我是猫，天生消灭老鼠的猫。但我得到的答案，却让我对鼠类产生了敬重，放弃了杀戮。我还是猫吗？不是。
　　　　当我是猫，浑浑噩噩接受猫的使命，猫类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而当我得到答案，懂得真相，我就再也无法如以往一般，对任何鼠类不问青红皂白地挥出利爪。因为我的思想独立了，什么也无法令我俯首；但我却要独自承受支配命运的重负——正如窃食了智慧之果的亚当、夏娃，再也不受神的保护，要自己赤足走在荆棘遍地的茫茫世间。这种负担如此沉重，沉重得如同只手擎天。
　　　　这是挑战，对自己的挑战，也是对生命所能承受的一切压力的挑战。我既期待，又恐惧地望着天空。来吧，雷电。
　　　　电光隐现的乌云，缓缓地膨胀，逼近。我从未见过这么低的云，也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云。它柔若无物，却又沉重无比。它有着乌黑的内在，苍白的面容，偶尔闪过的一丝丝紫电，犹如魔鬼嘴角的那丝狞笑。我将内心的侥幸、疲倦、犹豫、执拗都驱赶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等待，心如止水地等待。等待着一个命运。
　　　　覆盖着大地的乌云，挥舞炫目的电光，在我的头上缓缓盘旋。那是宙斯手执黄铜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