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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胡雪岩全传(三本合集)-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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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太太一听她的话,与她哥哥的意思一佯,正好借她的口来为自己表达,所以看阿珠不答,便似唱戏对口一般,有意接一句:“怎么叫委屈自己?”

    “做低服小,难道不是委屈自己!”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正触着阿珠的“隐痛”,要想保持平静也不可能了。

    “再说,如果太太脾气好,也还罢了,不然做低服小,就是热面孔贴人的冷屁股。”

    “蠢话”又来了!尤太太已经一再告诫过这位姑奶奶,人家是“大小姐”

    身份,不登大雅的话要少说,谁知到底还是本性难移。不过这时候要用她来做“配角”,也顾不得指责,只叹口气说:“唉!正就是为此,人家胡老板为难。”

    话里有话,阿珠必得问个究竟,不过用不着她费心,自有人代劳,“怎么?”七姑奶奶问:“胡家那个是雌老虎?”

    “听胡老板的意思,厉害得很!”

    “那就是他不对了!既然家里有个醋坛,为啥来骗我们张家妹子?”

    “这我倒要为胡老板说句公平话,”尤太太很认真地说,“原来是想跟他太太商量好了,再办喜事,商量不通,只好打退堂鼓。这也不算骗人。”

    “什么?”阿珠失声问道,“五嫂,你怎么知道?”

    “她五哥,”尤太太指着七姑奶奶说,“都告诉我了。胡老板实在有难处,话又跟你说不出口,闷在心里不是回事,只好跟好朋友谈谈。张家妹子,你不要着急,我们慢慢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语意不明,而阿珠心乱如麻,也无法细想,此时她唯一的意愿是要跟胡雪岩当面谈一谈。

    “办法总有的。对付没良心的男人,不必客气。不过,”七姑奶奶低声向阿珠问道:“你要说句实话,你们船上来来去去,在湖州又住在一起,你到底跟他……”

    不等她说完,阿珠便又羞又急地叫了起来,“没有!”她的语气异常决绝,唯恐他人不信:“绝对没有!我不是那种人。”

    “我晓得,我晓得。”七姑奶奶很欣慰地说,“没有吃他的亏,就更加好办了。”

    “对!”尤太太附和,“这件事还不算麻烦。全在你自己身上。”

    这话又有深意了,阿珠得好好想一想,可是七姑奶奶的话实在多,不容她有细想的工夫。

    “幸亏发觉得早!”她说,“你想想,男人十个有十一个好新鲜,还没有上手,对你已经这个样子,等一上了手,尝过甜头,还不是一丢了事。那时候,你就朝他哭都没有用。”

    她已经算是措词是含蓄了,但已把男女间事似解非解的阿珠听得红晕忸怩得不知如何是好。低着头想想,“女张飞”的话虽粗鲁,却说中了她从未了解过的一面,男人喜新厌旧,这话听人说过,只不如她来得透彻。转念到此,想起胡雪岩几次“不规矩”,得寸进尺地到了紧要关头,总算自己还守

    得住,真正是做对了!

    庆幸之念一生,就不觉得那么羞窘了,同时也不是那么一颗心系在胡雪岩身上,丝毫不能动弹了,她抬起脸来,掠一掠鬓发,喝了口败毒消火的“金银花茶”,平静地问道:“五嫂,七姐,你们说替我想办法,想什么办法?”

    尤太太是等着她来问这句话的,这到了关系出入的地方,言语必须谨慎,所以一面按着七姑奶奶的手,示意她不要插嘴,一面反问了一句,“这要看你自己的意思。大主意要你自己拿!你说往东,替你想东的路子,你说往西,我们来看看,往西走不走得通?”

    这话阿珠明白,两条路,一条是仍旧跟胡雪岩,一条是过去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一笔勾销。但明白归明白,一时间要她作个抉择,却是办不到的事。

    “照我来想,这种事,总要两厢情愿。人家既然有了这样的话,一定要勉强人家也不大好。不说别的,起码自己的身分要顾到。”

    “真的!”七姑奶奶终于忍不住了,“五嫂这话说得真正有道理。我们娇滴滴一朵鲜花,又不是落市的鱼鲜,怕摆不起,要硬挜给他!”

    听这句话就象吃了芥末,阿珠一股怨气直冲到鼻子里,差点掉眼泪了。

    自己是娇滴滴的一朵鲜花,胡雪岩却当做落市的鱼鲜,阴阳怪气,爱理不理,想想真有点伤心,不由得咬着牙说:“哪个有那么贱,一定要硬挜给他!”

    “好了,你想明白了。”七姑奶奶说,“老实说一句,‘两头大’已经委屈得不得了,他还说有什么难处。这种男人,真是‘谢谢一家门’了。”

    事情已一半成功,何必再骂胡雪岩,徒结冤家?尤太太便替他解释:“七妹,你的话也太过分了。胡老板人是再好没有,他也是力不从心,不肯耽误张家妹子的青春,你不要冤枉他。”

    七姑奶奶有样好处,勇于认错。听了她嫂子的话,心里在想,胡雪岩有多少机会把阿珠弄上手,而到现在她还是“原封未动”,同时他给张家的好处,也真不少。这样的人,说起来也很难得了。

    于是她笑着说道:“想想也是,费心费力,忙了半天一场空不说,还要挨骂,实在也太冤枉了!”

    阿珠的一颗心,一直动荡不定,只随着她们姑嫂俩的话,浮沉摆动。这时候听了七姑奶奶的话,使又想起胡雪岩的许多好处,心里实在割舍不下,但硬话已经说出去了,落下来的逢,再要撑起来,十分不易,心中萌生悔意,却又是说不出的苦,因而滚落两滴泪珠。

    “咦!”七姑奶奶惊诧地说,“你哭点啥?”

    “不要伤心,不要伤心!”尤太太也劝她,“路差点走错,及早回头,你应该高兴。”

    阿珠心想,怎么高兴得起来?七姑奶奶说胡雪岩费心费力一场空,自己何尝不是?他的落空是他自己愿意的,自己的落空是无奈其何!夜静更深,想起从前的光景,将来的打算,一起都变了镜花水月,这日子怎么过法?

    她一个人怔怔地在想心事,尤太太使趁此机会给她小姑抛了个眼色过去,意思是不必再多说了。但七姑奶奶却不明用意:趁她起身去倒茶时,跟了过去,悄悄问道:“你有话要跟我说?”

    本来无话,不过她既问到,倒也不妨跟她谈一谈,“话是有两句。就怕你嘴快!”尤太太说,“事情成功了一半,不过还有一半不成功,就算统统不成功。”

    “怎么呢?”

    “胡老板的意思是,”尤太太朝阿珠看了一眼,把她拉到亭子外面,低声说道:“还要替我们这位张家妹子做媒。”

    “做给哪个?”

    “做给姓陈的那个后生。”

    “他!”七姑奶奶惊喜地喊了起来。

    “轻点,轻点!”尤太太埋怨她说,“真正是莽张飞!一点都不晓得顾忌。”

    “这个人倒不错!”七姑奶奶把声音放得极低。她的心肠热,为了阿珠,喜不自胜,“对路了!真正对路了!”

    “你不要高兴!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我来劝她,一定要劝得她点头。”七姑奶奶说,“我听她说过,她对姓陈的蛮中意的。”

    “喔!”尤太太很注意地问,“她跟你怎么说呢?”

    “说起来还真有趣!她跟我说过,姓陈的能干、心好,将来要好好替他做头媒。哪知道‘养媳妇做媒,自身难保’。”

    说到这里,七姑奶奶哈哈大笑,弯腰顿足,笑得傻里傻气。这一下,连阿珠都被她逗得好笑。

    “你笑啥?”

    “笑你!”七姑奶奶说了这一句,又放开了刚止往的笑声。

    “傻相!”她嫂子白了她一眼,却也忍不住笑了。

    这诡秘的神情,越使得阿珠怀疑,尽自追问着,她有什么事值得她们如此好笑呢?尤太太长于机变,便编了一套话,支吾了过去。

    于是扯了些闲话,吃罢夜点心,时间到了午夜。尤太太白天操持家务,相当劳累,倒不是亲操井臼,尤五家的客人多,“吃闲饭”的人也不少,每天要开四、五桌饭,光是指挥底下人接待宾客,就够忙的,这时支撑不住要上床了。

    “你们呢?”她说,“天凉快了,也去睡吧!”

    “我还不困。想再坐一歇。”阿珠这样回答,其实是有心事,上床也不能入梦。

    “我也不困。”七姑奶奶说,“天气凉快了,正好多坐一歇。”

    尤太太一想,这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还要谈到胡雪岩和陈世龙,她深怕七站奶奶不够沉着,操之过急,把好好的一件事弄糟,所以不放心地迟疑不定。

    “你回房去好了。”七姑奶奶猜到她的心事,安慰她说:“我们稍为再坐一坐,也要上床了。”

    “有啥话,明天再说。”尤太太特意再点她一句:“事缓则圆,我常常跟你说这句话,你总不大肯听。”

    “ 晓得,晓得!你放心。”

    她们姑嫂这一番对答,明显着还有许多没有说出来的话,因而等尤太太一走,随即问道:“五嫂说什么‘事缓则圆’?”

    “还不是你的事?”七姑奶奶想了想问道:“刚才谈了半天,你到底作何打算。人家倒不是不要你,你这样的人才,怕没人要?不过胡老板是到口的馒头不敢吃,你也不能硬塞到他的嘴里。”

    这段话的前一半倒还动听,说到最后,阿珠又有些皱眉了,“七姐,”

    她说,“你的譬方,总是奇奇怪怪的,叫人没法接口。”

    “怎么呢?我说的是实话。心里这么想,嘴上这么说,一点不会有虚伪。”

    “我晓得你待人诚恳。不过……”这该怎么说呢?世间有许多事是只能在心里想,不能在口中说的,这番道理阿珠懂,但讲不明白、只好付之苦笑。

    “不过怎么样?”七姑奶奶倒有些明白,“怪我心直口快,说话不中听?”

    这有些说对了,可是不会承认,“不是,不是!决不是怪你。”阿珠答道,“府上一家,五哥、五嫂,连你七姐待我,不能再好了。既然象自己人一样,原要实话真说。”

    “那好!”七姑奶奶又忍不住了,“你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气,别人的事就当我自己的事一佯,尤其是对你。我们现在长话短说,胡老板这方面,你到底怎样?”

    阿珠想避而不答,但办不到,想了一下,只好这样推托:“七姐,这件事是我娘做的主,将来总也还要问她。”

    “这话就奇怪了!你自己没有主张?”

    “父母的活,不能不听。”

    “唷!唷!你例真是孝顺女儿!”

    语涉讽刺。 阿珠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七姐!”阿珠用一种情商的口吻说:“你让我想一想。我明天早晨再跟你谈。”

    七姑奶奶在家耳濡目染,对鉴貌辨色,也是很在行的,一看她这神色,再要多说,就是不知趣了。于是立刻接口答道:“你慢慢想,慢慢想!等你想停当了,要怎么样做,我一定帮你的忙。”

    “谢谢七姐!”阿珠拉着她的手说,“亏得是在你们这里,如果是在别地方,我连可以诉诉吉的人,都没有。”

    说这话,一大半是为了拉拢交清。其实在这时候,她就已有了无可与言之苦,七姑奶奶的心热,热得令人烫手,尤太太人很圆滑,看样子是为了利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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