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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人一生要读的60篇小说-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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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背着孩子就离开了河沿,我就挂着牌子走下去了。我一路走,一路两条腿发颤。奔来看热闹的人满街满道啦……我走过了营房的背后,兵营的墙根下坐着那提着两个包裹的老头,他的包裹只剩了一个。我说:‘老伯,你的儿子也没来吗?’我一问他,他就把背脊弓了起来,用手把胡子放在嘴唇上,咬着胡子就哭啦!    
    “他还说:‘因为是头目,就当地正法了咧!’当时,我还不知道这‘正法’是什么……”     
    她再说下去,那是完全不相接连的话头。     
    “又过三年,秃子八岁的那年,把他送进了豆腐房……就是这样:一年我来看他两回。二年他回家一趟……回来也就是十天半月的……”     
    车夫离开车子,在小毛道上走着,两只手放在背后。太阳从横面把他拖成一条长影,他每走一步,那影子就分成了一个叉形。     
    “我也有家小……”他的话从嘴唇上流下来似的,好像他对着旷野说的一般。     
    “哟!”五云嫂把头巾放松了些。     
    “什么!”她鼻子上的折皱抖动了一些时候,“可是真的?……兵不当啦也不回家?……”     
    “哼!回家!就背着两条腿回家?”车夫把肥厚的手揩扭着自己的鼻子笑了。     
    “这几年,还没多少赚几个?”     
    “都是想赚几个呀!才当逃兵去啦!”他把腰带更束紧了一些。     
    我加了一件棉衣,五云嫂披了一张毯子。     
    “嗯!还有三里路……这若是套的马……嗯!一颠搭就到啦!牛就不行,这牲口性子没紧没慢,上阵打仗,牛就不行……”车夫从草包取出棉袄来,那棉袄顺着风飞着草末,他就穿上了。     
    黄昏的风,却是和二月里的一样。车夫在车尾上打开了外祖父给祖父带来的酒坛。     
    “喝吧!半路开酒坛,穷人好赌钱……喝上两杯。”他喝了几杯之后,把胸膛就完全露在外面。他一面啮嚼着肉干,一边嘴上起着泡沫。风从他的嘴边走过时,他唇上的泡沫也宏大了一些。     
    我们将奔到的那座城,在一种灰色的气候里,只能够辨别那不是旷野,也不是山岗,又不是海边,又不是树林……     
    车子越往前进,城座看来越退越远。脸孔和手上,都有一种粘粘的感觉……再往前看,连道路也看不到尽头……     
    车夫收拾了酒坛,拾起了鞭子……这时候,牛角也模糊了去。     
    “你从出来就没回过家?家也不来信?”五云嫂的问话,车夫一定没有听到,他打着口哨,招呼着牛。后来他跳下车去,跟着牛在前面走着。     
    对面走过一辆空车,车辕上挂着红色的灯笼。     
    “大雾!”     
    “好大的雾!”车夫彼此招呼着。     
    “三月里大雾……不是兵灾,就是荒年……”     
    两个车子又过去了。     
    作品赏析    
    这篇小说发表于1936年,系萧红的短篇小说代表作之一,标志着萧红小说艺术“日臻成熟”。小说凭借“我”的视点,描写一辆在乡间缓缓行进的牛车,通过五云嫂及乡亲的亲人被军阀残杀的遭遇,勾勒出一幅北中国军阀混战,劳动人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悲惨画面,控诉了军阀草菅人命的滔天罪行,含蓄地指明了劳动人民生活悲剧的根源。小说在鞭挞黑暗的同时,也揭示了以五云嫂为代表的劳动群众的心灵之美,表现了他们相濡以沫的崇高情怀。 小说构思精巧,富于戏剧性。五云嫂和车夫都是军阀的受害者,牛车成了两个“天涯沦落人”命运的纠结点,虽属巧合,确是通过偶然表现了必然。小说充满了抒情诗似的氛围和情调,以散文般舒展自如的笔法,讲述了一个凄楚的故事,悲凉透骨,空旷袭人。此外,作品画面感极强,犹如一帧帧优美的风景画。


中国卷第29节 憔悴梨花(1)

    ‖作者简介‖    
    庐隐(1898~1934),原名黄淑仪,又名黄英,福建闽侯人,中国现代女作家。1912年考入北平女子师范学校,1919年入北平高等女子师范学校国文系学习,1921年加入文学研究会,曾执教于安徽、河南、北京、上海等地中小学。36岁时因分娩死于上海大华医院。庐隐在五四时期曾与冰心齐名,茅盾称她为“五四的产儿”,是“被五四的怒潮从封建的氛围中掀起来的,觉醒了的一个女性”。主要作品有小说集《海滨故人》、《归雁》、《玫瑰刺》,散文、小说集《灵海潮汐》、《东京小品》等。    
    这天下午,雪屏从家里出来,就见天空彤云凝滞,金风竦栗,严森刺骨,雪霰如飞沙般扑面生寒;路上仍是车水马龙,十分热闹,因为正是新年元旦。    
    他走到马路转角,就看见那座黑漆大门,白铜门环迎着瑞雪闪闪生光。他轻轻敲打那门环,金声铿锵。就听见里边应道:“来了。”开门处,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使女,眉长眼润,十分聪明伶俐,正是倩芳的使女小憨儿;她对雪屏含笑道:“吴少爷里边请吧,我们姑娘正候着呢!”    
    小憨让雪屏在一间精致小客厅里坐了,便去通知倩芳。雪屏细看这屋子布置得十分清雅:小圆桌上摆着一只古铜色康熙碎瓷的大花瓶,里面插着一枝姿若矫龙的白梅,清香幽细,沁人心脾;壁上挂着一幅水墨竹画,万竿齐天,丛篁摇掩,烟云四裹,奇趣横生。雪屏正在入神凝思,只听房门“呀”的开了,倩芳俏丽的影像,整个展露眼前,雪屏细细打量,只见她身上穿一件湘妃色的长袍,头上挽着一个蝴蝶髻,前额覆着短发,两靥嫩红,凤目细眉,又是英爽,又是妩媚!雪屏如饮醇胶,魂醉魄迷,对着倩芳道:“你今日出台吗?……”    
    “怎能不出台……吃人家的饭,当然要受人家的管。”    
    “昨天你不是还不舒服吗?”    
    “谁说不是呢……我原想再歇两天,张老板再三不肯,他说广告早就登出去了,如果不上台,必要闹事……我也只得扎挣着干了。”    
    “那些匾对都送去挂了吗?”    
    “早送去了……但是我总觉得怯怯的……像我们干这种营生的,真够受了,哪一天夜里不到两三点睡觉,没白天没黑夜的不知劳到什么时候?”    
    “但你不应当这么想,你只想众人要在你们一歌一咏里求安慰,你们是多么伟大呢……艺术家是值得自傲的!”    
    “你那些话,我虽不大懂,可是我也仿佛明白;真的,我们唱到悲苦的时候,有许多人竟掉眼泪,唱到雄壮的时候,人们也都眉飞色舞,也许这就是他们所要的安慰!”    
    “对了!他们真是需要这些呢,你们——艺术家——替人说所要说的话,替人作所要作的事,他们怎能不觉得好呢……”    
    “你今天演什么戏?”雪屏问着就站了起来,预备找那桌上放着的戏单。    
    倩芳因递了一张给他,接着微笑道:“我演《能仁寺》好不好?”    
    “妙极了,你本来就是女儿英雄,正该演这出戏。”    
    “得了吧!……我觉得我还是扮《白门楼》的吕布更漂亮些。”    
    “正是这话,……听我告诉你,上次你在北京演吕布的时候,我们有一个朋友都看痴了,你就知道你的扮相了!我希望你再演一次。”    
    “瞧着办吧,反正这几个戏都得挨着演呢……你今晚有空吗?你若没事,就在我这里,吃了饭你送我到戏园里去,我难得有今天这么清闲!原因是那些人还没打探到我住在这里,不然又得麻烦呢……”    
    “你妈和你妹妹呢?”    
    “妹妹有日戏,妈妈陪她去了。”    
    “你妈这几年来也着实享了你的福了,她现在待你怎样?”    
    “还不是面子事情……若果是我的亲妈,我早就收台了,何至于还叫我挨这些苦恼。”    
    “你为什么总觉得不高兴?我想还是努力作下去,将来成功一个出名的女艺术家不好吗?”    
    “你不知道,天地间有几个像你这样看重我们作艺术家?那些老爷少爷们,还不是拿我们当粉头看……这会子年纪轻,有几分颜色,捧的人还不怕没有;再过几年,谁知道又是什么样子?况且唱戏全靠嗓子,嗓子倒了,就完了……所以我只想着有点钱,就收盘了也罢。但我妈总是贪心不足,我也得挨着……”倩芳说到这里,有些然了,她用帕子擦着眼泪,雪屏抚着她的肩说:    
    “别伤心吧,你的病还没有大好,回头又得上台。我在这坐坐,你到房里歇歇吧!”    
    “不!这也没有什么大病,你在这里我还开心,和你谈谈,似乎心里松得多了……想想我们这种人真可怜,一天到晚和傀儡似的在台上没笑装笑,没事装事,左不过博戏台底下人一声轻鄙的彩声!要有一点不周到,就立刻给你下不来台……更不肯替我们想想!”    
    “你总算熬出来了,羡慕你的人多呢,何必顾虑到这一层!”    
    “我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人们的眼光可怕,往往从他们轻鄙的眼光里,感到我们作戏的不值钱……”    
    …………    
    壁上的时针,已指到七点,倩芳说:“妈妈和妹妹就要回来了,咱们叫他们预备开饭吧!”    
    小憨儿和老李把桌子调好,外头已打得门山响,小憨开门让他们母子进来。雪屏是常来的熟人,也没什么客气,顺便说着话把饭吃完;倩芳就预备她今夜上台的行头……蓝色绸子包头,水红抹额,大红排扣紧身,青缎小靴……弹弓宝剑,一切包好了,叫小憨拿着,末了又喝一杯冰糖燕窝汤,说是润嗓子的。麻烦半天直到十点半钟才同雪屏、她妈妈、妹妹一同上戏园子去。


中国卷第30节 憔悴梨花(2)

    雪屏在后台,一直看着她打扮齐整,这才到前台池子旁边定好的位子上坐下。这时台上正演《汾河湾》,他也没有心看,只凝神怔坐。这一夜看客真不少,满满挤了一戏园子。等到十二点钟,倩芳才出台,这时满戏园的人,都鸦雀无声的,盯视着戏台上的门帘,梆子连响三声,大红绣花软帘掀起,倩芳一个箭步蹿了出来,好一个女英雄!两目凌凌放光,眉梢倒竖,樱口含嗔,全身伶俏,背上精弓斜挂,腰间宝剑横插;台下彩声如雷,音浪汹涌。倩芳正同安公子能仁相遇问话时,忽觉咽喉干涩,嗓音失润,再加着戏台又大,看客又多,竟使台下的人听不见她说些什么,于是观众大不满意,有的讪笑,有的叫倒好,有的高声嚷叫“听不见”,戏场内的秩序大乱。倩芳受了这不情的讽刺,眼泪几乎流了出来,脸色惨白,但是为了戏台上的规矩严厉,又不能这样下台,她含着泪强笑耐着羞辱,按部就班将戏文作完。    
    雪屏在底下看见她那种失意悲怒的情态,早已不忍,忙忙走到后台等她。这是倩芳刚从绣帘外进来,一见雪屏,一阵晕眩,倒在雪屏身上,她妈赶忙走过来,怒狠狠的道:“这下可好了,第一天就抹了一鼻子灰,这买卖还有什么望头……”雪屏听了这凶狠老婆子的话,不禁发恨道:“你这老妈妈也太忍心,这时候你还要埋怨她,你们这般人良心都上哪里去了……”她妈妈被雪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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