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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茅盾文学奖]第7届-麦家:暗算-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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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很英俊,但对人很冷漠,老是板着脸,不苟言笑的,像个已淡出绿林的武士。
单位里的人都害怕他,怕他沉默中的爆发,有人甚至因此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地
雷头头”,意思是碰不得的。这一天,我正在打电话,他突然气冲冲地来到我们办
公室,进门二话不说横到我面前,抢过了我手上的话筒,狠狠骂道:  “我从半
小时前就开始给你们打电话,一直占线,说,你在打什么电话,如果不是工作电话,
我就撤掉你的职务。”

    好在有我们吴局长作证,我打的是工作电话,而且就是联系侦听员的事,是最
无可指责的,否则我这个处长就天上飘去了。由此可见,“地雷头头”真正是名不
虚传啊。

    平静下来后,钱院长对我们招贤纳才的工作提出质疑,认为我们老是在“圈子
内”挑来选去,收罗到的或正在收罗的只是优秀的侦听员而已,而701现在更需
要在听觉方面有过人之处的怪才偏才,甚至天才。他建议我们打开思路,走出圈子,
到社会上或者民间去寻找我们需要的奇人怪才。

    问题是去哪里找这样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说,要找到这样的人要比找到失踪的电台还要困难。

    院长对我们提这种无理要求,让人感到他似乎已经有些失去理智。其实不然。
其实他已打探到这样一个人,此人姓罗,曾经是专职调音师,人称:罗三耳。解放
后,他改名叫罗山,移居上海,现在是上海音乐学院的老师。走前,院长把这个人
的联络方式,并同一本特别通行证丢给我们局长,要求我们即刻派人去把“他”请
回701。

    我曾经在上海工作过几年,对那里情况比较熟。可能是这个原因吧,我们局长
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
第三章

    有一样东西无视了我,那就是不通人性的运气。就在我来上海前不到半个月,
我要带的人,罗山,或者罗三耳,这个混蛋因为乱搞男女关系事发,被送进了班房
——罗把人家闺女的肚子搞大了!

    他似乎料定自己难能有翻身之日,于是骗了个机会,从班房的一幢三层楼上嗵
地跳了下来。算他命大,没摔死,但跟死也差不多了。我去医院看他,见到的是一
个除了嘴巴还能说话,其他可能都已经报销的废人。腿脚摔断不说了,从大小便失
禁的情形看,估计脊椎神经也断了。

    我在他床前呆了有半个小时,跟他说了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我告诉他,我
本来是可以改变他命运的,但现在不行了,因为他伤得太重,无法为我们效力——
起码是在我们有限的极限时间内;第二层意思,我询问他,在他认识或知道的人中
间,有没有像他一样耳朵特别好使的人。

    他一直默默听着我说,一动不动,像个死人,直到我跟他道过别,准备离去时,
他才突然喊了一声,然后这样对我说:“过黄浦江,到炼油厂,那里有条黄浦江的
支流,顺着支流一直往下走五里路,有一个叫陆家堰的村庄,那里有你要找的人。”

    我问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是男是女。

    他说是个男的,名字他也不知道,接着又向我解释说:“这无所谓的,等你去
了,问村子里任何一人都行,他们都认识他。”

    沿河而扎的陆家堰村庄,似乎比上海城还要古老又殷实,房子都是砖石砌的二
层楼,地上铺着青一色发亮的石板和鹅卵石。下午两点多钟,我顺着陆家堰码头伸
出去的石板路往里走,不久,便看见一个像舞台一样搭起的井台,一对妇女正在井
台上打水洗衣。当我并不十分明了地向她们说起我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时,两人却
似乎很明白我要找谁。其中年纪稍长一点的妇女这样告诉我:  “你要找的人叫
阿炳,他的耳朵是风长的,尖得很,说不定我们这会儿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他现在
肯定在祠堂里,你去那儿找他就是了。”

    她伸手给我指了一下。我以为她指的是眼前的那幢灰房子,结果她说不是的。
她又伸手指了一下,对我说:  “呶,是那一幢,有两个大圆柱的,门口停了一
辆三轮车的。”

    她说的是胡同尽头的那幢八角楼,从这儿过去少说有百米之远。这么远,他能
听得到我们说话,那怎么可能是人?最新型的CR—60步听器还差不多。

    我忽然觉得很神秘。

    祠堂是陆家堰村古老和富足的象征,飞檐走角的,檐柱上还雕刻着逢双成对的
龙凤和狮虎。古人为美刻下它们,如今它们为岁月刻下了沧桑。从随处可见的斑驳
中,不难想象它已年久失修,但气度依然,绝无破落之感,只是闲人太多,显得有
些杂乱。闲人主要是老人和一些带娃娃的妇女,还有个别残疾人。看得出,现在这
里成了村里闲散人聚集的公共场所。
第四章

    我先在祠堂门前的外厅转了一会儿,然后才步入里面的正堂,见里面有两桌人
在打“车马炮”——一种在南方盛兴的民间纸牌,还有一桌人在下象棋。虽然我穿
着朴素,并且还能说一口基本能乱真的上海话,但我的出现还是受到四周人另眼注
目。我转悠着,窥视着,指望能从中猜认出阿炳。但感觉都似是而非的。有一个手
上吊着绷带的孩子,大概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吧,他发现我手上戴着手表,好奇地一
直尾随着我,想看个究竟。我取下手表给他看,末了我问他阿炳在不在这里。他说
在的,就在外面,说着领我往外面门厅走,一边好奇地问我:  “你找阿炳干什
么?”

    “听说他耳朵很灵光是不是?”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看来你不是我们村里人?”看我点头后,他马上变得神
秘地告诫我,“你别跟他说你不是我们村里人,看他能不能听出来。”笑了笑,又
说,“不过,我想他一定能的。”

    来到外厅,孩子左顾右盼了一下,便领我到一个瞎子前,大声喊起来:  
“阿炳,来,考考你,他是谁家的人?”

    这个瞎子刚才我一来这里就注意到的,坐在小板凳上,抱着根拐杖,露出一脸
憨笑,看样子不但是瞎子,还像是个傻子。我怎么也想不到,罗山举荐我的居然是
这么个人,又傻又瞎的。这会儿,他听孩子说要考他,似乎正是他等待已久的,立
即收住憨笑,一脸认真地等着我“开口说话”,把我弄得糊里糊涂的,一时有些不
知所措。

    “说话啊,你,快说话。”孩子催促着我。

    “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可以。”我稍一犹豫,孩子又惊惊咋咋地催促我,“快说!你
快说话啊!”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好像我们合伙在欺负一个瞎子似的,所以我想都没想,就
以一种支吾的口吻对他说:  “你好……阿炳……听说你的耳朵……很灵光,我
是来……”

    我话还没说完,只见阿炳双手突然朝空中奋力一挥,叫道:“不是。他不是我
们村里人。”

    他的声音闷闷的,像从木箱里滚出来的。

    说真的,我没有因此觉得他听力有多么了不起,毕竟我的上海话不地道,说的
话和这里人说的虽是大同,却有小异。我甚至想,换成我,哪怕让我闭上眼睛,他
阿炳,包括这里任何人,只要开口说话,我照样听得出他们不是上海城里人,而是
乡下的。这是一回事。难道这就是他的本事?正在我疑惑之际,孩子已经节外生枝,
给我闹出事情来了。这孩子我越来越发现是很调皮的,他存心想捉弄阿炳,硬是骗
他猜错了——  “哈哈,阿炳,你错了,他就是我们村里人!”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是我在北京工作的叔叔。”

    “不可能!”

    这一回阿炳否定得很坚决,而且还很生气地——越来越生气,咬牙切齿地,最
后几乎变得像疯癫了一样地发作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你是骗子!
你骗人!你骗我!你……你……你们万家的人……都是骗子!都不是好东西!骗人
的东西!骗子!骗子!……”

    骂着骂着,脸变得铁青铁青,浑身跟抽风似地痉挛不已。
第五章

    旁边的人见此都围上来,一个城里人模样的老者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安慰他,还
有位妇女一边假作抡起巴掌威胁要刮孩子耳光,一边又暗暗示意他快跟阿炳道歉,
孩子也假假地上前来跟他认错道歉。就这样,好不容易才让阿炳安静下来。

    这一切在我看来简直怪得出奇。如果说刚才是我把他看做傻子,那么现在该说
是他让我变成傻子了,前后就几分钟的时间,我看到的他,既像个孩子,又像个疯
子;既可笑,又可怜;既蛮横,又脆弱。

    我感到神秘又怪诞。

    世界有时候很小,那个城里人模样的老者原来是罗山一个单位的,几年前才退
休回村里养老。不用说,罗山是通过他知道阿炳的。

    老人告诉我,阿炳是个怪物,生下来就是个傻子,3岁还不会走路,5岁还不
会喊妈。5岁那年,阿炳发高烧,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居然会张口说话了,
可眼睛却又给烧瞎了,怎么治也治不好。奇怪的是,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晓
的东西似乎比村里任何一个明眼人还要多,庄稼地里蝗虫成灾了他知道,半夜三更
村子里进了小偷他知道,谁家的媳妇养了野男人他知道,甚至谁家住宅的地基在隐
秘地下沉他也知道。这一切都得益于他有一双又尖又灵的神奇的耳朵,村子里有什
么事,别人还没看见,他已经用耳朵听见了。有人说他耳朵是风长的,只要有风,
最小的声音都会随风钻进他耳朵。也有人说,他身上的每一个汗毛孔都是耳朵,因
为人们发现,即使把他耳朵堵住,堵得死死的,他的听力照样胜人一筹。可以这样
断言,阿炳的耳朵是了不起的,靠着这双耳朵,他虽然双目失明,但照样能够凭声
音识别一切。

    老人认为,凭阿炳出奇的听力,最合适去当个乐器调音师,所以一度想让罗山
认阿炳做个徒弟,好让他谋碗饭吃。但罗山来村里后看见他这样子(又瞎又傻),
断然不肯,阿炳母亲,还有村里很多人求他都不肯。老人认为罗山是个自私的人,
对他现在的结局(我告诉他的),老人没有幸灾乐祸,但也没有一点悲伤或者惋惜
什么的。

    就在我跟老人聊谈期间,有人抱着个小男孩又来“考”阿炳了。孩子才一岁多
点,还不会说什么话,只会跟人喊个叔叔阿姨什么的。从穿戴上看,孩子不像村里
人,说的也是普通话。来人把孩子丢在阿炳面前,一边引导孩子喊“阿炳叔叔”,
一边要阿炳“耳测”他是谁家的孩子。孩子鹦鹉学舌地喊过一声“阿炳叔叔”后,
就抓住阿炳手上的拐杖,咿咿呀呀的要抢过来玩。就这时,阿炳用一种没有丝毫犹
豫的语调一口气这样说道:  “这是陆水根家老三关林的孩子,是个男孩。我不
会记错的,关林出去已经9年零两个月又12天了,在福州××××部队上当兵,
出去后回来过4次,最近一次是前年的端午节,是带着他老婆回来的。他老婆跟我
说过话,我记住的,是个北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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