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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实人 集-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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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从塔西下去的自宽君,还未曾下完亭子石磴,听到一种极熟习的笑语。把身子略
向后靠,则下面走过的人不会知道亭上有人在。
是谁?听她们说话自然知道。
“我早就料到,这人必是一心一意要跟着下来的。我估量他纵是有意同我们打麻烦,
也不敢有什么凶狠举动。”
另一个,就更说的声音促,说,“我只怕是个疯子,遇到疯子人真少办法。”
“神经病总是有,不然为什么说我们同他谈话就会认他为朋友?如今的男子也怪不得,
我们学校什么鬼男生作不出?我早看熟了。”
“……我记不起是谁还写过一篇小说谈到这事,莫非这就是那说为女人瞧不起的— ”
来的人,原不想到亭子上先有人在,正想绕着上亭子来望故宫,一面说,一面走,转了一
个弯,陡然见着自宽君颜色灰败倚立在六尺内外墙下,吓得一倒退。说话的是那小一 点女
人,见了自宽君就怔愕红脸,忙另向那大的同伴说,“这里有人,不必上去,”回身就向
西边山路过去。
心中为一股酸楚逼迫,失了自己的清明意志,自宽君忽然发痫似的向女人所走的山路
追去。

八 

怎么样就入狱,这要知道么?
追上了女人,正如以前一次一样的蹩扭着时,头一次那警官也追到自宽君了。他赶上
了他时就站在他同那女人中间空处,心里总以为正是在尽一种庄严的职务,样子愤愤的说:
“你这人真不是朋友!又在这儿胡闹啦,咱们俩到那边谈谈去。”
说不去,那变脸过来,用着那铁打的手来擒着膀子,是在愤怒下的警官办得到的事。
无用的自宽君可茫然了。低了头,在说不出口的悲愤中设计。
听到警官说:“请两个先生不要再在这儿呆,恐怕还有其他的疯子。”自宽君就抬头
去望这两个女人。
在女人也正望着这边的人,女人眼中露着一种又是惋惜又是惊诧又是快活的神气。两
人似在商量一种计划,细细碎碎谈着话,象是想代为自宽君向警官说句情,那大的就走向
警官。正说着。然而从大西边来了一群游人,那小点的女人却拖着大点女人的手赶忙走去
了。
官司是在这样情形下,就不得不打了。
他让这警官把他带到园中派出所,一个小三间瓦房,房中两个土炕,就坐到四盆夹竹
桃间一句话不说,懑愤的眼泪在眼眶子里酿成一个小湖。
这还说什么?现眼的人证俱全,在众人游憩的公园中,麻烦不相识的青年女人,法律
就是为这类不可补救的误解而设的!
感谢这警官办事认真,尊重国家的法令,知所以尽职,立时就打电话到区里请署长的
示。
在没有到这派出所时,自宽君就决心一句话不答,坐牢认罚。为了同一切弱者分途领
受这法律尊严,每一个青年人就似乎都应找寻一点小小机会,去尝尝我们国家为平常人民
设置的合理待遇。若人人都以坐牢为不相宜,则国家特为制止青年人的思想进步而苦心设
置的一切法律以及侦缉机关就算白费一番心了。牢狱若果单为真应坐牢的国家罪人设的,
那牢狱中设备就得比普通衙门讲究些才合道理,同时衙门的设立倒是无须乎再有了。
为什么人应胡胡涂涂在法律下送命?这在神圣法典上就有明白透彻的解释。其不具于
各式各样法规者,那只应说为什么人就那么无用,杀一次就死。法律不负杀人的责任,也
就象这责任不应该使枪刀担负一个样。刀枪的快利,在精致雅观一事上也未尝无意义,但
让一个强梁的人拿着刀把,则就只能怪人生有长的细的颈项了。
因了法律使人怎样的来在生活下学会作伪,也象因了公寓中的伙计专偷煤,使住客学
会许多小心眼一样。
某种中国人的聪明伶俐,善于抓搔琢磨,何尝不是在一 种法律教训下养成的?
自宽君听到那小警官在电话间述说着今日执行职务的话语,婉约而又极详细,心想着,
这块材料,一世也只好在这职位上面终老了。
在上灯时分,用两个法警作伴,自宽君已从区里转到警厅拘留所外了。在管狱员的监
视下他给两个便衣人全身搜索,除了把袋中所有七块纸币以及一些零钱掏去代为保存外,
互相无一话可说,随即就如所吩咐暂留在待质所候办。
把人从待质所又移到优待室来,大约因了学生模样罢。
将怎样发落?不得而知。就是那么坐下来,一年或一月,执行法律的人就可以随早晚
兴趣不同而随便定下。
在同一屋子内的人无一个脸熟,然而全是年青的学生。这之间,就有着那可以把头割
下来示众的青年人吧。这之间,就没有比自己更抱屈的汉子么?
来到此间以后的自宽君,却把以前所有的入狱悲愤消尽,默想到这意外遭逢黯然微笑
了。
进到屋中时,不少的眼睛,就都飞过来。眼睛有大小,可是初无善恶分别。心想到,
得了这坐牢经验,也许在将来作文章赞美这国家制度有所着手罢。
屋顶一盏灯,高高的悬起。三个大土炕,炕各睡十二个人,人各一床薄被,房中另外
两张大桌子,似乎是吃饭所用,初初所得的印象,如斯而已。
既不能说话,又无话可说,就也去细看别的同难中人。
自己居然也有资格坐起牢来,自然是自宽君在早上所料不到的事!然而,为什么定要
来麻烦这官家人?明明知道这几月来为了担心年青人在外面作噩梦,维持地方的人就已抓
了不少年青人来到牢里管束,忙得不开交……于是又觉得自己来趁热闹不很应该了。
设若法官在堂上,讯问起来又将如何分辩?
不说话也许更好。牢中不会比外面容易招感冒。又可以省去每月伙食。且……然而为
这糊涂坐一年拘留所,会为那女人所知道么?就是这个时节,在这里的情形,朋友中又有
谁知道么?
莫名其妙在就寝时自宽君却笑了。他觉得一切并不比公寓难堪。
到第四天时,他从管狱员手中,和一大群各大学生一样,领回所有的存款,大摇大摆
出了警察厅。
为什么在四天以后连审讯也不曾正式审讯过一次,又即松松快快为人赶出牢外?只有
天知道。原来询问时知道是学生,不是什么过激党,就全部释放了。

九 

在自宽君的经过上,使我想每日也到北海去。有机会坐几天牢,冲冲晦气,也许比在
寓中可以清静许多。
当自宽君说到出了狱时,隔壁有人正在唱《马前泼水》和《打严嵩》。

一九二七年冬于北京某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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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视界(white…collar)编辑整理】

 

                 连长
沈从文





一 

军营中的上灯喇叭声音,在夏天时能使马听熟了也知道归回塞堡,入冬来,就只作了
风的唿哨同伴,无聊无赖消失到那四面山林里去了。
天降了雪后,喇叭声音更低郁,住远一点的,就不能听到,这给了许多茅屋下面孩子
的寂寞。
然而在军队中呆过的大人,就不闻号声,也能断出时间的。若尽靠营里喇叭打知会,
那离营略远一点的地方就去不成了。指定时间的钟表一类东西不是凡是军人都有的,官佐
也都看人来。而驻扎到此乡间这砦那砦喝酒吃肉是免不了常有的事情。在便利中找熟人谈
天学古或者打一点小牌,也是军中许可的娱乐。还有不定要明白公开的各以其方法找个把
情人,这纵为长官知道也都成了通融的例子。(一些是在别的村子五魁八马,一些是在学
猪悟能招亲、姜子牙与申公豹斗法事,一些又是在陪到妇人身边唱小调,)若对于时间太
无估计的能力,则类乎点名那种事情一误再误总太难为情了吧。这里的军营中人,要紧的
事是,不拘离营三里两里内外到晚上点名时节,总能预先赶到营中站立在那坪里让那值日
连附喊到自己名字大应一个到,才成其为营中的体统。地方是乡村,既清净,不必同土匪
打仗,又无贼,当然象那每日三操二讲堂的常备兵苛刻军规,在此是用不着的!然而每天
点三次名还误事,挨一点骂或罚一点钟立正,这在驻扎于此间的军队官佐士兵夫全体良心
都以为是应得而且为必要的了。在普通军营中,点名是早午晚,于晚上那次,是九点左右,
即吹熄灯号以前不久。这里因为九点不适宜于全体的浪漫兴趣,于是又由连长连附集议改
为与起更号相接近,这一来,还误点名,则对自己也象对不起似的了。是以这里的军人,
于上灯时间的知识,更准确。
此时是,一个红着脸的穿着不相称的大灰布棉衣的号手,又站在那旗杆下头墩子石上
吹他极得意的起更号的时节了。
凡是兵,就说驻扎在这旧庙里的一连人,已经各按照惯例,站到那盖满了雪的坪中。
队伍成单行,班长则站在其一班的后面。行列中,因为习惯各人能记到自己地位,有些人
告了假赴别地出差,就临时空出些地位来,经班长喊一声靠拢,其一班便即时缩短了。大
家排了班以后,号音还未毕,值日连附就忙匆匆的从那蒙有格子花银封纸的一扇新白门内
里出来,因为忙,帽子也不很正当。大家全爱喝一杯御寒,连附也免不了此,这时就正是
从那羊肉火锅子边抽身出来办公的。
连附拿着一本名册出来了,领头班长喊一声立正,各人重新端正起来振作精神把藏在
厚重棉衣下的身子弄成一块碑模样,雪是不容情的乘此就进衣领了。随即是稍息,聪明一
点的兵士,懂得头向后昂便能拒绝雪片的侵入,就不妨装作搔痒或整理腰带来逃难。
喊一声人名,就有一个人从队伍中骤的立正答应到,连附于是便在其名字下用铅笔一
划。其喊过一次二次以后并无应声的,班长就上前解释。点名完毕照例短短的训词,大家
又得笔直起身来默听。最后是,又稍息,又立正,解散了。
队伍解散后,连附便同班长之类,围到炉边继续喝那羊杂碎的火锅酒,弟兄各分开,
那大坪里雪尽落,却再无一个人用颈部肯去承受了。
照营规,点了这次名以后,这一天算已告了结束,大家一直可以挨到明天清早点名再
见面,因此凡是这里土著有着那军营中朋友情人的,听到吹号以后就可各以路途远近猜详
他们的到来。喇叭的意义,在这里,又是怎样异于战地啊!

二 

管领这一百个自由兵士的,是十个班长,每人手下有十 人,如同自己的手指。在班长
上面有三个连附,一个为中尉阶级,二个属少尉。连附上面是一个连长,按照例规有大操
或战事发生,连长就得统率这一百余子弟指挥其进退。但是驻扎到这个地方,还有什么事
要统率?做连长的,除了作战就是应团总约上山打野猪那工作了。然而这也只是连长一人
事。做连长的真是简直闲到比庙里的僧还少事做,若非亏他能够找出一些方法消磨这日子,
恐怕早已生病倒床了。
连长究竟做些什么消遣?是有的。按照通常习惯,一个长官总比其他下属多有一倍或
是数倍机会得那驻在地方人民尊敬和切齿。这位连长也正是如此。譬如说,初初把队伍开
到此地扎营到一处住户家中时,恰恰这位主人是一个年青寡妇,这寡妇,又正想从这些雄
赳赳的男子汉中选那合意的替手,希望得到命运所许可的爱情与一切享受,那么总是先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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