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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伪信者-第267章

小说: 伪信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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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畏储藏室的门打开了。
    储藏室的外厅与内厅之间只隔着一堵玻璃墙,这里是所谓的凭吊之厅,是给那些新入伍的孩子们凭吊英雄——也就是我——的地方。说实话,让人围观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如果他们敢在围观我的时候把我唤醒的话,我一定会给他们好好展示一下我这个格斗大师的能力,把他们送去医疗士官那里躺上半个月。不过很显然,在我醒来的时候,那些小伙儿是没有时间来围观——我是说凭吊——我的。
    凭吊室里堆着不少新奇的小玩意,比如某个星球特产的荧光岩石,某种植物的花朵,当然更多的是某些知名和不知名生物的零件。我的目光——我是说,摄像头的焦点——特地在一个泰伦特暴君的颅骨上驻留了半秒钟,为这个我生前想要获得却一直没能如愿的战利品小小的感叹了一下,但随即又注意到它下面垫着的金属片,那是一个有着战团徽记涂装的胸甲残块,很显然,一个士兵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去赢取了这个战利品。
    然后我转过身体,再不回头地离开这里。
    迈着哐哐作响的步子,我穿过走廊走进集结室。在那里,我将和我的兄弟们一同进入空降舱,继而拖着长长的尾焰响流星那样砸进敌人的阵地,去把帝皇的敌人彻底轰杀成灰。
    那里早已经伫立着一个个高大宽阔的背影。
    在我踏进集结室的瞬间,所有士兵——包括背插战旗、脑门上已经有七个纪念钉的连长——都齐刷刷转身,手持武器向我敬礼。我只得让突击炮的五根炮管空转了一下,同时朝前举起动力拳权当回礼。指向连长的拳头捏起三个指头,竖起另外一个——这究竟是竖起大拇指呢还是中指呢?连我自己都没想明白。
    除了连长和老兵班的几张面孔,其他全都是陌生人了……
    打过了招呼,连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大酒壶,仰头狠狠的灌了一口,然后又往我身上泼了一些。
    然后老兵连的几个小子也有样学样,把我的正面装甲泼的湿淋淋的。
    阿斯塔特圣典要求禁欲,不过对我们战团来说酒并不在禁止之列。毕竟对星际战士来说,酒精的威力无论对肉体还是精神都没有任何毒害。我们在战前饮酒,只是怀念一下故乡星球的味道。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为无畏上没有气味检测装置而无比恼火。我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再尝到那令人魂牵梦萦的美味了?就算能闻一闻也好啊……
    空降舱的四壁向周围裂开倒下,血红的阳光照在我的正面装甲上,让我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声音感知器里充斥着爆炸和惨叫,视野里满是纷飞的炮火与流淌着血迹的废墟。虽然我早已没有了嗅觉,可我还是隐约感受到熟悉的硝烟与血腥气息。
    走出空降舱,我再次看了一眼我那些矮小而又无比健壮可靠的兄弟们,想把他们的面孔或背影记在脑海里。我知道,下一刻,我将无法再思考,会一直凭借本能战斗直到沉睡。而当我再次醒来时,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不在了……
    突击炮的炮管开始加速空转,我轻蔑地瞥了一眼漫山遍野围攻上来的敌人,对自己的机体发出最后的指令:肾上腺素注射,开始!
    炮管开始嘶吼,弹壳向雨点一样砸落到地面上。我的视野渐渐模糊,周围的世界渐渐安静下来,感受着肩头后坐力那有节奏的震颤,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让我那经历了千年战斗培养出来的经验和直觉去接替了这具金属躯壳的支配权……
    我用残存的自我意识,再一次驱动扬声器发出呐喊
    “……”
    相对于炮火来说,这扬声器的功率还真是太小了一点啊。希望那孩子说到做到,之后能给我换个新的……
    另一个希望,则是这场战斗里能够遇到一个值得我收藏颅骨的对手。虽然我的寿命近乎无限,可我的金属躯壳却依然会随着时光流逝而渐渐腐朽。未来上战场的机会真的不多了。
    药物的影响时间过去了,我再次醒来。
    原本以为,这次苏醒,会像之前几次战斗那样,已经乘坐着雷鹰返回了自己巡洋舰上的小屋等待检修了,一般来说,这会是我另一段比较快乐的时光:我可以自由的舒展我的金属手臂与机械腿,小小的散步一会儿,跟新人们聊一会儿天,听听在我沉睡时战团所赢得的新的荣誉,讲述一下我们过往的辉煌……
    然而,那却成了一个奢望。
    我现在依然蹲坐在燃烧的大地上。
    这里是一个小小的山包,从脚下到周围所有能看到的地方全都铺满了尸体——四分五裂的、烧焦的、各种各样——以及无数燃烧的战争机械的残骸。
    绿皮,永远杀不完的肮脏生物……
    “吱——”我的扬声器发出一声尖叫。大约一千五百或者两千年以前,我还是个刚刚穿上动力装甲拿上链锯剑的新兵时,面对自己制造的这么多尸体,我也是这样吹口哨的。
    我能分辨出这些尸体至少有三分之一是我的战绩,突击炮和动力拳以及重喷火的痕迹是很明显的。我并非是在嘲笑我那些年轻的兄弟们不够勇敢或者战技有待提高,不过跟我这将近十吨重的金属身躯比起来,他们的单兵武器在火力上还是稍微弱了一些。
    我将镜头的焦点拉近,看到了兄弟们那令人心安的装甲涂装,也看到他们望向我时眼中那崇敬的目光。都是很陌生的脸,我想要记住他们,可我知道,我那浸泡在人工羊水中的残破躯体正在渐渐萎缩,大脑也一样,虽然我依旧记得我所有的战斗经验,记得我所有的战绩和荣耀,可在接收新信息这方面已经力不从心了。
    我加大动力炉的输出功率,晃动着身躯站立起来。身边的兄弟们为我这个动作吃惊不小。我记得之前接到的最后一个命令是原地休息,等待援兵或敌人的下一波攻击——即使在药物的作用下失去自我意识,我的大脑依然能够完美无缺地理解和执行每一个命令。
    他们也意识到,我苏醒了。
    “您需要新的药物注射吗,长者?”我的技术士官问道。他刚才正在给我的突击炮安装新的弹鼓,我突然起立的动作差点儿让他把整整一箱炮弹摔倒地上。
    “不必了,塔伦兄弟。我还能继续战斗。”
    虽然近来我的战斗任务越来越少,这次甚至沉睡了二百年才被唤醒,可我作为一台无畏也有着足够的战斗经验。仅仅是几个小动作——起立、挥拳、转动炮管——我便已经完成了系统的自我检测。
    右腿不久前折断过一次,虽然经过了紧急维修,可力量还是大打折扣。我将无法再次发出足以撞毁一切的冲锋,无法抓起一台轻型车辆去砸毁另一台,或许连射击的稳定性都无法保证了。不过还好,我的拳头依然无坚不摧,虽然腿上的弱点使得我有可能被自己拳头的力量震退,可那已经不算什么毛病了。至于突击炮,我对这玩意还不是很熟悉……
    倒是正面装甲上那累累的伤痕让我有些心惊。虽然我早就知道绿皮的武器只是命中差劲,在威力上并不弱,可如此巨大的孔洞依然有些超出心目中绿皮的能力。
    这应该是等离子大炮造成的创伤。如果敌人是豆芽,遇到这种武器并不让我吃惊。可等离子武器的技术连帝国都没能掌握完善,什么时候绿皮也有了呢?
    我再次打量战场。
    “我们的巡洋舰去哪儿了?”
    我很庆幸,老旧的扬声器里发出机械声音不会暴露我担忧的心情。
    我能看出来,最后一次补给和增援已经是十个小时之前的事,而同我一起第一批降落的兄弟们,他们大半已经不在这里。
    我已经战斗了超过三十小时。
    一个坏消息:外层轨道里出现了绿皮的古巨圾——一种用战舰残骸改造而来的绿皮太空船,为了避免他们接触到地面上的另一批绿皮,我们的战舰不得不离开预定轨道前往拦截。
    这就意味着,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我们得不到补充兵员和弹药,无法及时运走伤员,更没有机会召唤那足以摧毁一切的轨道轰炸。
    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不过还有个好消息:我们有了一台神圣无畏!
    重伤无法继续作战的老兵,能够进入无畏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但是这同时也意味着巨大的痛苦。虽然我们早已习惯了痛苦——毕竟新兵入伍时的试炼已经算是痛苦的极致了——可这次不同。
    那是比一切肉体和精神痛苦更加难以忍受的折磨。蜷缩在狭小的金属棺材里,浸泡在人工羊水之中,丧失了一切肉体上的感知,想象自己那曾经健壮无比的身躯正在一点点变得萎缩和腐朽,这种感觉足以让一个骄傲的战士变得疯狂。哪怕是在战场上尽情的破坏和杀戮都无法发泄这种痛苦。如果不是大量的镇定剂,以及牧师无时不刻的安抚祈祷,我很有可能甚至熬不过第一个百年。在那时,我不得不凭借大量的药物来屏蔽自我人格,完全依靠一个士兵的本能去战斗和理解命令。对于当初能够抵御一切药物侵袭的星际战士来说,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悲哀。
    即使有着药物的镇压,那时的我依然疯狂,渴望着能在战斗中得到一个最终的荣耀来终结自己的痛苦。可这样的行为换来的只是更多的悔恨,因为无畏是战团的瑰宝,是活着的纪念碑,兄弟们哪怕牺牲自己也不会让我陷入危险。哪怕是被击毁,他们依然不计伤亡地把我带了回去。
    然而现在,我醒来了,在战场上。我心境平和,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没有喜悦和悲伤。
    我能够以完全自主的人格来操纵我的金属躯体,我是神圣无畏。
    我重新背负起一个战士的责任。
    我能猜测出将来。如果这次战斗我还没能倒下,我或许会被强制拆掉动力拳,装上火炮,从此完全转变为火力支援角色——一台地狱火无畏;我或许会被更加限制出勤,从此在我的小屋里终老,年复一年地继续接受年轻兄弟的凭吊和崇拜;我不老不死,漫长的岁月将我转变成一台上古神圣无畏——一种只能拿来拜,基本不能用的华丽摆设。
    我想起了太空野狼战团的传奇——失落之手比约克,那个活了一万年,曾经见过帝皇,曾经与他的基因原体黎曼卢斯并肩作战的老家伙,他已经有几个千年没能再让他那对一击致命的闪电爪见一下血了?那个老爷爷如今已经完全沦为了一个讲故事的角色,每隔一千年,他才有机会被唤醒一次。
    然而比约克依然是上古神圣无畏中的传奇。从前我还曾经为他悲哀过,而此时,我只是在羡慕他最后一战的辉煌:在舰队离开家园,基地里只剩下新兵的情况下,他凭借地下的隧道与入侵的混沌大军足足周旋作战了四十个昼夜,一直坚持到援兵到来……
    我检测了一下自己零件的磨损状况,怀疑自己是否能坚持四个昼夜。我的大脑可以不眠不休的连续作战,我活着的时候我的肉体也绝不会因疲倦而倒下,可这台金属的躯壳……好吧,作为一个战士,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相信自己的躯体和武器,我的同伴,还有我的技术士官了。
    当然,我现在所在的这个行星个头很大,自转很慢,昼夜相对长了一些。不知道芬里斯那个冰雪覆盖的星球一昼夜是多久呢?
    我不再去想那些野蛮人英雄的萨迦史诗,转而继续注意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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