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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金庸作品集-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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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摆,对黄真道:“金子都在这里,你们拿去吧。”崔希敏不待他再说第二句话,当即将地下

    金条尽行捡入皮袋之中,石梁派空有数十人站在一旁,却眼睁睁的不敢阻拦。袁承志适才这

    一仗,已打得他们心惊胆战,斗志全失。温方达走到二弟方义身边,但见他眼珠乱转,身子

    不能动弹,知是给袁承志以钱镖打中要穴,当即给他在“云台穴”推宫过血,但揉捏良久,

    温方义始终瘫痪不动。又去察看另外三个兄弟,一眼就知各人被点中了穴道,然而依照所学

    的解穴法潜运内力施治,却全无功效,心知袁承志的点穴法另有怪异之处,可是惨败之余,

    以自己身分,实不愿低声下气的相求,转头瞧着青青,嘴唇一努。

    青青知他要自己向袁承志求恳,故作不解,问道:“大爷爷,你叫我吗?”温方义暗

    骂:“你这刁钻丫头,这时来跟我为难,等此事过了,再瞧我来整治你们娘儿俩。”低声

    道:“你要他给四位爷爷解开穴道。”

    青青走到袁承志跟前,福了一福,高声道:“我大爷爷说,请你给我四位爷爷解开穴

    道。这是我大爷爷求你的,可不是我求你啊!”袁承志道:“好。”上前正要俯身解治,黄

    真忽然在铁算盘上一拨,说道:“袁师弟,你实在一点也不懂生意经。奇货可居,怎不起

    价?你开出盘去。不怕价钱怎么俏,人家总是要吃的。”袁承志知道大师兄对石梁派很有恶

    感,这时要乘机报复。他想师父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青青又已出言相求,金子既已

    取回,虽不愿再留难温氏五老,但大师兄在此,自然一切由他主持,便道:“请大师哥吩

    咐。”

    黄真道:“温家在这里残害乡民,仗势横行,衢州四乡怨声载道,我这两天已打听得清

    清楚楚。我说师弟哪,你给人治病,那是要落本钱的,总得收点儿诊费才不蚀本,这笔钱咱

    们自己倒也不用要了,若是去救济给他温家害苦了的庄稼人,这桩生意做得过吧?”

    袁承志想起初来石梁之时,见到许多乡民在温家大屋前诉怨说理,给温正打得落花流

    水,又想起石梁镇上无一人不对温家大屋恨之入骨,侠义之心顿起,道:“不错,这里的庄

    稼汉真是给他们害苦啦。大师哥你说怎么办?”黄真在算盘上滴滴笃笃的拨上拨下,摇头晃

    脑的念着珠算口诀,甚么“六上一去五进一”、“三一三十一,二一添作五”说个不停,也

    不知算甚么帐。

    崔希敏和小慧见惯黄真如此装模作样。袁承志对大师兄很是恭敬,见他算帐算得希奇古

    怪,却不敢嬉笑。石梁派众人满腔气愤,哪里还笑得出?只有青青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黄

    真摇头晃脑的道:“袁师弟,你的诊费都给你算出来啦!救一条命是四百石白米。”袁承志

    道:“四百石?”黄真道:“不错,四百石上等白米,不许搀一粒沙子秕谷,斤两升斗,可

    不能有一点儿捣鬼。”也不问温方达是否答允,已说起白米的细节来。袁承志道:“这里四

    位老爷子,那么一共是一千六百石了?”黄真大拇指一竖,赞道:“师弟,你的心算真行,

    不用算盘,就算出一个人四百石,四个人就是一千六百石。”崔希敏想:“那有甚么希奇?

    我不用算盘也算得出。”黄真对温方达道:“明儿一早,你备齐一千六百石白米,分给四乡

    贫民,每人一斗。你发满了一千六百石,我师弟就给你救治这四位令弟。”

    温方达忍气道:“一时三刻之间,我哪里来这许多白米?我家里搬空了米仓,只怕也不

    过七八十石罢了。”黄真道:“诊金定价划一,折扣是不能打的。不过看在老朋友份上,分

    期发米,倒也不妨通融。你发满四百石,就给你救一个人。等你发满八百石,再给你救第二

    个。要是你手头不便,那么隔这么十天半月、一年半载之后再发米,我师弟随请随到,就算

    是在辽东、云南,也会赶来救人,决不会有一点儿拖延推搪。”温方达心想:“四个兄弟给

    点中了穴道,最多过得十二个时辰,穴道自解,只不过损耗些内力而已,不必受他如此敲诈

    勒索。”黄真已猜中了他心思,说道:“其实呢,你我都是行家,知道过得几个时辰,穴道

    自解,这一千六百石白米,大可省之。只不过我们华山派的点穴功夫有点儿霸道,若不以本

    门功夫解救,给点了穴道之人日后未免手脚不大灵便,至于头昏眼花,大便不通,小便闭

    塞,也是在所难免,内力大损,更是不在话下。好在四位年纪还轻,再练他五六十年,也就

    恢复原状了。”温方达知道此言非虚,咬了咬牙,说道:“好吧,明天我发米就是。”黄真

    笑道:“大老板做生意真是爽快不过,一点也不讨价还价。下次再有生意,要请你时时光

    顾。”温方达受他奚落了半天,一言不发,拂抽入内。

    袁承志向温仪和青青施了一礼,说道:“明天见。”他知石梁派现下有求于己,决不敢

    对她们母女为难。师兄弟等四人提了黄金,兴高采烈的回到借宿的农民家里。

    这时天才微明。小慧下厨弄了些面条,四人吃了,谈起这场大胜,无不眉飞色舞。

    黄真举起面碗,说道:“袁师弟,当时我听师父说收了一位年纪很轻的徒弟,曾对你二

    师哥归辛树夫妇讲笑,说咱们自己的弟子有些年纪都已三十开外了,师父忽然给他们添上了

    一位小师叔,只怕大伙儿有点尴尬吧。哪知师弟你功夫竟这么俊,别说我大师哥跟你差得

    远,你二师哥外号神拳无敌,大江南北少有敌手,但我瞧来,只怕也未必胜得过你。咱们华

    山派将来发扬光大,都应在师弟你身上了。这里无酒,我敬你一碗面汤。”说罢举起碗来,

    将面汤一饮而尽。袁承志忙站起身来,端汤喝了一口,说道:“小弟今日侥幸取胜,大师哥

    的称赞实在愧不敢当。”

    黄真笑道:“就凭你这份谦逊谨慎,武林中就极为难得,快坐下吃面。”他吃了几筷,

    转头对崔希敏道:“你只要学到袁师叔功夫的一成,就够你受用一世了。”

    崔希敏在温家眼见袁承志大展神威,举手之间破了那厉害异常的五行阵,心里佩服之

    极,听师父这么说,突然跪倒,向袁承志磕了几个头,说道:“求小师叔教我点本事。”袁

    承志忙跪下还礼,连说:“不敢当,我大师哥的功夫,比我精纯十倍。”黄真笑道:“我功

    夫不及你,可是要教这家伙,却也绰绰有余,只是我实在没有耐心。师弟若肯成全这小子,

    做师哥的感激不尽。”原来黄真因却不过崔秋山的情面,收了崔希敏为徒。但这弟子资质鲁

    钝,闻十而不能知一,与黄真机变灵动的性格极不相投。黄真纵是在授艺之时,也是不断的

    插科打诨,胡说八道。弟子越蠢,他讥刺越多。崔希敏怎能分辨师父的言语哪一句是真,哪

    一句是假?黄真明明说的是讽刺反话,他还道是称赞自己。如此学艺,自然难有成就。后来

    袁承志感念他叔叔崔秋山舍命相救之德,又见他是小慧的爱侣,果然详加指点。崔希敏虽因

    天资所限,不能领会到多少,但比之过去,却已大有进益了。次日一早,黄真和袁承志刚起

    身,外边有人叫门,进来一名壮汉,拿了温方达的名帖,邀请四人前去。黄真笑道:“你们

    消息也真灵通,我们落脚的地方居然打听得清清楚楚。”四人来到温家,只见乡民云集,一

    担担白米从城里挑来,原来温方达连夜命人到衢州城里采购,衢州城是浙东大城,甚是富

    饶,但骤然要采购一千六百石米,却也不大容易,米价陡起,使温家又多花了几百两银子。

    温方达当下请黄真过目点数,然后一斗斗的发给贫民。四乡贫民纷纷议论,都说温家怎么忽

    然转了性。黄真见温方达认真发米,虽知出于无奈,但也不再加以讥诮,说道:“温老爷

    子,你发米济贫,乃是为子孙积德。有个新编的好歌,在下唱给你听听。”放开嗓子,唱了

    起来:

    “年来蝗旱苦频仍,嚼啮禾苗岁不登,

    米价升腾增数倍,黎民处处不聊生。

    草根木叶权充腹,儿女呱呱相向哭;

    釜甑尘飞爨绝烟,数日难求一餐粥。

    官府征粮纵虎差,豪家索债如狼豺。

    可怜残喘存呼吸,魂魄先归泉壤埋。

    骷髅遍地积如山,业重难过饥饿关。

    能不教人数行泪,泪洒还成点血班?

    奉劝富家同赈济,太仓一粒恩无既。

    枯骨重教得再生,好生一念感天地。

    天地无私佑善人,善人德厚福长臻。

    助贫救生功勋大,德厚流光裕子孙。”

    他嗓子虽然不佳,但歌词感人,闻者尽皆动容。袁承志道:“师哥,你这首歌儿作得很

    好啊。”黄真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才学?这是闯王手下大将李岩李公子作的歌儿。”袁承

    志点头道:“原来又是李公子的大作。他念念不忘黎民疾苦,那才是真英雄、大豪杰。”

    袁承志也不待一千六百石白米发完,便给温氏四老解开穴道,推宫过血。四老委顿了半

    夜,均已有气无力,脸色气得铁青。袁承志向五老作了一揖,说道:“多多得罪,晚辈万分

    抱歉。”黄真笑道:“你们送了一千六百石米,不免有点肉痛,但石梁温家的名声却好了不

    少。这桩生意你们其实是大有赚头,不可不知。”五老一言不发,掉头入内。

    黄真见发米已毕,贫民散去,说道:“咱们走吧!”袁承志心想须得与青青告别,又想

    她母女和温家已经破脸,只怕此处已不能居,正待和师哥商议,忽见青青抱着母亲,哭叫:

    “承志大哥!”快步奔了出来。

    袁承志一惊,忙问:“怎么?”猛听得飕飕风声,知道不妙,忙急跃而前,伸手一抄,

    抓住了四柄射向青青背心的飞刀。只见人影闪动,温方施避入了门后,跟着砰的一声,大门

    合上,将六人关在门外。

    青青哭道:“四爷爷下毒手杀……杀了我妈。”转过手中母亲的身子,只见温仪背心上

    插了一柄飞刀,直没至柄。袁承志惊怒交集,伸手要去拔刀。黄真把他手一挡,道:“拔不

    得,一拔立时就死!”眼见温仪伤重难救,便点了她两处穴道,使她稍减痛楚。温仪脸露微

    笑,低声道:“青儿,别难受。我……我去……去见你爸爸啦。在你爸爸身边,没人……没

    人再欺侮我。”青青哭着连连点头。温仪对袁承志道:“有一件事,你可不能瞒我。”袁承

    志道:“伯母要知道甚么事?晚辈决不隐瞒。”温仪道:“他有没有遗书?有没提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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