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第4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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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榕已经陪他海上吃了几日粗糙干粮，晚上邰世涛坐船头，容榕船舱里和衣而睡，一开始她还有点担心，翻来覆去不敢睡，后来发现邰世涛一动不动，也便放了心。放了心却又睡不着，从舱帘缝里偷偷瞧他，只看见少年侧面如雕像，沉默向着月亮，脸上肌肤虽因青春而紧绷，但眼神却悠远有沧桑之态，她默默瞧着，恍恍惚惚便想起那日丽京小巷里踏花救美少年，那时候他意气风发，翩翩年少，可不知为什么，这时候沧桑而孤独少年，反而令她关切，忍不住要一次次地瞧他，瞧着瞧着，心便也痛了起来。
容榕一次次捂住心口，不明白这种滋味从何而来，十五年来她活得烂漫如意，不知人间苦痛，到此刻海上明月逢着忧伤少年，她觉得自己一瞬间长大。
喜欢一个人，愿意分享他痛苦。
所以她沉默着，不说一声苦和累。努力让自己适应这样日子——干粮带得不足，时不时要吃些生鱼活虾，鲜虾倒还好，天然鲜味，但鱼生吃可不是什么美妙滋味，她很多时候咬牙硬吞，卡住咽喉不让自己吐出来，邰世涛瞧眼里，默默地把活虾让给她，她再默默地推回去。她知道邰世涛一样不适应活鱼生吃。
海上湿气重，第一天她就生了疹子，夜里痒得无法安睡，挠破了水泡，怕是要留些疤痕，她默默地用袖子掩住。
初出海乐，因为几日艰苦寻找早已云散，她到此时方知，原来享有他人侍应供奉，一生不为世事忧烦，是多么奢侈幸福。
国公府娇小姐，几日海上漂泊，终知生活真义。
但她愿意陪他一起吃苦，找寻一个渺茫希望。她有时也羡慕那个失踪人，虽然邰世涛始终不告诉她找是谁，但她直觉那是个女子，是对他极其重要人。她想着那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女子，能令他这样少年念念不忘，愿意用生命去寻找和等待。
她羡慕，却不嫉妒。自幼体弱多病，长居深门，令她懂得人生不可强求，以及惜福。
她珍惜这一刻和他一起寻找心中所念感觉。海天空茫，而心中满满，有一个人。
只是眼看着他越来越憔悴，越来越沉默，只知道傻傻向前走，不知道再回头，她真怕他就这样把自己放逐云海深处，永不回归。
邰世涛确实有这样心思，如果太史阑都不了，他忍辱，受罪，想做事还有什么意义？那就这样找下去吧，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一生。
此刻邰世涛依旧不回答容榕话，直起身抹一把汗，看见了一艘中等大小渔船，从不远处海域经过。
容榕已经跳了起来，对着那船挥手，那边以为是落难渔民，便驱船靠近。
容榕仰起头，将这几日重复询问了很多遍话又问了一遍，船上人似乎很忙碌，摇头笑道：“没有看见。”又道：“如果是前几日风暴失踪，劝你们也别找了，那样风暴，船都散了，鲨鱼都掼死了，人哪里活得下去？早点回去埋个衣冠冢吧。”
这话容榕也听了很多遍了，叹了口气，邰世涛却忽然抬起头，问：“什么鲨鱼都掼死了？”
“哪，瞧着。”那人笑吟吟拎起手中东西，赫然是一条不大黑背鲨，“我们刚从玉柱礁那边回来，礁群里发现好多死去鲨鱼，这个时候正是黑背鲨产卵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忽然死了那么多。正便宜我们捡了一些。”
邰世涛随意看了那鲨鱼一眼，忽然眼神一直，唰一下蹿起来，跳上了人家船。
那渔民吓了一跳，邰世涛已经劈手将那鲨鱼夺了过去。
“强盗！”那渔民一声大叫，吓得往后舱便跑，去找人帮忙了。
邰世涛也不理他，细细看那鱼皮上伤口，入口很小，出口却很大，出口处皮肉震碎，整个伤口肌肉似剑锋一样放射开来。
他手忽然抖起来。忍不住抚了抚腰间。
没有人比他清楚这样伤口是怎样造成——只有太史阑独门材质暗器才行！
身后有风声袭来，他头也不回，一脚飞弹，啪一下便将那偷袭渔民踹倒地。
随即他将一块银子砸那倒地渔民脸上。
那人被踹得心胆俱裂，又被砸得两眼发直，张口结舌地瞧着他。
“告诉我哪发现这鲨鱼？那边还有没有人？回头，带我过去！”
“不能啊大爷！”那些渔民都惊叫，“海水涨了，玉柱礁群已经入海了，你去也看不见什么。那边没有人，真没有！我们过去时就看见一些死鲨鱼，那礁石上留不住人！”
“大爷你是找人吗？”一个比较灵活渔民道，“谁都知道鲨鱼见血会发疯，黑背鲨尤其性子凶狠，这些死鲨都逃不掉何况人？”
邰世涛退后一步，手中死鲨落甲板上，重重一声。
这一声似撞击他心上，沉闷回旋，他险些呕出血来。
他海边呆了也有一段日子，如何不知鲨鱼成群行进，见血发疯，不死不休？何况这还是产卵鲨群，凶猛程度加无法想象。
姐姐遇上了鲨群，如果不出手还好，一旦出手见血……
他心慢慢沉下去，直入这深海海底，天地沉闷，四面黑暗，身周是永无止境深渊，冰冷窒息，无法救赎……
“砰。”一个渔民趁机横挥大桨，将这忽然失魂落魄“海盗”拍下了船。
“噗通”一声，邰世涛竟然不知道半空控制身形，重重跌到海里。
容榕发出一声惊叫，急忙递桨去救，等她连拖带拽将邰世涛给拽上船，那条鱼船已经避瘟神一样跑远了。
“你……你怎么回事！”容榕也顾不得追究那渔船，紧紧抓住脸色煞白邰世涛，“你疯了？”
邰世涛眼神发直，瞪了她半晌，忽然双臂一张，狠狠抱住了她。
容榕惊得魂都飞了。
她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想要推开他不舍得，想要询问他又不敢，浑身肌肉都紧绷着似突突跳，随即发现突突跳着是自己心。
她抖着手，绵软无力地要推他，手刚伸出就停住——她感觉到肩部衣服湿了。
他哭？
他竟然哭？
相识不过几日，她已经摸出几分他性子，沉默厚道少年，骨子里坚韧如铁。
然而此刻他微微颤抖她怀中，虽咬牙一声不出，她却能感觉到他此刻恸，似黑云瞬间便压了心城，不见天日。
容榕欲待推开他手，改为轻轻落了他腰上。
她将他搂紧。
没有绮念，无关相思，只想安慰这一刻绝望少年。
她隐隐感觉，他牵念是一名女子，那么就让她此刻同样温软怀抱，送他一份宽慰和皈依。
邰世涛浑身僵硬，毫无所觉，绝望和苦痛将他淹没，他海底深渊挣扎，四面毫无微光。
忽然一怀冰冷里，感觉到一丝温暖，一双小小手，略带试探地落他腰间，有点笨拙地轻轻抚着她背。
他压抑已久情绪，这一刻抚摸中一泻千里。
“……她……她是我姐姐……”他终于开了口。
容榕情不自禁长长吁了一口气，这一刻她甚至是欢喜，随即她便惭愧地红了脸，觉得这一刻欢喜真过分。
“……我原本是庶子，认到夫人名下成为嫡子，多年来饱受欺压，直到遇见姐姐，才逃了兄弟暗算，她和我相遇短暂，却救过我两次……”邰世涛断断续续说起他和太史阑过往。
容榕渐渐也明白，这个姐姐是义姐，却也没有多想，邰世涛提起这个姐姐语气，确有孺慕之情。
她心中升起多对邰世涛怜惜，扶着他肩，道：“你这么伤心，姐姐一定也会难过，我想她一定愿意看见你好好……”
“那边什么人！”忽然一声大喝打断了她安慰，容榕一抬头，才发现四周很暗，再一抬头，原来不知何时，一条楼船已经逼近。
她心中一跳。她虽然刚来到静海，却也知道静海是个复杂地方，势力林立，海盗猖獗，可以说处处皆敌。连嫂子就任总督都花了好大心力。此刻看见这华丽楼船不禁担心——能用这样船，定然是静海大势力，静海大势力不是海盗就是折威天纪数军，都算是敌人，现这出现是哪家？
怀中邰世涛身子也一僵，他也察觉了不对劲，暗恨自己刚才伤痛太过失了警惕。正要抬起头来，忽然容榕手上用力，将他又按了下去。
随即她抬头，对大船撇撇嘴，道：“奴家自和丈夫出来打渔，几位老爷有何见教？”
上头船高，有人探出头来，离得远看不清面貌。容榕将脸藏阴影里，身子向后仰着。
上面人望了望，大笑道：“你们来瞧，这对夫妻好有野趣！大海孤舟，你来我往，竟然也耍上了鸳鸯枪！”
呼啦一下上头冒出很多人头，都一脸贱笑盯着下方。
“哈，瞧这小娘子娇娇俏俏，竟然也是个小浪货儿。”
“好一处野趣寻梅！小子艳福不浅！”
“这海上小船荡啊荡，想来滋味不错，咱们下次要不要也找人来试试？”
容榕瞪着大眼睛，不太明白他们说什么，但那些人眼光淫秽，语气猥琐还是听得出，低头一瞧自己和邰世涛姿势，原本是互相抱着，此刻她身子后仰，又将他死死按腿上，这姿势……
她脸唰地红了。
邰世涛听着这些话，心中一颤，想着这少女名节可不要给自己毁了，便要抬头起身，容榕却用肘弯死死压住他，低声道：“没事！别人说什么伤不了人！你等我问清楚再抬头！”
她怕这船是天纪军所有，那么此刻邰世涛遇上就是死路一条。
容榕努力抬头眯眼，想要看清楚船上旗帜，但她此刻所处位置是个死角，看不见这船标志，正想着该怎样询问对方来历，忽然听见头顶一个苍老沙哑嗓子道：“都聚这里做什么？”
船上嬉笑顿止，一群人毕恭毕敬地喊：“鲨爷！”
邰世涛身子一颤。
海鲨！
他跟随纪连城见过海鲨两次，听得出他声音！
容榕也感觉到他异常，低头看他，正遇上少年满是血丝却分外坚定眼神。
“助我上船，我要杀了他！”
容榕心中一跳，看进少年急切苦痛眼神，毅然咬唇。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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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准备回静海。”海六从沙滩上一溜小跑跑进屋子，“鱼姑奶奶让人去库里拿武器呢！”
床上练功太史阑睁开眼，点点头，“好，你可以改名叫海五了。”
海五很兴奋地笑了笑。
太史阑唇角也扯了扯，觉得容楚鬼主意就是有意思，一个名字也能玩出催人奋进花样。
不得不说海五打听消息很有一手，这几日她不方便出面去问事情，都由海五代劳了。
太史阑舒展了一下筋骨，心想终于出发了。她早已等得心急如焚，却也奈何不得。
海姑奶奶船停海边，人也住船上，因此将周围海域看守得死紧，她就算想偷条船离开也做不到。
原本前两天就该走，因为还有岛主没到，又要召集人手，便耽搁了。听海五打听来消息，海姑奶奶这次几乎倾巢出动，除了留下每个岛必备保卫力量之外，其余精选彪悍海匪，一起前往静海，势必要给她家老爹撑腰，血洗静海和总督府，来个一劳永逸一次了结。
也正因为她孤注一掷，遭到了其余岛主反对，为了整合力量说服属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