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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生命之歌-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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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对于他,只问能量是否消耗完,不存在累不累的问题。”

    宪云也哑然失笑了:“怎么搞的。重哲,我告诉你,小时候,很长时间我从
不把元元当成智能机器人,我认为他是我亲亲的小弟弟,是人类的一个成员。虽
然他有种种怪异之处,比如他不会流泪,他有睡眠开关,他是爸爸生的,等等。
但我总觉得这只是正常中的特殊,就像人类中有秃子和络缌胡子一样。长大了,
理智能够战胜感情了,我才接受了这个事实:虽然亲密无间,他和我们不是同类。
但这几年,大概是老糊涂了吧,我又重复了儿时的错误,常在无意识中把他当成
人类的儿童,当成咱俩的亲生儿子。”

    重哲从妻子的话语深处听出几分怆然。他们婚后一直未能生育。年青时两人
在事业上都太投入,把要孩子的时间一推再推,等到主意打定时,宪云年纪已经
偏大了。而且,这件事在很大程度上与元元有关,这个长不大的小元元常常使宪
云心怀歉疚,她把加倍的母爱倾注到傻弟弟身上,连重哲也总是把元元当儿子看
待。他开玩笑地说:“不,你不老,你仍然像20年前那样漂亮。我去唤醒元元。”

    两分钟后,元元慌慌张张跑来了:“姐姐,我不让你走!要不我也和你一块
去非洲!”

    “元元,你还小!”

    “我不小了!你看。”他轻而易举地把姐姐举起来,就像蚂蚁举起一只大豆
荚,“你看,我多有劲儿,狮子来了,我还能保护你呢。姐姐,让我跟你去吧。”

    宪云在空中笑着喊:“小坏蛋,快放我下来,快放下来!”她挣下来,蹲到
地上哄元元:“元元,你不能走呀。我走了,朴哥哥又太忙,爸妈年纪大了,你
得留在家里照顾爸妈呀。我知道元元是个又孝顺又能干的好孩子。”

    元元想了想,慨然答应:“好,你放心走吧。”

    门外响起喇叭声。一辆马力强劲的全地面越野车尤尼莫克停在栅栏门外,老
托马斯一只手搭在车喇叭上,一只手向朴重哲抬手致意。妈妈也赶出来了。这位
在课堂上气度优雅的卓教授这会儿神情凄然,眼眶略微发红,勉强笑着同女儿吻
别。宪云拿起室内电话,低声说:“爸爸,我走了,你多保重。”

    电话那边爸爸没有打开屏幕,所以只能听见爸爸的声音:“你走吧,我不送
了。”

    朴重哲拿起皮箱送她出门。托马斯先生下车打开汽车后盖,把行李放进去。
他已经58岁了,身体很健壮,面色红润,茂盛的红胡子。他亲切地捶捶朴的肩窝
:“朴,你有个难得的好妻子,漂亮,又非常能干。你是怎样挑选妻子的,能向
我两个儿子传授经验吗?”

    重哲笑道:“你知道吗?后天是我们结婚20周年,你的日程是多么残忍!”

    托马斯哈哈大笑:“非常抱歉,非常抱歉,或者,我们推迟两天?”

    “让她走吧,她的心早已飞到猎豹、狮子和狒狒身上了。”

    托马斯笑着重复:“抱歉,非常抱歉,喂,小元元,喜欢老托马斯送给你的
鸵鸟蛋吗?”

    元元声音清脆地说:“喜欢!谢谢托马斯伯伯。”

    “元元,喜欢我这匹新马吗?”他拍拍汽车车顶,“是我新买的,氢氧燃料
电池和太阳能双驱动,时速250 公里,无论是在沙漠还是在沼泽里都一样行走如
飞。我要把它空运到肯尼亚去。元元,跟伯伯一块去非洲吧,在一望无际的大草
原上飙车,绝对的刺激!”

    元元看看姐姐,一本正经地说:“不,我要留在家照顾爸妈。”

    托马斯笑起来,“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好,我们要走了,等下次回来给你
带一只非洲犀鸟,好吗?”

    元元调皮地说:“不,我要一只犀牛,或者大象,要不带一头河马。”

    托马斯哈哈大笑:“好,咱们一言为定,我一定在旅行箱里装一只河马带回
来,你先在院里挖一个水池吧。孔,请上车。”

    宪云最后同元元吻别,坐上尤尼莫克。托马斯发动了汽车,汽车尾管喷出淡
淡的白烟,悄无声息地启动了。元元妈把元元抱起来向汽车招手,她看见在汽车
转弯时,女儿还特意从车窗里伸出头向他们一个劲儿地挥手。她笑得那样畅快,
就像个18岁的无忧无虑的女孩,元元妈扭回头埋怨女婿:“重哲,后天是你们结
婚20周年,你该留宪云多住两天的。咳,我的记性也不行了,本来我该记住的。”

    重哲笑道:“妈,不行的,你知道,宪云是一个事业至上主义者,恐怕我们
都一样。”

    元元已经挣下地玩耍去了。妈妈轻轻叹息一声:“真快啊,已经20年了。重
哲,我们总是可怜元元,可怜他的灵智被囚禁,一辈子也冲不出蒙昧的禁锢。其
实,有时候我倒希望像他一样永远不会长大,不会变老。”她笑着对自己作了评
价:“纯粹的胡说八道。”

    重哲也笑了,他向岳母点点头,径自返回工作室。

    20年前,那时宪云正是鲜花般的25岁,是一个才貌出众的姑娘。有人说,没
有意识到自己美貌的姑娘才是真正的漂亮,宪云正是这样的美貌天成。她从不花
费心思去刻意求美,因而也就没有那些“美女”们的通病:矫揉造作,顾影自怜,
自我封闭等等。

    她24岁读完博士后,投到托马斯教授门下,兴致勃勃地到非洲去了——那儿
及亚马逊流域有世界上仅存的大规模自然保护区。秋天回来时,她晒得又黑又红,
粗糙的手背和面颊记载着非洲的风霜。她风风火火闯入家中,扔下背包,和爸妈
紧紧拥抱起来。宪云爸表情冷漠,在女儿的拥抱中像一株枯干的橡树,但宪云妈
知道,他的内心是十分喜悦的。宪云急急地问:“元元呢,真想他呀。”

    “他就在外边玩。”妈妈揶揄地说:“云儿,我怎么觉得你身上还带着猎豹
或黑猩猩的野性,那个文雅恬静的大家闺秀到哪里去了?”

    宪云笑道:“妈妈放心,我马上就能装扮成那样的乖女孩。”

    元元大概听到了动静,抱着家养的白猫在门口探探头,立刻大喜若狂的跑过
来:“姐姐!姐姐!”

    宪云把他抱起来,蹭着他的脸蛋问道:“元元,想姐姐吗?”

    元元调皮地说:“想,没人玩儿的时候才想。”

    宪云抱着他坐到沙发上,从背包里摸出一个黑黝黝的非洲木雕:“元元,姐
姐送你的礼物。”

    这是一个黑人男孩,浑身赤裸,卷发,体形瘦长得十分夸张,撅着小鸡鸡。
元元高兴地搂入怀里:“谢谢姐姐。”

    这时白猫挣下地跑了,元元也从姐姐怀里挣出来。宪云喊:“元元别走!姐
姐还有好多话要问你呢。”

    元元的声音已到门庭外了:“姐姐,晚上我再找你玩!”

    听着急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宪云对妈妈苦笑着:“这个孩子,还是一点不
开窍,只知道玩,按说他已经23岁了。”

    妈妈立即接过话头:“说起年龄,宪云,你已经不小了,你答应过这次回来
要考虑婚事的。”

    宪云落落大方地笑道:“爸妈不问,我也要向你们汇报的。晚上我想让他来
家里。”

    妈妈揶揄地说:“是哪个‘他’呀?”

    “他叫朴重哲,韩国人,遗传学家。他今年夏天在非洲,我们在察沃国家公
园相处过一个月。爸爸,据他说你们认识。”

    爸爸刻薄地说:“我认识,一个狂妄的小天才,属于一个咄咄逼人的暴发户
民族。

    我怀疑你们是否能长相厮守。要知道,你是在5000年的中国文化中浸透的,
血液和胆汁里都溶有泱泱大国的风范,而他,“他轻蔑地说,”多多少少有点暴
发户的心态。“

    宪云不满地低声喊:“爸爸!”

    爸爸一挥手,冷淡地说:“不必担心,我会尊重你的选择。”说完拂袖而去。

    宪云和妈妈相对苦笑。妈妈皱着眉头说:“云儿,不要难过。你知道任老头
的脾气。

    不管他,晚上你把重哲领来吧。他……也是研究DNA 的?“妈妈忧心忡忡地
说:”孩子,恐怕你也要做好受苦受难的准备。DNA 研究是一块噬人的泥沼,投
身于此的人只有两种可能,或者胜利,或者被拖垮,甚至疯狂。这是一个遗传学
家老伴的人生经验,孩子!“

    晚上,宪云挽着重哲的胳臂走进家门。那年重哲28岁,英姿飒爽,倜傥不群,
穿一件名牌茄克衫,衬衣不扣领口,目光锋利,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浅笑,黑发
桀骜不驯。

    宪云心醉神迷地看着夫君时,不由暗暗承认,爸爸的话也的确有言中之处:
才高天下的朴重哲确实有些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重哲进门就看见了客厅中的孔子画像。他用询问的眼光看看完云,宪云抿嘴
笑道:“告诉你,我是孔夫子的嫡系后代。”

    朴重哲略有些惊异,微笑着感慨道:“在你们这个古老的国家中,到处可以
触摸到历史的遗迹。真的,我知道孔家是世界上最悠久的家族,但我没想你竟是
这个神秘家族的嫡孙。”

    他朝孔夫子鞠了一躬:“韩国也是在儒家文化圈中,我的祖辈中很有几个著
名的硕儒,所以我对夫子是很敬仰的,只是,我对他老人家的‘夷夏之防’的观
点颇有腹诽。

    希望老人家不要拒绝一个东夷的后代作孔家的东床快婿。“

    宪云笑骂一句:“贫嘴。”这时重哲看见宪云爸出来了,立即收起笑谑,恭
恭敬敬行了礼:“孔伯父好。”

    老人没有回礼,也没有回话。他端坐在沙发上,冷冷地打量着这位韩国青年,
屋内出现了冷场。随后进来的妈妈迅速扭转了气氛,老练地主持着这场家庭晚会,
控制着谈话的节奏。她问了重哲的个人情况后,又问:“听说你也是研究遗传学
的,具体是搞哪个领域?”

    “主要是行为遗传学。”

    “什么是行为遗传学?给我启启蒙。要尽量浅显。你不要以为一个生物学家
的妻子也必然是近墨者黑,他搞他的DNA ,我教我的多来米,两人是井水不犯河
水,互不干涉内政。”

    宪云、重哲都笑了,重哲很得体地说:“伯母,我有幸听过你的一些交响乐
或奏鸣曲,如‘恐龙’、‘母爱与死亡’等,我想,能写出这样深刻磅礴的作品,
作者必然对生物科学有最深刻的理解。”但他仍按宪云妈的要求简洁地介绍着:
“生物的许多行为是生而有之的。即使把幼体生下来就与父母群体隔绝,它仍能
保持父母群体的本能。像人类婴儿生下来会哭会吃奶,却不会走路;而马驹和鸡
生下来就会跑,小海龟生下来就能辨别大海的方向并扑向大海。”

    他看看完云爸,老人直直地坐在沙发上,姿态僵硬,像一座木乃伊。重哲继
续说下去:“许许多多的生物习性得之于天授,而不是亲代的教育,这一点是毫
无疑问的。比如昆虫是4 代循环的:卵、幼虫、蛹、成虫。幼虫是纯粹的吃食机
器;而虫蛾是纯粹的生殖机器,甚至于没有口唇,所以,即使是同一种昆虫的不
同形态,也几乎相当于不同的种族。但它们仍能准确地隔代重复亲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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