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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胡雪岩全传(三本合集)-第3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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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懂,你不必操心。”

    第二天下午,乌先生应约而至,刚刚坐定,还未谈到正题,门上送进来一封德馨的信,核桃大的九个字:“有要事奉告,乞即命驾。”下面只署了“两浑”二字,没有上款也没有下款,授受之间,心照不宣。

    “大概京里有信息。”胡雪岩神色凝重地说:“你不要走,等我回来再谈。”

    “是,是。”乌先生答说:“我不走,我不走。”

    这时螺蛳太太得报赶了来,忧心忡忡地问:“说德藩台请你马上去,为啥?”

    “还不晓得。”胡雪岩尽力放松脸上的肌肉,“不会有啥要紧事的,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匆匆下楼,坐轿到了藩司衙门,在侧门下轿,听差领人签押房,德馨正在抽大烟,摆一摆手,示意他在烟榻上躺了下来。

    抽完一筒烟,德馨拿起小茶壶,嘴对嘴喝了两口热茶,又闭了一会眼睛,方始张目说道:“雪岩,有人跟你过不去。”

    “喔。”胡雪岩只答了这么一个字,等他说下去。

    “今儿中午,刘中丞派人来请我去吃饭,告诉我说,你有东西寄放在别处,问我知道不知道?”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是不是朱宝如夫妇在捣鬼?胡雪岩心里很乱,一

    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雪岩,”德馨又说:“以咱们的交情,没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胡雪岩定一定神,想到刘秉璋手中不知握有什么证据?话要说得活络,“晓翁,你晓得的,我决不会做这种事。”他说:“是不是小妾起了什么糊涂心思,要等我回去问了才明白。”

    “也许是罗四姐私下的安排。”德馨踌躇了一下说:“刘中丞为此似乎很不高兴,交代下来的办法,很不妥当。为了敷衍他的面子,我不能不交代杭州府派两个人去,只当替你看门好了。”

    很显然的,刘秉璋交代的办法,一定是派人监守,甚至进出家门都要搜查。果然如此,这个台坍不起。到此地步,什么硬话都说不起,只有拱拱手说:“请晓翁成全,维持我的颜面。”

    “当然,当然。你请放心好了。不过,雪岩,请你也要约束家人,特别要请罗四姐看破些。”

    “是,是。谨遵台命。”

    “你请回吧!吴知府大概就会派人去,接不上头,引起纷扰,面子上就不好看了。”

    胡雪岩诺诺连声,告辞上轿,只催脚夫快走。赶回元宝街,问清门上,杭州府或者仁和县尚未派人来过,方始放下心来。

    “如果有人来,请在花厅里坐,马上进来通报。”

    交代完了,仍回百狮楼,螺蛳太太正陪着乌先生在楼下闲谈,一见了他,都站起身来,以殷切询问的眼光相迎。

    想想是决瞒不过的事,胡雪岩决定将经过情形和盘托出,但就在要开口之际,想到还有机会,因而毫不迟疑地对螺蛳太太说:“你赶快寻个皮包,或者帽笼,检出一批东西来,请乌先生带走。”

    “为啥?”

    “没有工夫细说,越快越好。”

    螺蛳太太以为抄家的要来了,吓得手软心跳,倒是阿云还镇静,一把拉住她说:“我扶你上楼。”

    “对!阿云去帮忙,能拿多少是多少,要快。”

    螺蛳太太咬一咬牙,挺一挺胸,对阿云说道:“拿个西洋皮包来。”说完,首先上楼。

    “怎么?”乌先生问:“是不是京里有消息?”

    “不是。十之八九,是朱宝如去告的密,说罗四姐有东西寄放在外面。

    刘中丞交代德晓峰,要派人来……“

    一句话未完,门上来报,仁和县的典史林子祥来了。

    “有没有带人来?”

    “四个。”

    胡雪岩提示了一个警戒的眼色,随即由门房引领着,来到接待一般客人的大花厅。林子祥跟胡雪岩极熟,远远地迎了上来,捞起衣襟打了个千,口中仍旧是以往见面的称谓:“胡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四者爷。”县衙门的官位,典史排列第四,所以通称“四老爷”。胡雪岩一面拱手还礼,一面说道:“现在我是一品老百姓了,你千万不要用这个称呼。”

    “胡大人说哪里话,指日官复原职,仍旧戴红顶子。我现在改了称呼,

    将来还要改回来,改来改去麻烦,倒不如一仍旧惯。“

    “四老爷口才,越来越好了。请坐。”

    揖客升炕,林子祥不肯上坐,甚至不肯坐炕床,谦让了好一会,才在下首坐下,胡雪岩坐在炕旁一张红木太师椅上相陪。

    “今天德藩台已经跟我谈过了,说会派人来,四老爷有啥吩咐,我好交代他们照办。”

    “不敢,不敢!上命差遣,身不由己,县大老爷交代,我们仁和县托胡大人的福,公益事情办得比钱塘县来得风光,叫我不可无礼。”林子祥紧接着说:“其实县大老爷是多交代的,我带人到府上来,同做客人一样,怎么好无礼!”

    这话使得胡雪岩深感安慰。每年他捐出去“做好事”的款子不少,仁和县因为是“本乡本土”,捐款独多。如今听县官的话,可见好歹还是有人知道的。

    “多谢县大老爷的美意。”胡雪岩说:“今年我出了事,现在所有的一切,等于都是公款,我也不敢随便再捐,心里也蛮难过的。”

    “其实也无所谓,做好事嘛!”林子样说:“哪怕抚台晓得了,也不会说话的。”

    “是,是!”胡雪岩不知如何回答。

    “现在辰光还来得及。”林子祥说:“今年时世不好,又快过年了,县大老爷想多办几个粥厂,经费还没有着落。”

    “好!我捐。”胡雪岩问:“你看要捐多少?”

    “随便胡大人,捐一箱银子好了。”

    胡雪岩只觉得“一箱银子”这句话说得很怪,同时一心以为县官索贿,却没有想到人家是暗示,可以公然抬一个箱子出去,箱子之中有夹带,如何转移,那是出了胡家大门的事。

    “现银怕不多,我来凑几千两外国银行的票子。等一息,请四老爷回去。”

    林子祥苦于不便明言,正在思索着如何点醒胡雪岩,只见胡家的听差进来说道:“仁和县的差人请四老爷说话。”

    差人就在花厅外面,从玻璃窗中望得见。林子祥怕胡雪岩疑心他暗中弄鬼,为示坦诚,随即说道:“烦管家叫他进来说。”

    这一进来反而坏事,原来乌先生拎着着一个皮包,想从侧门出去,不道林子祥带来的差人,已经守在那里,乌先生有些心虚,往后一缩,差人拦住盘问,虽知是胡家的客人,但那个皮包却大有可疑,所以特来请示,是否放行?

    “当然放。”林子祥没有听清楚,大声说道:“胡大人的客人,为啥盘问?”

    这官腔打得那差人大起反感,“请四老爷的示,”他问:“是不是带东西出去,也不必盘查。”

    “带什么东西?”

    “那位乌先生带了个大皮包,拎都拎不动。”

    这一说,胡雪岩面子上挂不住,林子祥也发觉自己在无意中弄成一个僵局,只好继续打官腔:“你不会问一问是啥东西。”

    “我问过了,那位乌先生结结巴巴说不出来。”

    见此光景,胡雪岩暗暗叹气。他知道林子祥的本意是要表明他在他心目

    中,尊敬丝毫不减,但形禁势恪,今非昔比,要帮他的忙,只有在暗中调护,林子祥将差人唤进来问话,便是一误,而开口便打官腔,更是大错特错,事到如今,再任令他们争辩下去,不仅于事无补,而且越来越僵,面子上会弄得很难看。

    转念到此,他以调人的口吻说道:“四老爷,你不要怪他,他也是忠于职守,并没有错。那皮包里是我送我朋友的几方端砚,不过也不必去说他了,让我的朋友空手回去好了。”

    “不要紧,不要紧!”林子祥说:“几方端砚算啥,让令友带回去。”

    胡雪岩心想,如果公然让乌先生将那未经查看的皮包带出去,那差人心里一定不服,风声传出去,不仅林子祥会有麻烦,连德馨亦有不便,而刘秉璋说不定采取更严厉的措施,面子难看且不说,影响到清理的全局,所失更大。

    因此,他断然地答一声:“不必!公事公办,大家不错。”随即吩咐听差:“你去把乌先生的皮包拎进去。”

    林子祥老大过意不会,“令友乌先生在哪里?”他说:“我来替他赔个不是。”

    对这一点,胡雪岩倒是不反对,“应该我来赔。”说着,也出了花厅。

    林子祥跟在后面,走近侧门,不见乌先生的踪影,问起来才知道已回到百狮楼楼下了。

    结果还是将乌先生请了出来,林子祥再三致歉以后,方始辞去。

    面子是有了,里子却丢掉了。乌先生一再引咎自责,自嘲是“贼胆心虚”。

    螺蛳太太连番遭受挫折,神情沮丧。胡雪岩看在眼中,痛在心里,而且还有件事,不能不说,踌躇再四,方始出口。

    “还要凑点钱给仁和县。快过年了,仁和县还想添设几座粥厂,林子祥同我说,县里要我帮忙,我已经答应他了。”

    螺蛳太太先不作声,过了一会才问:“要多少?”

    “他要我捐一箱银子。我想……”

    “慢点!”螺蛳太太打断他的话问:“他说啥?‘一箱银子’?”

    “不错,他是说一箱银子。”

    “箱子有大有小,一箱是多少呢?”

    “是啊!”胡雪岩说:“当时我也觉得他的话很怪。”

    “大先生。”一直未曾开口的乌先生说:“请你把当时的情形,说一遍看。”

    “我来想想看。”

    胡雪岩思索当时交谈的经过,将记得起来的情形,都说了出来。一面回想,一面已渐有领悟。

    “莫非他在‘豁翎子’?”乌先生说。“豁翎子”是杭州俗语,暗示之意。

    暗示什么呢?螺蛳太太明白了,“现在也还来得及。”她说:“趁早把林四老爷请了回来,请乌先生同他谈,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

    乌先生不作声,只看着胡雪岩,等候他的决定,而胡雪岩却只是摇头。

    “事情未见得有那么容易。箱子抬出去,中间要有一个地方能够耽搁,把东西掉包掉出来,做得不妥当,会闯大祸。”他停了一下,顿一顿足说:“算了!一切都是命。”

    这句话等于在濒临绝望深渊的螺蛳太太身后,重重地推了一把,也仿佛将她微若游丝的一线生机,操刀一割。从那一刻开始,她的神思开始有些恍惚了,但只有一件事,也是对一个人的记忆是清楚的,那就是朱宝如的老婆。

    “阿云,”她说:“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一口气咽不下,艮在喉咙口,我会发疯。我只有想到一件事,心里比较好过些,我要叫起黑心吞没我活命的东西,还狠得下去,到巡抚衙门去告密的人,一辈子会怕我。”

    阿云愕然,“怕点啥?”她怯怯地问。

    “怕我到阎罗大王那里告状告准了,无常鬼会来捉她。”

    “太太,你,”阿云急得流眼泪,“你莫非要寻死?”

    螺蛳太太不作声,慢慢地闭上眼,嘴角挂着微笑,安详地睡着了。

    这一睡再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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